“我开车在附近逛了一圈，但是没能找到太入眼的东西。”源稚生把手里拆掉了包装的外卖盒随手放在了餐桌上的一角：“诸君凑合吃吧。”

“您还真是……谦虚。”路明非瞪着眼睛，看着摆满了一整张长方形餐桌的各型各色的寿司，心里怀疑源稚生是不是走进了某家寿司店，对着主厨说：“菜单我就不看了，你就把上面的所有东西都给我照着做一份就行。”

这让路明非不禁想起了他们还是蛇岐八家贵客的时候，源稚生曾招待他们在醒神寺用餐，由来自本家的主厨亲自操刀，为他们奉上了一出名为“生如夏花”的日式料理盛宴。

好吧，跟那次比起来，这次的全寿司宴确实是稍显寒酸了一些。

“好了，大家一天的学习辛苦了，开动吧开动吧。”源稚女在餐桌旁坐下，拍拍手招呼大家吃饭的样子，像极了幼稚园里的带班老师。

“餐费我会付。”零的小手捏起一只金枪鱼寿司，轻轻在挤了芥末的酱油上点过：“不能让老师破费。”

“好啦好啦，你也说了我们是老师咯，做老师的，哪有让学生请客的道理？”源稚女哈哈一笑：“是不是，哥哥？”

“嗯。”源稚生随口应了一句，转头环视了一圈他们所处的客厅，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你平时一个人住么，零。”

“嗯，我父母都在俄国经商，不过这个暑假他们也许会过来一趟。”零说。

“这样啊。”源稚生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我怎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诺诺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嘴里嚼着甜虾，略有些迟疑地说：“你们没觉得么？吃寿司的时候总感觉……”

“陈同学说的不会是清酒吧？”源稚女眨眨眼睛。

“哦对，清酒！”诺诺精神一振：“我就说嘛，吃寿司的时候……”

“喂喂，师姐！”桌底下，路明非猛拍诺诺的大腿，疯狂给她递眼色。

“吃寿司的时候……怎么能没有人喝清酒呢？”诺诺硬生生地刹住了车，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了源稚女：“老师们不喝酒么？”

“这次就不了，在零同学家喝酒，总感觉怪怪的，再说哥哥还要开车。”源稚女笑着说：“我可不想给你们树立一个坏榜样。”

路明非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心说师姐你差点就暴露了自己是个酒鬼的事实，咱们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中学生，中学生聚餐可都是喝橙汁的……

“我去冰箱里拿橙汁。”零起身道：“昨天正好买了。”

看着起身走向冰箱的零，路明非立刻谄媚道：“有可乐的话，麻烦也来一瓶。”

“好。”

“对了，零你们家的装修风格，是自己请人设计的？”路明非望着客厅里充满了灰白黑三要素的地板墙壁和家具，妥妥的轻奢风格，除了那只在猫爬架上打哈欠的橘猫之外。

“应该是吧。”零提着饮料返回餐桌：“装修的事情是我家里人操持的，我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很衬你的风格。”路明非赞许道：“要我说，这可比富丽堂皇的宫殿看上去好多了。”

“什么宫殿？”

“额，我是说你老家很多有钱人住的那种宫殿。”路明非心虚地说：“我电视上看的。”

“是么。”零平静地说：“我倒觉得还好。”

“好啦，为了庆祝给小猫找到了新家，我提议大家干一杯！”源稚女举起橙汁说：“也感谢零同学的爱心，真是帮大忙了。”

“干杯！”路明非和零同时举杯，只有诺诺和源稚生低头望着自己杯里的橙汁，脸上明显闪过一瞬的迷茫。

看来，桌上不习惯吃寿司不喝清酒的人确实是不止诺诺一个。

“吃完饭我们就该回去了，明天你们还得上课。”源稚女伸了个懒腰：“再坚持一天，美好的周末就要到来了……对了，明天起芬格尔师兄就会正式上任你们班上的班主任了吧？”

“是，但是感觉他有点亢奋过头了。”路明非苦着脸说：“我隐约觉得最后两周，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别这么说嘛，第一次当班主任难免有些激动，等他的兴奋劲过去应该就好了，班上事情这么多，够他烦恼的。”源稚女慢条斯理地吃着手里的寿司边说：“其实芬格尔师兄人还是挺不错的，我和哥哥刚进大学报道的时候，负责带我们这些国际交换生办入住手续、熟悉校园的人就是他。哥哥你还记得么？师兄他说加入社团是熟悉这所学校人文风情的第一步，还热情地邀请我们加入社团呢。”

“有这回事？”源稚生一愣：“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你拒绝得太果断了吧。”源稚女耸耸肩：“你说那一听上去就不是个正经社团。”

“那个社团叫什么名字？”路明非好奇地问：“总不是新闻社吧？”

“路君你这么一问我反而有点想不起来了……”源稚女皱着眉头说：“我只记得社团活动室的门边贴着一串很长的标语……”

“加入神秘学社团，我们会带你探究宇宙、天体以及全人类命运的究极奥秘。”源稚生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是这个么？”

“还真是！”源稚女吐吐舌头：“好吧，现在回想起来确实不像是什么正经社团，好像到第二学年的时候就被其他社团取缔了，师兄好像还为此伤心了很久来着。”

“这种社团能存在超过一天，就已经很能说明你们学校社团总负责人在管理能力上的问题了。”路明非嘟囔：“他真的不是为了以‘探索宇宙奥秘’为由，借机骗取活动经费么？”

“老师，一会儿回去的时候，麻烦把我和路明非放在学校门口行么？”诺诺在这时开口道：“他有点东西落在教室里了，得回去拿一趟。等结束了我会送他回家的。”

“拿东西？这个点？”源稚女疑惑地看着诺诺：“明天再去学校拿不行么？”

“不行，是……是我婶婶让我带回家的东西！”路明非立刻接话道：“如果不带回去，婶婶肯定要骂我去上学的时候把脑子落在了家里的！总之就是很恐怖，非常恐怖！”

“有……有这么夸张么？”源稚女一愣，听路明非的描述，他婶婶仿佛不是自家亲戚，而是会吃人的洪荒猛兽。

“那就去拿吧。”一旁的源稚生淡淡地说：“不过把你们放在学校门口肯定不行，等你们拿完东西，我再送你们回去。”

“这也太麻烦你们了。”路明非赶紧说：“我们家离学校也不远……”

“抱歉，我实在不觉得一个让初三的孩子送一个初二的孩子回家，是一件多么值得信任的事情。”源稚生说：“在我看来，你们谁送谁回去根本就没有区别，我也不想承担莫名其妙的风险……”

“好啦好啦。”源稚女用和事佬的语气打断了源稚生的说教：“哥哥说的没错，我们肯定是要送你们到家的，这件事没得商量，好么？”

“好吧……”路明非跟诺诺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应道：“谢谢老师！”

……

“好啦，零你上楼吧，不用送我们。”地下停车场的电梯边，源稚女抱着巨大的纸箱子，跟零仔细地吩咐道：“这两天记得观察一下小猫的感冒有没有好转，如果好一点的话就可以停药了，毕竟它现在还小……”

“怎么办，师姐？”源稚生去开车了，路明非低声问诺诺：“让他们等太久，会露馅吧？”

“没办法，只能速战速决，实在不行我就明晚再去一趟学校。”诺诺也压低声音：“毕竟溜进教务处翻档案这件事，只能等晚上做不是么……”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源稚女来到两人身边，半开玩笑地说：“你们真是姐弟？感情这么好的姐弟可很少见喔。”

“亲戚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么？”路明非讪笑着说：“老师你跟你哥哥感情也很好吧？”

“姐弟跟兄弟之间可不一样。”源稚女笑着说：“我听说当弟弟的，小时候都被姐姐揍得很惨。不过你们不是亲姐弟，或许没有这么深的感触？”

“其实我们刚相认没多久啦，小时候我在国外长大的，只是隐约知道家里有这号人而已。”诺诺很配合地拧了拧路明非的脸：“所以只好现在多补偿他了，是不是啊，路明非？”

“是……是这样没错。”路明非无奈，敢怒不敢言。

“服了你们了。”源稚女摇摇头，这时那辆漆黑的悍马正好亮起车灯，驶向了等候多时的三人。

“我得把这个空箱子放后备箱里，路君帮我开一下门吧。”

“哦好。”路明非随着源稚女来到车后，在后备箱门被拉起的那一刻，一个斜倚在门边的布袋忽然引起了路明非的注意——无疑是一个用于收纳刀剑的刀袋，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半露在外面的两把刀柄，尽管刀铭被隐藏在了刀鞘中，可路明非还是很快就辨认出了其中一柄刀的真身。

那是源稚生的佩刀，蜘蛛切。

路明非的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尽管源稚生确实是这柄刀的主人，可问题是……这把刀在他的印象中明明是一柄炼金武器，可在这个连龙族都不存在的世界里，为什么会出现一把炼金武器呢？还是说……因为龙族这一概念的消失，导致了他眼前的蜘蛛切也从炼金武器退化成了普通的刀具，就类似于混血种被清洗了血统？

“哥哥，你怎么把又把刀扔车上？”源稚女显然也看到了后备箱里的刀袋：“上次被人举报的事情你忘记了？”

“之前从道场回来，顺手。”驾驶座上的源稚生回过头说：“上车吧，回去的时候记得提醒我拿回宿舍。”

……

“快去快回。”漆黑的悍马停在了仕兰中学门口的马路上，打起了双闪。源稚生降下车窗，叼着一根细长的香烟扭头对源稚女说：“你要不要去跟保安打个招呼？”

“哦。”源稚女捏着鼻子跳下车，把手搭在一起下车的路明非和诺诺肩上，抱怨道：“在车里抽烟，没素质！”

“额，老师你帮我们跟保安大叔打声招呼，在门口等我们就行。”路明非望着不远处亮着微光的保安亭：“我们跑着进去，很快就回来。”

“你们俩都进去？”源稚女问：“不是就路君你忘了东西么？”

“他打小就怕黑，我陪他一起！”诺诺立刻说：“是不是，路明非？”

“没错，我打小就怕……”

“得了吧，之前还说你们刚相认不久呢，这会儿又跟我翻起老黄历了？”源稚女笑出了声：“说吧，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能……能有什么事啊？”路明非被源稚女搂着肩膀，一时间挣脱也不是，不挣脱也不是。

“你们这样，我可是要伤心了。”源稚女拍拍两人的肩，得意地说：“你们俩吃饭时候的小动作，哥哥看不出来，可不代表我看不出来，一看就是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们俩中学生，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能谋划啊。”路明非苦笑道：“去网吧还得被拦着查身份证呢。”

“你们忘了么？我可是学美术的。老师在第三堂课上就给我讲了那个画龙点睛的故事，并且告诉我，一副合格的人像画，最重要的就是看作画者会不会画眼睛，能不能画好眼睛。从那之后，我就养成了观察一个人，首先看他眼神的习惯。”源稚女说：“你们眼里的躲闪写得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不是么？我想路君你的抽屉里除了上课用书和文具之外，恐怕并没有什么值得你被婶婶大骂一通的东西吧？”

“所以，你们不是去拿东西，而是去……冒险。”源稚女轻笑道：“我说的对不对？”

“冒险？”这个词反倒是把路明非给问住了，他一时间确实是没能把偷溜进教务处里查档案和“冒险”这件事划上等号。

“在读小学之前，我和哥哥其实是在一座山中的小镇里长大的，因为父母很忙，那个时候没时间照料我们，就知道把我们寄放在亲戚家里。”源稚女说：“得益于此，我们从小就常在山里疯跑、在山溪里游泳，虽然晚上出门会被大人骂，所以只好每次都赶在傍晚之前回家，可我仍记得那些玩伴们约我和哥哥一起去山里抓独角仙的眼神。”

“而现在，你们的眼神告诉我，你们马上要去冒险了。”源稚女的脸上扬起了狡黠的笑意：“冒险的地点就是我们面前的仕兰中学，我有说错么？”

“老师你火眼金睛，佩服佩服。”诺诺终于招架不住了，单论胡说八道的功夫她跟路明非还有点差距，主要是一个要脸，一个完全不要：“我们确实是进学校点事要办，有什么条件您尽管提行么？”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陈同学。”源稚女仍是微笑：“现在你们叫我老师，其实不太合适，因为……我已经下班了。”

“什么？”诺诺一下没听懂。

“现在的我不是仕兰的美术老师，只是个大二学生而已。”源稚女嘿嘿一笑：“你们是中学生，我是大学生，我自认为，咱们还是能玩到一起的对么？我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喜欢端着架子的老古董吧？”

“老师你的意思不会是……”路明非挠了挠头：“想让我们带你一个吧？”

“bingo！”源稚女打了个清脆地响指，揽着两人的肩膀小跑着向保安亭奔去：“趁着哥哥还没起疑，咱们赶紧进学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