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你在干嘛呢？（二）

“行啊，那你给我讲个笑话呗。”诺诺说。

“好啊好啊，有一天小明的同学……”

“一点都不好笑。”诺诺眯着眼睛，耐心地听完了路明非的笑话，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是吗？我觉得还挺好笑的啊。”路明非挠挠头。

“老唐呢？你们不是住一起吗，他还没回来？”诺诺问他。

“他去买宵夜了，刚出去不久师姐你电话就来了。”路明非说：“我本来准备洗澡的，差点就没听到。”

“那你现在去洗澡呗。”诺诺无所谓地说：“我一会儿也睡了。”

“晚点，晚点吧。”路明非有些纠结地说：“师姐，我问你个事哈。”

“什么？”

“前两天，叔叔给我打电话了……他让我回去过新年。”路明非结结巴巴：“我还没想好到底该不该回去……”

“我猜你不想回去。”诺诺说：“不过你可以考虑退而求其次，回去跟叔叔婶婶一起吃顿年夜饭，然后说自己有地方住了，说声新年快乐就溜之大吉。”

“可是我没有地方住啊，总不能睡天桥底下吧？”路明非缩缩脑袋：“过年的时候总是会放炮的，每年天桥底下都有流浪汉不幸中招，我还年轻，落下残疾了可怎么办？”

“你傻呀，去住楚子航家不就没事了？”诺诺提点他：“楚子航跟你关系这么铁，他不会介意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子的。”

“我不是无家可归，只是……”路明非想要辩解。

“只是有家不想回是吧？”诺诺哈哈一笑：“那就别回去了，就跟叔叔说学校寒假要补课，美国人也不过新年。”

“唉，就是感觉寒假一个人住寝室里，有点落魄。”路明非叹了口气：“师姐你呢，寒假怎么安排？”

“跟古德里安教授做校园兼职，或者去旅行。”诺诺说：“也许寒假会去招预科生什么的，就像你跟楚子航一样。”

“你也不想回家吗？”路明非问。

“我家只有我一个人。”诺诺云淡风轻。

路明非愣了一下，赶紧说：“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诺诺淡淡地说：“你也别太担心，芬格尔好像寒假也不准备回德国，你们俩可以作伴。学校食堂的部分窗口也会营业的，再不济，你们还有口压力锅不是吗？”

“师姐，要不你带我一起去旅行吧？”路明非大着胆子说：“两个人在路上也有个伴不是吗？万一车上遇到扒手了，我就用我的打狗棒法……”

“不要，我准备去泡温泉的，带着你怎么去？”诺诺直接拒绝：“你喷鼻血了怎么办？酒店的人叫我们赔钱的话，可就只好留你下来洗盘子了。”

“我可以用纸巾把鼻孔塞住……”

“都说了不要。”诺诺觉得自己好像说得是有点坚决了，于是语气又稍微放软了点：“我跟苏茜约好了一起的，她说不找楚子航所以我也不好带你，等下次，乖啦。”

“哦哦，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路明非心说自己真是很好哄，本来还想再争取两句的，可人家师姐都是说了这次是有原因的，还说下次会带你，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跟诺诺的相处模式好像总是这样，师姐的气焰永远稳稳地压他一筹，路明非倒是也想拿出点男子气概，可他们之间就像是跷跷板，每次诺诺的语调往上一升，他就自然而然地向下坠了。

“喂。”诺诺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把手腕上的贝壳手串摘下放在枕边，再将手停留在台灯的开关上。

“怎么了？”

“我准备睡觉了。”诺诺把灯关上了，房间内最后明亮的光源消失，手机屏幕上亮起的黯淡光晕，像是宇宙中某颗距离这颗星球极远星星的轮廓，模糊不清的。

诺诺重新钻进温暖的被窝，侧脸靠在枕上：“说点什么吧？”

“那晚安？”路明非试探道。

“我又没赶你走。”诺诺点开了免提按键，把手机放在枕头的另一侧：“没话说的话，你就再讲几个笑话，等我睡着了你再挂电话。”

“哦哦，那你等等。”路明非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下来，关闭了房间里除了头顶那盏暖色调阅读灯以外的所有照明后，在书桌上随手抄了一本书，重新飞回床上。

“你干嘛去了？”诺诺问。

“关灯啊，这样比较有气氛一点。”路明非振振有词：“不是要讲睡前故事吗？哪有人开着灯讲的？”

诺诺半眯着眼睛，看向手机微微发亮的小屏幕，声音正从听筒的位置不停地向外冒，小巧的手机壳子像是被路明非附身之后的发条机器人，敲锣打鼓着喋喋不休，好像电话那头的人跨越了空间的距离，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她的身侧。

“那就快讲啦。”诺诺闭上了眼睛，低声说。

“咳咳，那我要开始讲了。”路明非清清嗓子，他手中拿着的是大概是一本某位前任房客遗留下的读物，着也是房间里除了酒店环境介绍外的唯一中文刊物。

“我断定人死后不能成为天上的星星，但不愿肯定地说出这件事，归根到底，大概是因为你喜欢星星。”路明非轻轻地念。

“一想到你，我便终日惶惶不安，因为你汹涌的爱意总是容易吞没我，我也总如喝了花蜜酿的酒一样烂醉如泥……”路明非语调未变，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曾经有一分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你说三个字：我……爱……”路明非念得结结巴巴，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这段文字无论怎么看都有点眼熟吧？

他赶紧一翻封面，《2006年度中文互联网浪漫情话短句集》封皮上的一串大字重重地砸在眼球上，光是情情爱爱的内容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两年前出版的，这就是所谓的过时情话吗？

他说要念故事，结果居然捧着一本浪漫情话集对着电话那头的师姐朗朗上口，自己飘忽不定的运气在这种时刻好像总是会很无厘头地恶整他一回。

“师姐，我……”路明非想解释一下。

“滴”门外传来房卡解锁的声音。

“明明，你关灯干嘛，不是说要吃夜宵吗？”老唐的大嗓门如平地惊雷般得响起，他告诉过路明非，家住轻轨附近的人，讲话都得是这个音量。

“嘘！嘘！”路明非像是捂炸弹似的一把捂住手机，迅速把耳朵贴了上去。

手机的听筒中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原来诺诺早就睡着了。

“晚安，师姐。”路明非在心里悄悄说，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