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扑了上来,把零的裙摆轻轻翻开,这才看到包裹着膝盖部位的绷带已经浸满了血。
“这根本就不是划伤会造成的伤势!”诺诺惊呼一声:“为什么不早点告告诉我?”
“有金属碎片嵌进了骨头里。”楚子航解开俯身零的绷带,打亮灯光做简单的检查后说道。
“该死,她难道没有痛感么?”一旁的恺撒也看清了金属碎片在灯光下反射出的微光。
实际上,在零进门的时候大家都看出她受了伤,但没人觉得那伤会很重,恺撒他们开会讨论的时候,零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在叙述自己经历时她也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仿佛受伤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可现在看来这个伤口可能会让她的膝盖以下从此废掉,她在红井那边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让她必须支付如此高的代价去解决问题?她只是个低年级学生,却过得像一匹独狼。芬格尔跟本部失去了联系,穷困潦倒地在大街上翻垃圾箱捡东西吃,她也断线,可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独自完成了最核心的任务。
这让人好奇她以前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那种从来就得不到支持和帮助的人才会习惯独立完成任务,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对谁都没有期待过。
“必须送医院!”恺撒说:“这样的伤口得立刻处理,我去开车。”
“不,最好别挪动,打电话叫骨科大夫来做紧急手术,先把膝盖里的碎片取出来。”楚子航说:“这种情况下她得立刻平躺,金属碎片在磨着她的骨头。”
“看来零小姐在红井经历了一场苦战。”樱井小暮拿起手机说:“医生就让我来请吧,路君先扶她躺下。”
“坚持,再坚持一下!”路明非也急得不行,赶紧扶着她,让她平躺在沙发上:“你是不是向师姐隐瞒了伤势?她要是知道的话绝不可能直接带你回来的!”
“不是诺诺师姐的错,我必须确定你们不会立刻撤离,如果撤离的话我还得走路,那就没时间看医生。”零微微睁开眼睛,真让人不敢相信在这种情况下她的目光还是清洌的:“我不能当没有用的人,没用的人会被丢下。”
路明非一愣,这话不知为何听着很耳熟,“没有用的人”这话是谁跟他说过?零那么害怕被人丢下,难道她一辈子都那么优秀那么努力……就是害怕被人丢下?
……
房间的大床上,零躺在那里,睡得很沉。
窗边的路明非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仍是微微发热,这大概是因为伤口感染所引起的低烧。
好在手术进行地很顺利,这要归功于樱井小暮找来的那位开私人诊所的名医,大夫的态度一流医术也高超,还能说流利的英文和中文,据说很多访问日本的大人物都曾在他的诊所就医。他信誓旦旦地说既然是樱井小姐的朋友受伤,他一定会竭力诊治,至于费用则根本就没提。
但路明非记得网上说日本医生趁着治病毒死了霍元甲,还是很不放心,于是大夫在诊治的过程中始终被四支枪以及一只一次性拖鞋指着脑袋(拖鞋是芬格尔拿来的,他们手里的枪不够分,所以只好狐假虎威)。
手术主要是取出嵌入膝盖骨的断剑碎片。路明非胆战心惊地看着医生把伤口切开,露出白色的骨骼,把嵌得很紧的断剑碎片用钢钳拔出来,再清洗创口和消毒,重新包扎。
在这里没有全麻手术的条件,虽然伤口部位已经注入了足量的麻醉剂,但零的意识仍然保持着清醒——恺撒出于人道主义的角度,觉得让病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听清手术刀划开自己身体的声音实在过于残忍,于是就派路明非跟零说说话,以尽可能地分散她的注意力。
于是就在谈话中,零为大家讲述了自己红井的遭遇。她受伤的原因来自于击败明智阿须矢的最后一击,碎裂的刀片没入了她的膝盖。零知道那是个强劲的对手,所以才选择赌一把,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对手——因此她暴力地出击,以重伤的代价换取胜利。
委实说,零在讲故事这件事上可以说是毫无天赋,很少有人能把生死间的博弈用这么平淡的语气去讲述,但大家还是听得心惊肉跳,尤其是她说起对方的王牌狙击手在最后关头已经瞄准自己,如果不是诺诺和芬格尔及时赶到,或许结局还两说。
“我立功了,我就知道我立功了!”话至此处,芬格尔举着拖鞋眉飞色舞地说。
总之,手术就在零平静的叙述中结束了。被委派跟病人沟通的路明非没起到什么作用,因为大部分都是这个女孩自己在说,他只负责感叹“真吓人真吓人”。
大夫临行的时候还在用日语感慨,“才18岁就吃过那么多的苦啊。”
“吃苦?”路明非一下没明白大夫的意思。
“从我行医那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娇嫩怕痛的,只有吃过苦的人更能忍耐。不是不痛,只是更能忍耐。”大夫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谁都不容易啊。”
“你守着她吧,我们还有点事情没说完。”诺诺在手术结束后帮着路明非一起把零抱到床上,零关于“开一间单独房间”的需求暂时还没法满足,因为总是要有人照顾她的,住哪里都一样。
就这样,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局面,事到如今坐在小板凳上的路明非已经习惯了,在他看来房间的大床上无论是睡着女皇还是睡着霸王龙都没有区别,反正他晚上都是睡浴缸的命。
被子一直盖到脖子,零的睡姿老实得好像要下葬,但看起来很有安全感——她其实是个很警惕的人,就像一只猫。猫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在巨大的空间里游荡,嗅来嗅去,寻找符合它要求的“安全所”,有时候是在床底下,有时候是在纸箱里。
你无法断言猫对“安全”的定义是什么样的,有时候它们把一根毛线缠在自己身上,往角落里一趴就觉得自己安全了,但毫无疑问,猫能睡着的地方一定是它认为安全的。
毫无疑问零现在觉得自己很安全,这间屋里只有一个还醒着的人,就是路明非。
猫需要多久才会跟一个人培养出安全感来?这个答案好像没有定数。
路明非记得之前有一次,他跟诺诺蹲一起在宿舍楼道里吃蛋挞的时候曾听师姐说起过,零在女生里被称作‘真空女王’,因为她不愿意和别人有皮肤接触,好像有洁癖。她去图书馆的时候甚至会在公共座椅上铺上垫子,翻完架上的图书以后会立刻洗手,女生们说她简直恨不得生活在真空环境中,所以她人缘不太好。
路明非听得一愣,说不至于吧?她都不介意跟我吃一份冰淇淋。
诺诺说至于至于,她只是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才没那么讲究而已,大概是你在夔门行动的时候给她留下了好印象,爱屋及乌,连带着大小姐对我也还算亲近,至少在偶尔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不会掀桌子走人。
虽然是玩笑话,但路明非还是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除了是个合格的“饭友”之外究竟还有什么优秀的品质值得皇女殿下如此欣赏。可说起来他们之间的友谊好像从建立的伊始就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莫非是一起玩斗地主的时候老是组队的当农民,让零误以为他是个靠谱的家伙?
不过认真说的话,其实零还是挺好的女孩,她那么优秀那么完美,像是冰川笼罩着阳光。除了各科全优、会烹饪、美貌度和诺诺不相上下之外。她对人还很有礼貌,从来不会流露出不悦的神色,也没有女孩子常见的小气、妒忌之类的毛病,所以在路明非看来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简直是扯淡。
真要说缺点的话,就是零不够可爱——这个女孩不会笑也不会难过,即使你盯着她看也分辨不出她的心情好坏。对她来说所谓生活就是在时间里默默地走过,无所谓开心或不开心,喜欢或不喜欢。
就像是一具完美的木偶,但匹诺曹都比她可爱,至少匹诺曹会说谎,鼻子还会变长——零显然不是比诺曹,因为她之前明明跟诺诺隐瞒了伤势,鼻子也没有变长。
“怎么样?”说曹操曹操到,房门外传来滴的一声,诺诺推门进来,小声问。
“还睡着呢。”路明非也小声说,然后就看着诺诺进了卫生间,里传来水龙头开启的哗哗水声。
“我给她擦擦身体,你自觉点转身咯。”诺诺拿着湿毛巾回来了。
“哦哦。”路明非赶紧背过身去,这时他发现外头的天不知何时已经蒙蒙亮了,于是就起身拉上窗帘,免得阳光透进来照在零的脸上。
说起来这已经是他们连续两天到了天亮时分还没睡觉了,主要是一到晚上就会出现些让人不得不挂心的棘手事件,这些天下来所有人都累得够呛——明晚就是他们和蛇岐八家相约谈判的日子了,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象龟兄弟能和谐交流千万别动手……当然,源稚女以现在的样子,估计源稚生只需一根手指就能结果他的性命。
东京的乱局或许仍会继续,尽管零说蛇岐八家已经打开了藏骸之井,但在找到圣骸之前谁都不敢断言神真的死了,那东西跟学院以往遇到的对手都不一样,它靠吞噬人心活着,只要人类还有对于进化的贪欲,它总能找到复活的办法……而且神如果彻底苏醒,东京是否还存在都是未知数。
这就是恺撒小组内部慎之又慎地开了一场又一场会议、跟龙马反复确认任务细节的原因——不得不谨慎。他们所走出的每一步都在无形中改变了现在的局面,既像是某一段历史的推动者,又像是被卷进了历史的毛线团里,无法脱身。
所以哪怕疲惫到了极点还要硬撑着,并不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这样过于伟大话题,仅仅是想图个安心,想让自己不要后悔。
“师姐,明天行动是几点?”路明非背对着大床,悄声问。
“十点,如果源稚生没有赴约,那就说明藏骸之井方面进行的不顺利,神很可能不在那里,或是孵化的进程超过了蛇岐八家的预估。”诺诺手里的毛巾轻轻在零微红的脸颊上点了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立刻带着源稚女转移。去哪里都好,目的是不让王将这么轻易地找上门来,虽然还不确定那家伙具体的计划,但源稚女很可能是那个计划中的一环,绝对不能让王将得到他。”
“源稚女知道你们的打算么?他同意了?”
“我们是在恺撒房间里说起这件事的,源稚女并不在场。龙马说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今天早上恐怕是强撑着才跟我们说了那么一大番话的。”诺诺说:“现在的局面已经由不得他了,总之龙马同意了这个安排,如果事情出现变故她会尽力说服源稚女。很显然,比起杀死王将,龙马更在意源稚女的安危。”
“听上去真是乱中乱中乱。”路明非叹了口气:“就像玩游戏的时候想要达成隐藏结局,就必须在某个特定地点救下谁谁谁的小命,再根据那人的提示获得某件传世神兵一样,稍微走错一步棋就得重来。”
“现实可不是游戏,没有存档功能。晚上关于明晚行动的细则恺撒和楚子航就对着地图足足商讨了一个小时,还差点吵起来了。”诺诺爬上床,半靠在了零的身侧,把毛巾扔给路明非,边打哈欠边说:“不说了,你现在抓紧去沙发上睡两个小时,然后再换我的班。医生说今夜很关键,一定要随时关注她的体温。”
“得令。”路明非正准备去洗毛巾,可是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师姐,明晚是在哪里谈判来着?我怎么没印象了。”
“一个离这里很近的私人夜总会,龙马跟那里的店长认识。”诺诺说:“好像是叫什么高天原……”
“这名字听上去好像不太吉利。”路明非挠挠头。
“禁止乌鸦嘴,李嘉图专员。”诺诺做了个隔空弹脑壳的动作:“你的任务是,滚去睡觉!”
“yes madam!”路明非捏着毛巾敬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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