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自下而上出现裂痕，海水以极大的压力迸射出来，形成白色的水龙。一个年轻女孩被当胸击中，吐出大口的鲜血，座头鲸抢步上前抱住了她。一分钟内舞池中水深齐腰，几分钟前还是歌舞升平衣香鬓影，此刻这些衣着轻薄的女孩哭喊着在水中跋涉。她们根本不知道撤离的通道在哪里，就是想跑，跑得越远越好。

她们并不知道高天原的情况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这座旧式的天主堂非常坚固，否则在海啸激波到达的第一瞬间它就倒塌了。

vip包厢里的乌鸦流着冷汗，从毫无反馈的通讯频道中他已经能够断定，此时负责控制街道交口的花组已经在海潮中不复存在了，至于在高天原内部控场的铁组，此刻跟客人们一样挣扎在水流中。

“这里是风魔小太郎！”耳机里响起了风魔家主的声音，他的语速非常快：“到目前为止，东京都的三分之一区域被海水淹没，港区已经变成了废墟，富士山……”

风魔小太郎的声音还未落下，剧烈的震波席卷了整座高天原，乌鸦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人都倒下了，唯有他和樱互相搀扶着勉强站立。

“他妈的，搞什么！”乌鸦吼道：“风魔家主还活着么！”

“我……活着……”半分钟后，风魔小太郎断断续续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刚刚发生了地震，强度大概是八级左右，原因是富士山喷发！”

“富士山喷发？！”

“听着！”风魔小太郎沉声道：“负责街面控制的花组在海潮的冲击下已经完蛋了，负责狙击的牙组也是，有人携带着军用霰弹枪突袭了他们，只可能是猛鬼众的人。”

“您说什么？”乌鸦傻眼了：“猛鬼众在这个时间发动突袭？但是他们要怎么……”

“超级海啸的爆发被提前预知了，所以猛鬼众进攻时间才能计算得那么精确，海啸摧毁防御圈的同时就是他们进攻的时刻。”樱低声说：“是这样么？”

“只可能是这样，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可信，从一开始我们就陷入了猛鬼众的圈套！”风魔小太郎飞快地说：“事到如今可以依靠的只有鹤组和高天原内部的铁组，我已经下令直升机向高天原楼顶迫降！你们的任务是带着铁组的人去掩护大家长撤离！”

“不不不不，您忘记东京塔的事情了么？鹤组的那一架直升机根本不够用，猛鬼众肯定有对空的手段！我们还需要本部的支援！”乌鸦和樱推开包厢的门，大量泛着白沫的海水涌入了包厢，淹没了他们的小腿。走廊上一片狼藉，酒杯的碎片混杂在水中，稍有不慎就会划开人的皮肤。

“当然记得！但是现在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乌鸦一愣：“什么叫没有办法？保护大家长的生命安全不是最优先么？”

“猛鬼众的进攻是同步进行的，市内的几处重要据点已经濒临覆灭，源氏重工的周围聚集了大量的冲锋舟和摩托艇，他们想要趁我们人手不足的时候一举攻陷源氏重工！”风魔小太郎的声音中混杂着零星枪声：“我必须撑过这一波攻势才能派人前往你们那里！一旦源氏重工陷落，我们就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通讯到这里就断了，或许是猛鬼众开启了通讯干扰装置，也可能是风魔家主已经阵亡。

……

源稚生踢开门冲上天台，闪电撕裂云层，借着电光他看清了东京。

绝望的东京。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大海，重重黑浪奔涌而来，拍在废墟上溅起白色的水沫。海面起伏，看上去就像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枝形闪电坠落在水面上，像是奇诡的巨树从黑色荒原长进了云层。

城市变成了群岛，楼宇变成了一座座小岛，岛屿之间黑色的海潮起伏。

怎么会这样？他们分明已经杀死了神，红井底部堆积的、布满水银斑的尸骨可以作证。岩流研究所的生物专家已经反复地查看了那些尸骨，确定没有幸存者。那些生物狰狞得超出任何怪物画家的想象力，神的胎血令地下河中的它们集体变异，呈现出混乱的进化……但的确，生物专家未能从那些死去的生物中辨认出神来，因为没人知道死去的神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难道说神并没有随着赤鬼川的水流入红井？王将已经得到了神？

源稚生很清楚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什么，鹤组的直升机必然会尝试救援他，此刻那是唯一能快速离开高天原的交通工具，源稚生必须立刻回到源氏重工，没有他就无法组织新的防御。

鹤组果然来了，武装直升机顶着狂风暴雨靠近高天原，飞机上的人向着源稚生挥舞手臂，把软梯扔了下来。

源稚生还没来得及去抓软梯，明亮的火光就贯穿了直升机。“忍者”在轰然巨响中化为火球，巨大的旋翼和机身脱离，斩入一座摩天大楼。

那是单兵用防空导弹，发射导弹的人站在急速逼近的快艇上。那些敏捷的小船在激荡的水流中跳跃着前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高天原，快艇上满载身穿蛙人服的男人，他们手中端着军用霰弹枪，蛙人面具上刻有飘逸的“鬼”字。

巨大的黑影突破云层缓缓地下降，又是那艘硬式飞艇，它在风中剧烈地颤动着，但飞行姿势依旧稳定。一个集装箱从天而降，砸塌了天台的地面。箱体表面开裂，婴儿的哭泣声从那道裂缝中泄露出来，蛇形的黑影也从裂缝中爬了出来，它们似乎嗅到了源稚生的气息，嘶叫着直起身体，仿佛一株株大树在源稚生面前长了起来。

快艇上的人扔出铁钩，勾住了高天原的墙体，把快艇固定在外墙上，枪手们从窗口跳进高天原，踢开每扇门，不问任何话直接开枪。死侍完全不顾猛鬼众的枪手，它们眼里只有源稚生。

源稚生迅速得出结论，一是猛鬼众确实有控制死侍的办法，二是猛鬼众没准备让任何人活着离开高天原。要想离开就得亲手杀出一条血路……

他拔出蜘蛛切和童子切，全身骨骼爆响，龙骨状态在一瞬间完成，他再度成为绝世的皇！

……

电梯门打开，放出的竟然是满满的一电梯水，路明非懵了。

他把源稚女送到电梯口，忽然听到防空警报声，然后是潮水声，地面震动，跟着他们就被激流冲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廊在瞬息之间变成了河流，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水滔滔。水深超过两米，他们够不到地面，还是及时抓着壁灯的灯座才没被激流冲走。

顶灯一盏接一盏地短路熄灭，黑暗逐渐笼罩了他们。

路明非用尽全力抓住源稚女，担心这个浑身哆嗦的男人被激流冲走。

“你怎么了，不会游泳？”路明非能感受到源稚女陷入了某种恐惧之中，虽然眼前发生的一切确实难以解释，可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吧？

“王将……是王将来了！”源稚女轻声说，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正在失去控制：“他来找我了！”

“别瞎说！没有的事儿！”路明非赶紧安慰他：“王将就算来了……他也得会游泳才行！”

这倒是实情，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王将真的忽然出现，想必也会穿着泳裤戴着泳镜，因为高天原已经变成了海。

“不，你不明白，王将真的来了！他不会允许我和哥哥见面的，从我遇见他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逃不出去了。”源稚女的眼睛里泛起死亡的灰色：“他是魔鬼……他是魔鬼！”

路明非完全搞不懂这其中的逻辑，他试图让源稚女平静下来，可源稚女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只知道反复说王将来了王将来了。

没办法了，事到如今带着源稚女离开这里才是当务之急。无线耳机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同伴们的情况。

干着急是没有意义的，也许源稚女真的猜对了，王将搞不好真得潜伏进了这家牛郎夜总会，他也许是想把源稚女夺回去——路明非还记得行动前诺诺的叮嘱，无论如何他必须要保护源稚女的安全……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身旁的水，不知何时竟然被染成了血红色的。

路明非愣了一下，扭头瞪着源稚女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然后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在水下他看得很清楚，壁灯锋利的边缘割开了源稚女的腰，显然是刚刚被激流带着排向墙壁时所受的伤——此时的源稚女已经不是风间琉璃了，只凭源稚女的身体无法承受这的伤势……从那个边缘撕裂的伤口来看，就算王将不来收他的魂魄，他也活不了多久了，除非他们能很快找到救护车。

可在这个天下大乱的时候，哪有救护车呢？

“谢谢你，路君……我走不了了，你快离开这里。”源稚女轻声说。

“别说这种丧气话啊！”现在已经不是隐藏秘密的时候了，路明非把源稚女背在背上，再将查克拉覆于鞋底，以近似于上阶梯的方式缓步走到了水面之上。但只依靠水上行走是无法解决所有问题的，源稚女和他的衣服都湿透了，水面之上的动荡让人几乎无法站稳。

他躬着腰，身负着两个人的重量，举步维艰。

“我是看到你的照片，才觉得我能杀死王将的。”源稚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的神志显然已经模糊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和路明非正在水面上行走：“你的眼底里藏着狮子，我相信我的判断，我也知道你背负着一些秘密……我相信你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你才是最后那个能杀死王将的人，所以你必须活下去……我把我的命给你……我赌你赢……”

路明非一下呆住了，真搞笑，天下居然还有这么相信他的人。可源稚女不知道的是，在接二连三的事件之后，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过度的战斗了，在背着的全身湿透的源稚女的情况下，他的小腿其实都在颤抖。

“你是为了杀王将才那么玩命的么？”路明非按住源稚女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咬着牙问。

源稚女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以别放弃啊！”路明非大喊：“我们都不是为了杀什么人才这么玩命的对么？我们为的是幸福啊！我们为的是杀死坏人之后就能跟自己的好朋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那么玩命的啊！你哥哥现在就在楼上，我们之间只隔着几层楼板对不对？我们现在就去找他，我们现在就去跟他说清楚！你哥哥是皇，我跟他一起战斗过的，我知道他是能杀死王将的！你心里是想见他的对不对？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想想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路明非气喘吁吁地说：“动动脑子！就算杀死王将又有什么用？尽管很多人会因此得到幸福，可是你却不是那其中的一个不是么？事到如今还想那些伟大的事做什么？如果见不到你哥哥，如果不能表明心意就倒下的话，那这个世界不是照样很糟糕很烂吗！不要总是想着牺牲自己啊！你的命也有人在乎啊！”

源稚女那失神的眼中掠过了一丝迷茫，接着是梦幻般的色彩，某种力量从他那极度衰弱的身体里生了出来，他恢复了一些活力，扶着墙壁往外摸索。

“是……你说得对！我是来见哥哥的！我要去找哥哥！”他大声说着，挣扎着从路明非的背上扑通一声跳入激流里：“我还没有死，我要去找哥哥！”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路明非打了个趔趄，也一头栽进了水里。

过了一会儿，他从水里探出脑袋，望着不远处源稚女瘦小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尼玛你想见他就直说嘛，非说你要跟他谈判不可，谈个屁啊，你就是个兄控的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