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战争

“我回来了……”路明非哆哆嗦嗦地推开门，三道目光立刻锁定了他。

“还不算太迟。”坐在餐桌边上的诺诺看了一眼手机，皱眉道：“你手哆嗦什么？这是犯错误了？”

“没有……哪里敢……”路明非颤颤巍巍地往桌边走：“我这是饿得有点低血糖……有吃的么？”

“看来少主大人没包你的晚饭啊。”诺诺对着桌上一指：“吃吧。”

路明非低头一看，桌上正摆着几串烧鸟、一份西班牙海鲜饭和一碗味增汤。

“师姐我爱你！”路明非再顾不得许多，立刻在座位上狼吞虎咽起来。

“好端端的师姐就师姐，加什么私货？”诺诺挑挑眉，从脚边的冰桶里拎出一瓶香槟，给自己倒满。

“这个这个，主要是表达对师姐的敬意。”路明非疯狂扒饭，边吃边说：“老大你玩什么游戏呢？我听着声音像……”

“三国无双。”恺撒正躺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手里捧着黑色的psp游戏机。

“以老大你的格调，也喜欢玩这种砍瓜切菜的游戏？”路明非很惊讶，于是他喝又了一口味增汤，压压惊。

“被虎牢关的吕布揍的有点头疼。”恺撒挠挠头：“我准备去改踢两把实况，一会儿来陪我切两盘。”

“哟，还懂‘切’这么高深的词汇？”路明非问：“谁教你的，老大。”

“还能有谁？”诺诺淡淡地说：“想师姐我当年也是女中豪杰，偶尔去趟游戏厅，都能收获一众小弟弟的星星眼。”

“是是是……”

“你不信？”诺诺瞪他：“一会儿切一盘！”

“师姐的实力我自然是知道的。”路明非嘿嘿一笑：“但实不相瞒，论实况足球，我还是略懂……”

“我记得你上次还问我足球规则里的越位是什么。”窗边的楚子航透过玻璃的反光，看了一眼路明非。

“师兄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路明非嚼着淋满照烧汁的鸡肉串，大言不惭：“不懂规则就不能玩体育游戏么？胡扯！就算不懂越位，那我连过十人最后再过掉门将，在球门口中飞起一脚大力抽射，你又该如何应对？”

楚子航不理他了。

“行了，闲谈到此结束。”诺诺一巴掌拍中墙上的开关，一盏位于路明非头顶的吊灯应声亮起：“说说吧，一晚上少主大人带你干嘛去了？”

“问问题就问问题，干嘛搞得跟审犯人似的？”路明非不满道：“师姐你没看过日剧么？警视厅审人的时候必须猪排饭伺候。”

“你还吃得下猪排饭？”诺诺看着路明非身前空空如也的餐盘，抓起一张湿巾就往他嘴边抹。

“我自己能擦！”路明非不好意思地说：“现在是又要打感情牌了么？”

“是啊，如果你软的不吃，就只好辣椒水伺候了。”诺诺眯了眯眼睛：“楚子航！”

楚子航居然真的朝冰箱走去。

“别啊！”路明非立刻说：“枉我在敌方首脑身边还心念着学院大义，费尽了三寸不烂之舌，这才终于套到了重要情报！”

“重要情报？”恺撒坐起身子，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你有能力从那只象龟的嘴里套出重要情报？是他明天下午要派保洁上来刷马桶么？还是明天的晚餐是鹅肝寿司？”

“老大你别总是小瞧人，都说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还老把我当屎壳郎的最爱！”路明非压低声音：“源君告诉我，蛇岐八家今晚……要对猛鬼众发起战争！”

“你说什么？！”

……

战争，是突然开始的。

根据可靠情报，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昂热会在今天到访日本，蛇岐八家派出了三位与学院关系密切的家主接待。

谁都知道，原属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的执行局是蛇岐八家手中最重要的一张底牌，理论上在昂热亲临日本的巨大压下，那支如鬼神般勇猛的暴徒应该不敢轻举妄动才对，可是在今天，末日真的降临到了猛鬼众的头上。

分明昨晚他们还控制着大阪十八个黑道帮会中的十一个，效忠蛇岐八家的七个帮会也始终保持着克制。可一夜之间世界全变了，从今天下午开始，源氏重工的大门敞开，黑色的厢式货车依次驶出，蛇岐八家的高层干部倾巢出动。他们到达大阪的同时，那七个帮会对猛鬼众旗下的帮会发起了进攻。

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高效率的黑道战争，不亚于二战时扫平波兰的那场闪电战，猛鬼众所属的帮会还来不及组织起来就被接二连三地粉碎。十一个帮会中的六个宣布转而效忠蛇岐八家，三位“若头”被人用球棒活活打死，最后的那个帮会宣布解散。

几个小时过后，大阪就变成了蛇岐八家的大阪。

不仅是大阪，从南部到北部，效忠蛇岐八家的帮会都行动了起来，不遗余力地进攻效忠猛鬼众的帮会。要么屈服要么横尸当场，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混混吓傻了。

很长时间以来猛鬼众都觉得己方已经扬眉吐气，跟蛇岐八家形成了“均势”，蛇岐八家才不得不对他们保持克制。但当家族金刚怒目的时候，他们才明白什么是黑道至尊，自己能幸存到今天只是因为家族一直在怀柔——毕竟是同族，在此之前八姓家长们不想对他们赶尽杀绝。

谁也不知道蛇岐八家为这场战争筹备了多久，他们在作战前掌握了猛鬼众的几乎所有的情报，包括猛鬼众旗下帮会的非法交易，还有跟猛鬼众有来往的政府官员——这能够成为压死猛鬼众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跟真正的“鬼”相比，那些依附于猛鬼众的帮会还算幸运的，鬼连投诚的机会都没有，尽管他们身体里流着蛇岐八家的血。为了逃生，有些鬼使用了强行纯化血统的药剂，但有专门的人正在等候着他们——在为了斩鬼而生的执行局面前，他们只是一群走投无路的野兽，无论他们怎么狂怒怎么挣扎，最后心脏都被灌注了汞的爆炸子弹打穿。

执行局随队带着的僧侣，这些人负责把鬼的尸体浇筑进水泥桩里，然后将这些水泥桩打入海底组成整齐的阵列。蛇岐八家所属的丸山建造所，将在那片填海而成的土地上建造一所神社来超度亡者。

放弃反抗的鬼将被终生监禁。在平安时代，蛇岐八家曾在神户山中设立了位于山腹中的黑牢，用于囚禁家族中出现的鬼。明治维新后家族接触到西方思想，觉得黑牢不够人道，于是把它封闭了，如今锈蚀的铁门被再度打开。

连国会议员都被这场隐秘的黑道战争震骇，不过几个小时下来，来死者便数以百计、伤者则数以千计，这已经是一场小型战争的规模，战火继续蔓延下去必然殃及无关的人，造成巨大的社会问题。他们立刻通过不同的渠道勒令蛇岐八家停止，再三申明政府绝对不会姑息犯罪，再不停战自卫队就会介入，但蛇岐八家却关闭了一切对话通道，一意孤行。

蛇岐八家的目的此时已经昭然若揭，只要在国会推出新的反黑法案之前彻底消灭猛鬼众就好了，这就是所谓闪电战，当有人想掩耳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

传承自龙族的战争欲望从古至今都流淌在混血种的身体里。一战三千里，怒杀十万人，龙族的战争从来都是如此。

在隶属蛇岐八家名下各大势力的积极响应下，他们的攻势非常顺利，胜利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可是却没人在这个时候放松警惕，因为根据各方面情报的汇总看来，猛鬼众中最重要的三人，尚未登场。

此时此刻，最精锐的干事们在这座深山中集结，他们的目标是一家刚开业不久的赌场——极乐馆。

进攻是十五分钟前开始的，蛇岐八家调集了十二辆油罐车，几十吨燃油从山坡上倾泻而下，主持进攻的男人却并不着急点火，而是静坐在山顶抽着烟，风吹起那些人的长风衣。从赌客到荷官，所有人都往外逃，连警卫都不例外，极乐馆自认固若金汤的防御瞬间就土崩瓦解。

谁都清楚只要山顶抽烟的那个男人把烟蒂扔下来，极乐馆就会被熊熊烈焰吞没。

但山顶的那个男人只是抽烟，默默地看着人们在山涧中踩着水奔逃，无数豪车堵在桥上，喇叭声响成一片。

源稚生坐在山顶上，沉默地俯瞰那座朱楼，他忽然想起那天夜里从直升机里看下去，庞大的须弥座缓缓沉入大海，白浪四合。那一刻源稚生忽然觉得天地间冲塞着巨大的哀伤，须弥座如垂死的巨鲸，对空中发出无声的哀鸣。

“完成对极乐馆的攻略之后，猛鬼众的势力就被连根拔起了，所有帮会尽数投靠本家。极乐馆是猛鬼众筹划已久的项目，会成为他们未来最大的现金来源，所以烧掉极乐馆之后他们残余的势力也无法挣扎了。”樱站在源稚生背后，一身黑色的西装，外罩黑色的长风衣，系着纯白的领带。

今夜执行局的干部都系上了白色的领带，以示对死者的哀悼。但哀悼归哀悼，他们不会手软。

进攻极乐馆由执行局负责，虽然是雷霆手段，但同时家族也在怀柔。昨天一份由蛇岐八家发出的“免罪状”在黑道帮会间流传，根据免罪状，那些曾经投效猛鬼众的帮会都是无罪的，只要他们从今以后奉蛇岐八家为本家，就会获得本家的恩典，包括享受本家花费大量经费设立的养老基金。

刚柔两种手段并行，猛鬼众在各地的势力彻底土崩瓦解，免罪状所到之处，小帮会闻风宣布对家族的效忠。蛇岐八家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从今以后日本的黑道只剩下一个主宰，蛇岐八家的暴力将凌驾于所有暴力之上，最终也会终结所有的暴力。

橘政宗预言的事情就要实现了，快得出乎源稚生的预料。在今日清晨，橘政宗正式宣布自己将从大家长的位置上退下，少主源稚生会接替他统率蛇岐八家和从属帮会的几十万人，当时家族中的老人都觉得这个决定太仓促了，但随着执行局从南往北扫荡猛鬼众的势力，源稚生的威望也与日俱增。

橘政宗在这个位置上兢兢业业地干了十年，却被源稚生在几天里轻松超越。

可源稚生清楚，这都是橘政宗计划好的。

橘政宗花费了十年来筹备这场战争，十年间他一直在私下磨砺着宝刀，但拔刀杀敌的时候却把荣誉让给了源稚生。源稚生只需按部就班地做就好了。就像那些战国时代的大名，老得快死的时候把儿子叫来，给他看自己训练了十年的军队，说儿子啊，我死后你就带着这支军队把我们家的仇敌扫平吧，行军路线我写好了，在我的枕头里。

儿子即位之后挥军出征，摧枯拉朽地扫平了国家几十年来最大的对头，归国时赢得了百姓夹道欢呼，每个人都相信他比父亲更英明神武，从而对这个国家的未来充满期待。其实只是那个明知将死的父亲要把苦心经营的未来留给儿子罢了。

偏偏源稚生并不想要这个家族的未来。

“老爹在忙别的事么？”源稚生问：“我看作战任务书上，没有他的名字。”

“是，校长那边出了点意外，政宗先生正在处理这件事。”樱说。

“意外？”源稚生微微一怔：“校长和几位家主打起来了？”

“他和犬山家主进行了切磋，但只是点到为止。”樱说：“意外发生在谈判结束的时候，有埋伏的枪手袭击了他们。”

“袭击？在犬山家的地盘为什么会有杀手？”源稚生震怒，在这个重要时期保持跟秘党谈判的耐心，对整个家族而言都是一件绝对不能马虎的大事，如果不是因为猛鬼众的事情，他本该亲自去接待。

“杀手的身份还在调查，他们准备了四挺重机枪，在刺杀行为结束后全部服毒自尽了。”樱说：“据说校长没有大碍，但犬山家主受了重伤，现在被送往医院抢救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源稚生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