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道:“想不到你也是公子的人。”
王开恩目光闪动道:“没想到公子竟然安排了你我两人!”
曾毅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看来公子对你我还是信任不足啊!”他回头看了看周围蠢蠢欲动的兵卒,一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众士兵立刻安静。他轻声道:“我为了今天能一举击杀成功,特意将今日城头值守都换成了我的人。不过没想到却被你捷足先登了!”
王开恩笑眯眯地道:“虽然得手的是我,但这笔功劳自然是咱俩的!曾兄不要多虑!”
曾毅也微笑道:“功劳不功劳倒是其次,我现在是后怕不已啊!”
王开恩一怔,随即恍然。
曾毅道:“刚才幸亏你是先冲刘将军动的手,否则,嘿嘿……”他一声干笑,一句话说半截。
千言万语。
一言难尽。
王开恩却完全懂他话里的意思。
有死里逃生的侥幸,有身不由己的无奈,有不被信任的哀怨愤懑!
王开恩亦干笑道:“咱哥俩都是公子的人,就不要说见外话了!”他也有一丝后怕!如果曾毅先动手而且是先拿自己开刀,自己不也一样成了刀下冤魂吗?连公子做事还真是绝啊!他和王开恩在刘嘉瑞手下多年竟然互不知对方底细!
细思极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己的命早就不属于自己了,无论是捧为座上宾,还是沦为弃子,他都只能默默接受。
曾毅忽然登高大声道:“兄弟们!如今奸臣当道,朝政腐败,其中以魏士杰为首的一帮太监更是罪该万死!他们欺上瞒下、祸国殃民,结党营私,蔑后、弄兵、无列祖宗、克削藩封、滥爵、掩边政、伤民财,简直无恶不作!连大将军昨天已传令各营,决定诛宦官、清君侧!现在大太监魏士杰居然找上门来要找连大将军的麻烦!兄弟们,连大将军对我等恩重如山,这口气我们能忍吗?”
顿时群情激愤!
“不能忍!”一个声音窜出!
曾毅声音再拔高一度:“能忍吗?”
“不能忍!”无数声音异口同声!
曾毅继续慷慨激昂地骂道:“姓魏的死太监最爱克扣军饷,喝兵血,此人不除我意难平!”
另一个士兵跟着吼道:“此人不除,我意难平!”
“弄死他个死太监!”不知道谁突然吼了一嗓子。
“干他丫的死太监!”接着又有一个人大声附和。
一时间群情激愤、波涛汹涌!
“杀死死太监,保卫连将军!”
“杀死死太监,保卫连将军!”
大家正在呐喊,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句:“妈的狗皇帝也不是个好东西!一块反了吧!”场面突然一片死寂!
清君侧,是为国除害!
骂皇帝,是大逆不道!
造反,是要灭九族的!
人群中不知道谁又喊了一句:“就是!鸟皇帝居然重用魏太监这种人,我们以后还好得了吗?我们在前面流血拼命,他们却在后面克扣军饷喝兵血,太监该死,鸟皇帝也不是好东西!清个鸟君侧,干脆反了打上京师!”
片刻的死寂,之后便是那种长期被压抑、一朝被释放的突然爆发!
“反了!”
“反了!”
“杀光死太监!”
“杀光死太监!”
“赶走鸟皇帝!”
“赶走鸟皇帝!”
……
有人带头,就会有人跟风,最后就会随波逐流形成洪流大势。
这就是人性。
曾毅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自己安排的几个“内线”发挥得不错!
一切都朝着预期计划进行!
城头上虽然都是他的人,但不等于都是他的心腹!
他杀了刘嘉瑞,照样有人惊掉了下巴不知所措!但是几个“义愤填膺”的小卒的横空搅局,三言两语就扭转了乾坤!
所有人都知道刘嘉瑞是魏公公提拔的人,平素狗仗人势,飞扬跋扈,讲起兵法来口若悬河,头头是道,一旦亲临战场便手忙脚乱瞎指挥,多少兄弟被白白送掉了性命?魏太监该死,刘大扫把星更该死!
刘嘉瑞眉如扫帚,而且只要是他亲自领兵出征的时候基本无胜仗,偶尔小胜也是惨胜!所以军中私下都称其为扫把星!谁和他出战谁倒霉!每次和他出去的人都是九死一生!
威望不高也就罢了,曾毅和王开恩二人背后不断煽风点火使绊子,刘嘉瑞基本上已经被架空了。偏偏大家表面功夫都非常了得,硬是让刘嘉瑞每天沉浸在大权在握、志得意满的幻梦当中。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此时军中上下逐渐分成两大派系,曾派和王派。唯独没有刘派。
刘嘉瑞死的虽然突兀,但被曾毅几个心腹一顿猛如虎的操作硬是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城头军士只知道一件事,平素朝廷下发的粮饷基本都被刘嘉瑞这个死王八给克扣私吞了,然后再偷偷的上贡给姓魏的老王八!
如果连城在这,一定会大夸特夸曾毅和王开恩表演到位,煽情成功!
王开恩瞅了瞅曾毅轻声试探道:“下一步的指令……”
曾毅故作不悦之态:“王兄又见外?咱俩现在是一个绳上的蚂蚱,凡事要开诚布公,不如咱俩一块看看公子的指令?”
曾毅也笑道:“好!”
二人尔虞我诈不亦乐乎。
王开恩最关心的是下一步行动的“指挥权”到底花落谁家!
两人究竟谁说了算?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曾毅又何尝能免俗?他自然也关心公子的“意思。”
连城的指令向来云遮雾绕,不会一次交待清楚,总是学昔年诸葛武侯一般,给上一堆锦囊或密笺!
两人各自取出密信。
曾毅的上面写着“死守”二字。
王开恩的居然也是“死守”!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苦笑。
死守,守到死为止。
而且再没有更详细的指示了。
曾毅道:“王兄,事已至此,咱二人就别再掖掖藏藏了,只有合力抗敌才能有一线生机!”
王开恩看着远处烟尘漫天,目光闪动,狠声道:“你我的性命既然早就给了公子,早死是死,晚死是死,今日一拼,未必是死!”
曾毅道:“好!那抓紧布防兵力?”
王开恩道:“好!”
二人立即各自召集手下旅帅、伍长制定防守策略。
泾阳城中共有步兵三万,弩兵三千,骑兵三千,共三万六千。
与魏千岁的两万洛阳虎和刚刚“叛变”的两万重装骑兵相比,战力是弱了点。
但好在占据地利!
都说洛阳虎以一当十,那是指对垒普通士兵!我西北狼也是以一当十!谁怕谁呀!干就完了!
泾阳城只有东西两门,魏千岁自东向西而来必经东门,所以只需守住东门即可!
曾毅和王开恩都从对方的眼神当中看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和一决生死的战意!
鹿死谁手,只有天知道!
看着泾阳城头已遥遥在望,坐在一辆双骑战车之上的魏千岁此时眉头愈发紧锁。
他举了举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看到城头上神威凛凛地守着一排军士,面露警惕之色,而城下大门紧闭,吊桥高悬,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
他扭头对赵匡胤尖声细气地道:“匡胤,你准备好攻城准备。”
赵匡胤眼中精光一闪,并未置疑,只说了个“好”,立即转身!
他对身后一名旅帅道:“传令下去,马上把弩车、攻城锤、投石机都组装好,随时做好攻城准备!”
那旅帅躬身抱拳道:“是!”回身传令。
魏千岁很满意赵匡胤的令行禁止,不禁点了点头。他对身侧一个锦衣护卫一使眼神,那护卫很是机灵迅速跃上战车附耳过来,魏千岁对其耳语数言,那护卫连连点头,然后跳下战车迅速消失在大军之中。
李驸马骑着战马紧随战车之后,立即策马向前,有些不解:“千岁,怎么改为攻城了?”他知道刘嘉瑞是魏千岁的门生,所以魏千岁才决定前来泾阳暂避连氏之锋芒。刘嘉瑞给魏千岁的回信上明确表示“恭候大驾”,此时突然改为攻城,不知魏千岁是何意?
魏千岁意味深长地道:“我早该想到以嘉瑞平时张扬的性格,必然会得罪不少人,若是平时还好些,现在他们已经撕破脸皮,怎么还会留下他性命?”
李驸马惊道:“刘将军被害了?”
魏千岁把玩着手中的望远镜,幽幽地道:“十有八九。他若是还活着,这个时候应该会在城门之外迎着我了!”
李驸马若有所思地道:“千岁此言甚是,不过我这重装骑兵只适合冲锋陷阵,攻城只怕……”
魏千岁一摆手:“哎,攻城用不上你。匡胤在前方攻城,你负责好后方安全!”他顿了一顿,“后方或许更凶险!”
李驸马本能地看了看后方开阔的高原地势,一马平川,风平浪静,但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分外诡异,胸中豪气顿生大声道:“好!”后方如果有追兵,他这纵横天下的重装铁骑正好一展身手!
朔风渐起,阴云密布。
泾阳城孤零零地耸立在这茫茫黄土高原之上。城头上的紫色五龙旗此时竟然换成了黑色蟠龙旗。魏千岁喃喃地道:“这江山真的要易主了?”
大军兵临城下,距城池只有百丈!
魏千岁忽然站起身道:“拿弓来!”
赵匡胤一使眼神,一名士兵忙递上一张弓、数枝箭。
魏千岁站起身,在战车之上弯弓搭箭,瞄准城头就是一箭!他内力已至八境巅峰,这一箭蓄满真气,势夹风雷,直取旗杆!
普通军士射程根本到不了一百丈,更别说射中!
魏千岁这一箭竟然将旗杆一箭射断!
箭头虽细,怎耐内力惊人,硬生生将旗杆震断!
城头一阵大呼小叫,立刻乱箭齐飞,报复性地回射一通,可惜箭矢纷纷中途坠落,连洛阳虎的影子都碰不到边。
忽然一箭自城头飞来,快若闪电,势夹风雷,直取魏千岁面门!
魏千岁大叫:“好箭法!”伸出食中二指轻轻夹住了这一箭!他看向城头,一个粗壮的身影慢慢露出身形,由于距离太远面目看得不是很清,皱眉道:“曾毅?”
李驸马道:“不错,看身材应该是他。想不到千岁连一个小小的副将都知道!”
魏千岁道:“曾毅有胡人血统,天生神力,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副将,你看他这一箭不是险些射到我吗?泾阳城当中称得上人物的还有一个叫王开恩吧?”
“正是!”
“王开恩昔年血债累累,投靠连城后被安排到军营从底层做起,没想到短短数年就从马前卒升到了副将之职,可谓有勇有谋,是个厉害角色!”
“想不到千岁竟能对西北大营的军官如数家珍,下官真是心悦诚服!”这是李驸马的真心话。
魏千岁淡淡一笑,“只是记忆力好罢了。”
赵匡胤的步兵大阵忽然如波浪一般向两边涌去,露出中间一条空道。只见一辆辆弩车现出形来。“列阵则如意车在外,以旗蔽障,弩车当阵门,其上床子弩,矢大如弩车凿,一矢能射数人,发三矢可数百步。”原本弩车一矢可射穿数人,威力巨大,赵匡胤更是将其进一步改良,弓弦采用更有韧性的牛筋混金丝,大矢之上更是预留出盛装火药的孔洞,不但增强了数倍的撞击力,更是额外增加了爆炸力,不但对阵步兵杀伤力奇大,甚至可以用来进攻城门!
十辆弩车之后,又是十组投石机,十辆攻城锤。
投石机、攻城锤和弩车一样都被赵匡胤专门找能工巧匠改造过,原则上要求每一个部件都要可以随时拆卸、随时组装,改装后的威力只许增强、不许减弱!
平常这些部件都分别由数百名士兵分担背负在身上,一旦开战,立刻便可以迅速组装成型!
洛阳虎之所以能纵横天下,除了兵勇个人强横的武力之外,便是洛阳虎手上有着各种攻伐利器!
赵匡胤一声令下,投石机先发射了几块巨石砸向城头!
投石机所用的石头虽然备用不多,只有数百块存放在随军马车之上,但是洛阳军中卧虎藏龙,有不少能工巧匠,硬是挖地三尺,以黄泥、碎石、硝石加上水快速混和成泥弹,这种泥弹坚硬程度不弱于石弹,一旦遇到撞击更易散开弹射攻击士兵,杀伤半径更大。
几十颗泥弹在城头炸得四分五裂,碎石横飞崩得守军四处躲避。
曾毅一边举刀格挡碎石一边怒吼:“兄弟们顶住!他们没多少泥弹了!”
魏千岁道:“别破坏城门先,一旦我们进城也需要大门!”
“明白!”赵匡胤举起一面小旗比划了几个动作,身后传令官立即吹起了进攻号角!
两队步兵如两条长龙从大军之中笔直冲向城池,每队近百人,步兵手里串联拿着一条似绳索的物事,赵匡胤称之为云索。
十组弩车后面分别站了五名步兵,两名各站一边扶住弩车固定车轮免得弩车摇晃,两名步兵扳动机关拉弦发射巨矢,一名步兵负责递箭!
劲弩连环发射以强大攻击力压制城头守军对城下的攻击!城头上的士兵本来还想投下雷石或放上一阵箭雨以阻止洛阳虎的进攻步伐,没想到对方的弩车、投石机太厉害了,压得大家抬不起头来!
云索的锚头已经搭上城头,展开后就是一个软索制成的云梯,攻城敢死队疯狂攀爬,如蚁附般攻城!很快便有几个洛阳虎登上了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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