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午餐聚会持续到太阳落山, 每个人都玩得很高兴,晚上又点起了篝火,一行人围在一起, 说一些传奇故事, 并在热舞中结束了一天的玩闹。
苏叶回到房间,换了适合泡温泉的衣服, 舒服的泡上半小时,回去看了会儿书就睡下了。
第二天起的比较早, 天刚蒙蒙亮, 她从睡梦中清醒, 想着看日出,拿了本到一半的书, 沿着小径往山顶走去。
这只是一座小山丘, 没多久就抵达山顶, 这里有几张长石椅,因露水的缘故显得湿漉漉的。
苏叶拿出手帕擦干,一边翻阅书籍, 一边等待日出。
静谧的山林被黎明唤醒,鸟鸣声不断, 叽叽喳喳活跃得蹦来蹦去。
偶尔掠过的清风, 带起阵阵树叶翻转的簌簌声,形成美妙的音符, 逐渐开始泛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到她的书本上。
苏叶拿起看了看,形态秀雅,橙黄中带着一抹淡淡的红,非常适合拿来做书签。
干脆放下书, 去收集那些形状完美,颜色漂亮的树叶,打算回去制作一批书签出来。
除了树叶,她还兴致勃勃采摘了些不常见的漂亮花朵。
即将步入深秋,这些花已经开到最绚烂的状态,再不摘也不可避免走向衰败而现在正是最艳丽的时候。
忙活了半个小时,把选好的苏叶花瓣放在手帕上,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山脉,顶端已经染上一抹金黄,太阳渐渐从山背升上来,一点一点,最终一跃而上。
刹那绽放的芳华,是无言的感动,往往能洗涤心灵,清散一切污浊。
等到太阳彻底升空,苏叶才不紧不慢擦去树叶和花瓣上的露水,一份份压在书页里。
做完后,慢悠悠向下走,走到一半,碰到上来寻她的卡列宁。
他接过苏叶手上的书,发现厚度不同寻常,随意展开,发现是好看的树叶和花朵,顿时明白她的意思,顿了顿,歉意道,“抱歉,我恐怕不能陪你制作书签了,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出了一点状况,需要我赶回去处理。”
苏叶挑眉,“严重吗?”
卡列宁沉吟片刻,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或许,但不破不立,对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来说,未必是坏事。”
随后,他解释了前因后果。
克罗夫斯基家族急着赚钱,当然也想尽快达成和卡列宁的后续交易,于是在莫斯科运作一番,想把原本的省长调走,给了他更高但没有实权的位置。
原本那位省长还是满意的,他已经老了,差不多快退休了,本就没多少精力工作,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的各项事物安排,大部分都是卡列宁负责。
但他毕竟是上级,因此卡列宁无论做什么决定,或者推行什么措施,都要支会他一声。
借着这个优势,省长给自己亲戚和来往密切的商人透露不少消息,让他们把握住赚钱的机会,并在审批时暗示下面的人大开方便之门。
对此卡列宁知道的一清二楚,但这基本是这个时代的常态,只要不影响新措施的推行,进而阻碍到改革,他就当不知道。
省长在此期间,捞了不少好处,不过大半年,就进账二十多万卢布,且还掌握了不少产业的股份。
如此他即便退下来,一家人也不愁吃喝,甚至跻身富人行列。
他原本是地主出身,大学毕业后担任贵族同学的幕僚,帮他出谋划策谋得一县贵族首席代表,在同学的大力举荐下,顺利加入其中。
之后又一路助推那位同学成为省首席贵族,同学家世不凡,节节攀升的同时也一直在提拔他。
十六年前,这位同学再次得到重用,调往彼得堡任职。
而省长选择了留下,成为副省长,之后左右逢源,终于在八年前坐上省长位置。
当然也因为斯维尔德洛夫斯克一直是个落后且远离首都政治中心的省,但凡有家世背景或者能力不错的,都不愿意在本省省长的位置上耗下去,往往干了一两年就要谋取转职,哪怕平调去其他省,也是好的。
省长本身不具备干实事的才能,他一路仕途,都是通过奉承和参谋来的,因此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的状况一直贫穷且落后,就连人口都比较少。
这种状况直到卡列宁为完善改革计划,特意选中这里做为推行的第一站,调来负责具体工作才得到缓解。
目前,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已经能看到欣欣向荣之态了,只要不是傻子,就不难看出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极具潜力,未来发展成重工业城市指日可待。
如果省长还年轻,那他当然会和卡列宁争权夺利,把这份功劳抢过来,不行也要占据一部分。
但他已是垂暮之年,家族也没其他能耐人,这时得罪如日中天的卡列宁不是明智之举。
何况卡列宁虽然看起来性格坚硬冷冽,实际并不是眼底揉不得沙子的人。
或者说,他接触的阴暗面多了,甚至很多时候,他的手段更加狠辣不留祸患。
省长收的那些贿赂,不过是小事罢了。
因此这一年半,省长的日子可谓过得滋润,不但处处受追捧,更是收获不少利益,这足以让他的家族富贵几十年。
加上克罗夫斯基公爵抛出来的橄榄枝,把他调往莫斯科,只要在那里干满半年,之后退休就是中央官的待遇,可比省长的地位高。
原本他是很满意的,可或许是这段时间的好脾气,让他误以为卡列宁是个好性格的人,竟然在离开前,摆了他一道,偷偷把一处铁矿批给了法国一财团。
外国资本介入,还是法罗科沃福这样臭名昭著的资本,足以让这次改革变质。
他们曾多此狙击小国财政,让好几个国家赤字,最终不得不欠下巨额债务。
俄国在之前还是农奴制社会,没有资本兴风作浪的土壤,但随着改革开放,农奴解放,俄国的发展越来越剧烈,他们觉察机会来了,悄悄布局,已经掌握不少俄国本土的矿产能源,以及大型基建项目,比如修建火车站和铁轨,赚得盆满钵满。
卡列宁一向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要只是投资建设项目赚钱也就罢了。
偏这些资本喜欢空手套白狼,把当地的经济搞得一团乱,攫取大量财富后,立刻抽身离开。
俄国有不少有识之士看到其中危害,但也有人为了利益,故意大开方便之门。
卡列宁在推行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改革时,就定下了一条规矩,第一期工程,只接受本国商人投资,第二期会考虑和国外大型实体公司合作,金融资本是坚决拒之门外的。
省长这么做,直接打破了他定下的规矩,还把两个月前探查到目前整个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最大规模的一条铁矿划拨给了有恶狼之名的法罗科沃福财团。
卡列宁必须回去处理这件事,不然他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很可能在财团的金钱攻势下,变得极为艰难。
功亏一篑谈不上,但总归是个大麻烦。
处理这件事,一般有两个办法,一是直接不承认那份命令的正统性,以不合法的理由,判定为不具有法律效力,不予遵守。
想做到这点很简单,只要省长出事,但他在任上几年做的事,都要被清算一遍,合规且罢了,要是发现他收受贿赂,帮人办事,那么他答应的那些自然失效。
很明显法罗科沃福财团能拿到铁矿的开采权,必然对省长进行了大手笔的贿赂,想找到证据很容易,别忘了卡列宁还养着一整个情报组。
就不信他会不在省长等一干同僚身边放眼线。
而第二个办法,直接多招几个财团进来,用风险对冲,让他们斗起来,等到他们的钱都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套住,再反向收割他们,然后把坑来的钱,作为发展建设资金。
那么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的改革将能更快完成,有钱了,一切都好谈,原本需要五年十年的计划,能一下子缩短到三五年,非常划算。
当然了,这个计划极其冒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如果没薅到羊毛,反而被收割,那最终的结果,是斯维尔德洛夫斯克一蹶不振,卡列宁的改革计划必然折戟沉沙,就连仕途也会遭遇挫折。
大家会认为,他果然还是太年轻,过于急功近利,还是多磨炼几年吧。
所以选前者是最保险的做法,几乎没什么风险。
但选后者却能带来惊人的利益,显然,卡列宁不惧冒险,甚至跃跃欲试,那是即将和高手过招的兴奋。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为那本就俊美无涛的容颜,平添几分意气风华。
似乎只有这时候,才能看出这位政府高官,人型官僚机器也是个青年人,充满了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苏叶眼神闪了闪,想到那副还没完成的海妖画,顿时灵感爆发,半脸阳光俊美如阿波罗,半脸阴郁邪魅如撒坦,一体两面,神秘又惑人。
“那么,祝你成功!”苏叶冲他微笑,丝毫不担心他会失败。
卡列宁嘴角微微勾起,“好的。”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等回到酒店,苏叶立刻写了数封信出去,把除投资列支敦士登的资金外,全部能动用的资金调动起来。
其中包括她所有的现金流,用各项产业抵押贷款,贷出的最大限额,去掉未来一年总体花销后,全部汇聚到一起,整合成一千二百七十万卢布,陆续交于卡列宁手里,供他去和各个财团打擂台,或者在暗中出手搞事。
这几乎是豪赌了,如果卡列宁输了,苏叶将背上巨额债务,那些能带入不菲收益的产业也都将赔光,最后只剩下伊戈尔庄园的城堡和土地。
届时,她就是写一百本畅销全球的书,都还不起这庞大的欠债。
但莫名的,她就是相信卡列宁的实力,认为他能做到,并且做得非常好。
如果做成了,这一千二百七十万,将翻上好几倍回到她手里,估计到那时,她将成为全俄国的首富。
拿到这份资金清单,卡列宁没说什么,深深看了她一眼,在协议上签下自己名字,然后才施施然离开。
他去的不是斯维尔德洛夫斯克,首先在欧洲转了一圈,又去了英国,和八家财团达成初步意向。
既然要做,那何不做个大的,海浪越大鱼越贵,浑水也更好摸鱼。
卡列宁的离开,并没有带走瓦尔斯的热闹,谢尔巴次一家加上几位男士,每天都有热闹给苏叶看。
今天娜塔莉亚和里弗夫偷偷跑去约会,明天奥博朗斯基向娜塔莉亚大献殷勤,他的风趣幽默,活泼开朗,让娜塔莉亚好感加深,后天利亚姆送上清晨含有露水的鲜花,向她朗诵浪漫的爱情诗。
总之,三个男人围着一个女人各种讨好,看到其他人的行为超过自己,就绞尽脑汁想出更浪漫的方法。
这段时间,娜特莉亚仿佛泡在了蜜罐子里,一时竟有点迷失,分不清自己到底更倾向谁。
总归三位优秀的男士总能让她开心,也深深满足她的虚荣心。
就连小可爱吉蒂,在说到二姐姐时,都用了炫耀来形容。
“她整天洋洋得意,衬得陶丽可怜极了,”吉蒂悄悄和苏叶道,“哦?但我看陶丽小姐安之若素,并没有很伤心的样子,”苏叶微笑道。
确实,陶丽很能掩饰情绪,她表现的非常平静,每天按部就班散步,看书,画画,做针线活,带着吉蒂玩耍,又或者和兄弟谢尔巴次少爷,以及列文聊天。
她还一直关照马克西姆的身体,亲自准备各种食物,尽力照顾到每一个人。
她温柔关心的模样,有时连苏叶都看迷糊了,她不会看上马克西姆了吧?
额,说起来,马克西姆除年龄比她大出一截,倒真是个绝好的结婚对象。
首先,财富地位马克西姆不缺,等身体好后,依然能担任外交官,未来前程不差,其次外貌上,作为卡列宁的哥哥,他相貌也相当出色,只是病弱的身体让脸色显得苍白,但那股忧郁的气质,会让某些爱心泛滥的姑娘,疯狂心疼并爱护他。
看陶丽总不自觉把他和自己兄弟一起照顾就知道,体贴的苏叶都不好意思当甩手掌柜。
她是除了开药和定制菜单,什么都没管,医嘱也都是交代仆从就完事了。
而陶丽却会细心的叮嘱他喝药的时间,嘱咐他天气冷了,外出需要加外套等等。
然后是性格方面,马克西姆温和无不良嗜好,只是多愁善感罢了,放在这个时代的男人身上,并不算缺点,无数被人追捧的艺术家,甚至像个神经病,但依然获得无数少女的芳心。
至少他成熟稳重,比孩子气的奥博朗斯基更适合当丈夫。
陶丽嫁给他,是给自己找到一个依靠,而不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但马克西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深爱亡妻,心有所属的男人,你很难真正走入他内心深处。
加上那个女人还死了,死在最美好的年纪,他们感情最深的时候,这是后来人无论如何都超越不了的。
马克西姆原本没这么脆弱,是在妻子去世后,一度觉得生无可恋,行尸走肉,才将原本只是感性的性格,直接进化成多愁善感。
陶丽要真的嫁给他,能获得安稳富贵的生活,不用时常为丈夫操心,也不用担心被背叛,就是得忍受丈夫怀念前妻,还得在他伤感时,打起精神安慰。
而对马克西姆来说,重新娶妻生子,过上安稳的家庭生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苏叶并没生出撮合他们的心思,主要陶丽虽然照顾马克西姆,但那是性格习惯使然,作为家中长女,她习惯于照顾家中每一个人。
在兄长外出工作,父母日渐老迈的当下,她是家庭的支柱,而她的细心温柔,也很完美的做好这一切。
因此对同样来休养的马克西姆,她纯粹当成和兄长一样的病人在照顾,并无其他情愫。
而马克西姆,仍然思念着亡妻,暂时没有再娶的想法。
但这似乎刺激到了奥博朗斯基,他的喜好本就广泛,喜欢和娜特莉亚打打闹闹,哄她高兴,也喜欢陪陶丽散步,讨论文学。
在音乐鉴赏上,两人有诸多共同点,并不愁没有合适话题。
就连奥博朗斯基自己,都不能完全确定,自己到底喜欢的是谁?
或者说,年轻的姑娘,各有各的美好,或热情如玫瑰,或静若幽兰,每一株都是那么美好,引人驻足欣赏。
而奥博朗斯基的性格,说好听点是看不清内心,优柔寡断,难听点,就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
当有人和他争抢娜塔莉亚时,他就觉得娜特莉亚是他最喜欢的,进而忽视其他人。
而当他发现,陶丽对别人更好,他又想吸引回陶丽的注意力,不让这个玩具被抢走。
单纯纯澈到近乎自私,完完全全小孩子心态。
可他还以为,这是单纯的抢夺玩具吗?爱情的世界,排他性很强,容不得其他人踏足,更会在犹豫中败北。
显然,奥博朗斯基没有意识到,在发现陶丽对马克西姆的照顾后,立刻主动的,热情的和她攀谈,交流各种有趣的话题。
陶丽再次被他吸引,那侃侃而谈,自信张扬的气质,丰富的学识,以及两人莫名契合的观念,都叫她为这男人更加心动。
不得不说,奥博朗斯基确实有资本,不仅外貌出众,学识也是一等一的好,并非草包,只是他的学识大多集中在艺术和文学上。
而这些正是贵族女子重点培养的项目,要是和她们说起经济政治哲学,她们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但说到艺术和文学,这些姑娘们学了许多年,聪明的自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识。
陶丽相比其他贵族女子,只是多了懂得如何操持家务,并没有脱离这个牢笼。
加上她也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生活环境单纯,并没有接触过其他内容,在文学艺术上有自己的见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奥博朗斯基展现这方面的才能,自然会被她认为,此人学识渊博,风趣幽默。
加上两人许多观点一致,更有惺惺相惜之感。
因为陶丽心动是难免的,脸上的笑容都更活泼灿烂了些。
吉蒂再次来找苏叶说悄悄话,也提到了这点,“陶丽可开心了,您觉得他们好事将近吗?”
苏叶摇摇头,指着远处山坡上,手捧鲜花,骑在白马上的青年,“你猜,他手上的鲜花是送给谁的?”
吉蒂踮起脚尖,趴在栏杆上,努力向前眺望,“哦,利亚姆先生,当然是娜特莉亚,他和里弗夫先生一样,都对陶丽不感兴趣。”
“那你再看看那边,奥博朗斯基看到后,会不会有样学样?”苏叶指着另外一边,娜塔莉亚终于安静下来画画,里弗夫不在,早上一大早骑马去镇上了,昨晚收到一封加急电报,他需要去处理。此时陪在娜特莉亚身边的,正是奥博朗斯基。
虽然两人隔着一点距离,但一个画画,一个躺着晒太阳,气氛还挺和谐。
“......不会吧?”吉蒂迟疑,“他之前都放弃娜塔莉亚去讨好陶丽了,又变卦?”
这个聪明的小姑娘显然也意识到了奥博朗斯基的反复无常,犹豫不决,顿时急了,“娜塔莉亚已经有两个追求者了,陶丽一个都没有,她又喜欢奥博朗斯基,娜塔莉亚就不能让让她吗?”
倒不是她更亲近大姐,只是小姑娘明显不理解爱情是什么,只单纯理解为喜欢的东西,比如玩具。
她觉得娜塔莉亚已经拥有两个了,那分一个给没有的大姐也没什么。
可爱情哪里是能随意分配的?
“傻话,陶丽小姐接手娜塔莉亚小姐不要的,就会高兴吗?何况爱情本无法相让,陶丽真的接受了让给自己的爱情,也不可能幸福。”
吉蒂歪头想了想,就是娜塔莉亚把不喜欢的发卡给她,原本她还很喜欢,也想买一样的,可娜塔莉亚不要了,她也不觉得好看了。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只有抢来的,才会觉得高兴。”
她这话不知道是说奥博朗斯基,还是陶丽,亦或者其他人。
“啪,”吉蒂一拍手,“我明白了,只要让奥博朗斯基认为他需要和其他人抢陶丽,他就会对陶丽上心了。”
苏叶惊讶,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完全抓住问题本质!
小时候就这么机灵,那她长大后,是如何变成那副单纯模样的?
转念一想,大概就明白了,这个时代的欧洲就流行那种单纯的,纯洁的,犹如一张白纸的姑娘。
最好她漂亮,温顺,听话,能照顾好家里,不能太机灵太有学识,不然会让男人有压力,敬而远之。
估计谢尔巴次公爵夫人就是如此培养吉蒂的,导致她长大后,变成典型的上流社会‘纯洁’小姐。
苏叶觉得有点可惜,但也没自大到去插手别人家的教育,只笑着道,“那你要怎么做呢?”
吉蒂苦恼的抓抓头发,接触到头上蝴蝶碎钻卡,眼前一亮,“我明白了,找个人来追求陶丽。就像我想要娜塔莉亚的蝴蝶发卡,就会说想要她的珍珠耳环,她舍不得,然后把发卡给我了!”
额,这是一回事吗?
想不到啊想不到,小小年纪就能灵活运用开窗原理了。
当你想开一扇窗户时,就对别人说,要把屋顶掀掉,那么他们就会答应你开天窗了。
小吉蒂或许不明白这其中的理论,但已无师自通通过这种方式,拿捏她二姐了。
“小家伙,”苏叶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吉蒂兴致勃勃跑了,冲去找她认为适合的人。
首先是马克西姆,因为最近和孩子们时常玩到一起,马克西姆已经成为孩子王,吉蒂再怎么机灵,也是小孩子,自然非常喜欢他。
她暗暗觉得,如果马克西姆是自己的姐夫就好了。
当然,这纯粹是妄想,当她把这个想法一说,马克西姆立刻反对,“我有妻子,不能追求别的姑娘,这是不道德的,何况抢夺只是手段,只有让奥博朗斯基真正认识到自己的爱意倾向哪边,不然未来无论选择了谁,都是要后悔的。而世间本就对女子不公,她们要遭受种种身心磨难,如果丈夫还后悔选择自己,进而与自己离心,那将是一场悲剧。”
他的话很有道理,这就是人性!
现在的陶丽和娜塔莉亚对奥博朗斯基而言,就是白玫瑰和红玫瑰,他一时无法抉择。
可选择后,无论选择那一朵,最后另外一朵都将成为他心头的遗憾,在岁月的进化下,化为白月光或朱砂痣。
那陪伴在身边的妻子,就被衬托的面目可憎。
心中美化来的神女,和身边操劳的糟糠妻,谁更容易被惦记,不是一目了然吗?
但吉蒂无法理解这番剖析人性的话,她还太小,即便有几分机灵,也无能体会爱情婚姻中的微妙关系。
何况她的父母和睦,家庭温馨,几乎没什么矛盾,她没见识过真正不幸的家庭是怎么样。
见马克西姆拒绝,她也没放弃,思来想去,找到独自思考的列文,“你去追求陶丽吧!”
“什么?”列文惊讶,不明白好友年仅八岁的妹妹,为何要和自己说这这种话。
吉蒂抿抿嘴,故意掩去自己的打算,刚刚马克西姆的拒绝已经告诉她,真正的绅士不会做欺骗这种不体面的事。
虽然列文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但她觉得,哥哥的好友一定是绅士。
所以她换了一套说辞,“陶丽很伤心,原本这趟出行,是为了给她相亲。”
毕竟大姐还未出嫁,没道理相亲直接越过老大,而选择老二,又不是老大差劲到拿不出手。
本来和利亚姆相亲的,就应该是陶丽,其他人都是陪衬。
可偏偏相亲出了意外,没有成功,利亚姆过来道歉后,双方默契的放弃这一打算。
但利亚姆却在之后喜欢上娜塔莉亚,进而展开追求。
这就显得陶丽是被放弃的那个,有点可怜。
吉蒂的话颇有点避重就轻,但列文也没想到,这么小的小姑娘,就这么懂得忽悠人了,因此沉默点头。
“但利亚姆先生喜欢上娜塔莉亚,里弗夫也是,还有奥博朗斯基,他原本向陶丽献殷勤,却又讨好娜塔莉亚,惹得陶丽伤心。她肯定很难过,觉得自己是没人要的。我不想她难过自卑,所以请求您去追求她,这样她也是有人追求的了,就不会那么难堪。”
“可是,”列文想要拒绝。
“你也不喜欢陶丽吗?”吉蒂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声质问。
“怎么可能,陶丽是那么好的姑娘,没人会不喜欢她。”列文当即反驳。
大学时,他时常和谢尔巴次少爷一起去谢尔巴次家里做客,不知不觉爱上了这个和谐友爱的家庭。
他觉得,自己如果要娶妻,那应该就是谢尔巴次姐妹,而他几乎已经爱上了大姐陶丽。
但经过他的观察,陶丽似乎更钟情于奥博朗斯基,至于二姐娜塔莉亚,她和里弗夫的感情甫一见面就被他感受到了。
因此他放弃了行动,不愿和人争抢。
可他依旧觉得,无论陶丽也好,娜塔莉亚也罢,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现在吉蒂让他去追求大姐,原因是奥博朗斯基放弃了陶丽,她很伤心,列文似乎没理由拒绝。
见他心动了,吉蒂连忙道,“您就追求她,就当帮助她度过伤心了。要是不成功,你也不损失什么,对吗?”
列文无言以对,或者说有点心动。
但他性格本就慢热,做事之前犹豫不决,因此虽然答应了,却好几天没开始行动,急得吉蒂团团转。
虽然陶丽表现的一如既往淡然,可没人时,却会坐着发呆,脸上露出哀伤。
吉蒂偷偷带着列文看到这一幕,催促他赶快行动。
列文见到陶丽伤心,也感觉非常难过,下定决心,第二天早上,送了亲自摘的一捧花,放到陶丽卧室门上,花束中还有一张精致的小卡片:
致最温柔善良的陶丽小姐,您就像这些花一样漂亮,祝笑容永远明媚!
陶丽很意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收到花,这一向是娜塔莉亚的专属。
她有一瞬间的激动,难道是奥博朗斯基送的?
可随即,看到卡片上的签名,竟然是列文,怎么会是列文?难道他......
陶丽连忙让自己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列文从来未表现出对她的好感,实不敢自作多情,或许只是感谢她这些天的招待呢?
可微微泛红发烫的脸颊,说明了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心虚,忙左右张望,见走廊上没人,立刻把花拿回房间,放在桌上后,捂着发烫的脸背靠在门上。
此时她略有点兴奋,还有羞涩和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
列文他,真的喜欢自己?
胡思乱想许久,脸颊的热度终于下去了,她不自在的拿起那束花,找了个漂亮的花瓶插进去,还调整了好一会儿角度,让它看起来漂亮极了。
随后往上面洒点水,摆放在阳台前的桌子上。
往常她是家中起床最早的一个,会提前安排好家人的早餐,今天已经耽搁好一会儿了。
这么想着,她打开门正准备走出去,又倒回去把花瓶拿到室内避免光线直接照射,把鲜花照奄巴了。
毕竟花这么漂亮,要多绽放几天才好。
但从那天开始,列文就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持续送花,找陶丽聊天的过程。
节奏虽然单一,但对陶丽这样沉稳的姑娘,也不失于循序渐进的好方法。
至少陶丽感受到他的用心,原本哀伤的心情也被渐渐抚平。
和奥博朗斯基相比,列文对文学艺术了解不多,他学的是政治法律,他更喜欢哲学,对西方哲学发展史如数家珍。
他的侃侃而谈,并没有引起陶丽反感,相反,她很认真倾听,即便一开始懂的不多,也不那么感兴趣,可听完后,为了赶上他的思路,还找列文要了基础哲学书来。
对此,列文大加赞赏,更加兴致高昂的和她谈论古今。
之后,他们又慢慢延伸到农业,农民和农村上。
陶丽是个公爵小姐,从小锦衣玉食,生活在莫斯科,见识过的乡下,也都是度假山庄,私人庄园一类,很少真正见识农村生活。
别的贵族,哪怕是列文的亲哥哥,也只把乡下当成有新鲜空气,自由自在的休闲场所,是清除城市喧嚣,无序生活的消毒剂。
但只有真正参与劳动的列文才知道,农村绝不是这样,它不休闲,要沉重的多,农村对人的益处,是劳动场所,是劳动后所得,而不是所谓劳动就是益处。
兄弟二人的观念不同,在于他们所处的立场不同,看到的风景,体会的感受不一样。
一个是作家,把乡下当成写作之余的放松,一个是地主,要考虑土地到农民方方面面的生计,看到的自然是活。
他们完全聊不到一块去,每每提及这个话题,列文就气得够呛,但他不擅长争执,也不愿意辩驳,只能在心里气恼,进而一阵别扭。
他以为,其他贵族也是如此,比如奥博朗斯基,比如其他同学,包括谢尔巴次少爷,都认为他应该放弃乡下生活,来城里谋一份前途远大的职位,他们甚至愿意代为引荐。
可列文觉得,自己是属于那片土地的,他是地主,地主怎么能离开土地,离开那些可爱的农民呢?
他的固执己见,让自己和上流社会显得格格不入,而他也从不愿意打入那个群体。
但陶丽是不一样的,他听列文讲解土地作物,农民的懒惰和可爱,气候带来的影响,以及经营农场遇到的各种困难,听的津津有味。
就连农场里养了几只鸭几只天鹅,这些未来做什么用途,都听得兴致勃勃。
还有他们割草的过程,种树和砍伐,播种和收获,似乎乡下有各种各样她想都想不到的工作内容。
“哦,春天要摘野菜,为什么?是食物不够吃吗?”陶丽真诚询问道。
“不,不是,至少不是全部,或许有些人是因为粮食不够,但更多的,是需要绿叶菜来维护生活所需。”
“这个我明白,报纸上专家呼吁营养均衡,不仅需要主食面包,肉类,牛奶,鸡蛋和蔬菜也是每天必须补充的营养。”陶丽点头附和,从自己理解的角度去解答。
列文听完只觉得欣喜,就是这个道理,“俄国冬天太漫长了,一到冬季,就什么蔬菜水果都没了,我们只能储存一部分干菜和泡菜,也有人准备了野菜干和野菜根,虽然比不上真正的蔬菜,但能支撑一段时间。”
说到底还是物资缺乏造成的,俄国冬天太过于漫长,且天气很冷,几乎没有绿色蔬菜能在这种环境生存下去。
苏叶针对这一点,已经在伊戈尔庄园施行大棚种植。
只不过目前没有合适的塑料薄膜,只能修建土墙,然后上面用玻璃封顶,索性工业化发展,让玻璃的生产成本降到很低。
但再低,也是一项不小的投资,规划上不去,每年冬天能产出的新鲜蔬菜,仅能供五万斤不到,价格自然就贵了。
列文是个小地主,和苏叶这种财大气粗的大贵族完全不同,虽然从她这里得知了方法,也只能浅浅实验一番,能供给一家人的冬天新鲜蔬菜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点尚未开始,他就没有提及,而是继续说野菜,“除了冬天需要,其实有些野菜的味道非常好,鲜嫩可口,拌上沙拉,并不比蔬菜差。”
“那么这种野菜多吗?”陶丽从不知道,原来野草中也有能吃的。
“多,春秋都有,我的土地上就出产十多种,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来农场,我带你辨认。”列文道。
“好,”陶丽笑吟吟答应,又问了许多问题。
关于农村的一切,都是她知识盲区,因而每个都感兴趣,而她的行为,直接激发了列文的热情,说农村生活,说他的思考,说政策上有关于农业的改革。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管陶丽听不听得懂,他简直滔滔不绝。
而陶丽也没丝毫不耐烦,即便有些内容听不懂,也默默听着,然后在适当的时机问出来。
列文并不介意她不懂,详详细细解释,还举例说明。
两人的交谈逐渐演变成别开生面的农村知识教学,但两人都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甚至心满意足。
再次见到陶丽挂着微笑,回到酒店,奥博朗斯基生出危机感,忙抛开手里的网球拍,跑到陶丽面前,“你们散步回来了,我们正在比赛,陶丽,你的网球一向很擅长,要不要和我组队,我们一起打败娜塔莉亚和利亚姆?”
里弗夫的事情似乎比较棘手,一直没有回来,因此利亚姆顺利跻身娜塔莉亚最喜欢的男性。
陶丽看了一眼,见奥博朗斯基原本的搭档是自己兄长,但他肺部问题,只能运动一会儿,不能超过身体负担,于是只能由小吉蒂顶上。
她才刚到拿起球拍的年纪,哪里是成年人的对手,于是奥博朗斯基输得惨兮兮。
“伊戈尔小姐和马克西姆先生呢,为什么不叫他们一起来?”陶丽疑惑。
“伊戈尔小姐说她的快完结了,正全心创作,我们不好打扰。马克西姆,额,对啊,他去哪儿了?”奥博朗斯基说完也卡住了,好像一整天都没看到那位先生了。
“我知道,他在那边的山林里,”吉蒂大声回答。
“他去那里做什么?”陶丽疑惑,“难道是画画?”
那边确实视野更开阔,风景好,还能看到溪流。
“做小木屋,马克西姆先生答应了小杰克搭建树屋,”吉蒂回到。
大家恍然,原来是为了小杰克。
小杰克是村子里的孤儿,跟着孤寡老太太生活,今年只有六岁。
在他出生第二年,母亲就去世了,父亲也在他四岁那年出事,为了寻找走失的山羊,跑到山里陡峭处,脚滑遭遇意外。
在出事当天早上,这位父亲答应为活泼的儿子,建造一座漂亮的树屋,当作他的秘密基地。
但这个愿望终究无法完成,老太太带着杰克,养了六头山羊,每天赶出去吃草,再种一些蔬菜,过着温饱的生活,但树屋这种的体力活,是不可能了。
懂事的小杰克,也不会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
马克西姆混成孩子王后,无聊的时候就教导他们一些知识,然后奖励他们一些小小的愿望。
有小姑娘想要漂亮头发和发卡,或者洋娃娃,也有小男孩想要士兵小人,都是一些轻易能达成的小愿望。
孩子们的世界,就是如此单纯而简单。
而小杰克,想要一个小树屋,他很懂事的,只需要马克西姆为他用木头制作一个模型即可,马克西姆这段时间已经用木工做了许多小玩具,对这么简单的要求,完全驾轻就熟。
但在了解事情的真相后,他就决定,做一个真正的树屋,而不是玩具模型。
他找村里人购买了合适的木材,选好地点,简单画了图纸,就开始上手。
可小木工和这种真正能承载人身体的房子是不一样的,何况他还想尽善尽美,让里面就像一个真正温馨的家,都属于杰克梦中,有父母的家,那需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
比如承重问题,如何保证它足够安全?不是专门学建筑的,很难对此有一个具体的数据,只能靠摸索。
再比如烧火问题,真正的家里必然有厨房,而木屋易燃,防火是重中之重。
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这两天马克西姆的时间都耗在上面了,但没有因此感到厌烦,反而兴致勃勃,想要打造完美树屋。
陶丽听完,建议道,“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兴许能帮到忙呢?”
其他人也觉得挺有意思,放弃了继续打球,让吉蒂带他们过去观看树屋建造过程。
在这方面,其他人都没有列文熟悉,虽然他小时候没建过树屋,但在农村看过木屋的建造过程。
树屋相比之下,唯一的麻烦就是承重问题,以及如何保持它一直平稳不摇晃。
好在,马克西姆选择的大树足够壮硕,能承载巨大重量,列文和马克西姆一起,尝试了几种方法,从中选择了最合适的。
在他们的协作下,其他人帮忙或围观下,一周后,树屋正式竣工。
小杰克看到,激动的爬上爬下,欢快的又蹦又跳,可即便他如此蹦蹋,树屋已经稳固,非常安全。
而在这过程中,陶丽见识了列文的动手能力,以及他的细心和耐心。
他会小心的把木头上的毛刺磨掉,避免伤到孩子皮肤,还会在小孩子们叽叽喳喳询问各种不着边际话题时,耐心回答。
那一刻,陶丽觉得列文充满了魅力,在对比像个孩子一样高兴的奥博朗斯基,她不禁沉思,自己应该选个什么样的丈夫?
是成熟稳重,有能力又踏实的列文,还是英俊潇洒,天真烂漫,总能吸引她视线的奥博朗斯基?
前者代表了生活,让人打从心里觉得安定,而后者代表快乐,会让人不自觉沉迷。
可沉迷之后容易迷失方向,或许安定才是她的追求!
列文不知道,自己好心的假意追求,真正打动了那个姑娘,而他自己也在相处过程中,越陷越深,只是陶丽对奥博朗斯基的喜欢,让他裹足不前。
我应该去表白吗?表白的话,被拒绝的几率有多大?
我不怕表白被拒的羞辱,但我无法忍受失去一个交心的朋友,一旦陶丽拒绝,就会主动和我拉开拒绝,她就是如此的好女人。
对陶丽想法的不确定,让他犹豫不决,看到奥博朗斯基重新向陶丽献殷勤,他又感到又羞愧又想要退缩。
他感觉对不起好友,自己要抢夺他的心上人。
可他知道陶丽有多好,舍不得放弃,一时间焦虑不已。
而陶丽也在思考,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是安稳契合的丈夫,还是一时的欢愉,选择后她又会不会后悔?
如果选奥博朗斯基,自己能和他在一起吗,他是如此的摇摆不定?
可选择列文,又是否对她太不公平,对奥博朗斯基的向往,还未完全从她心底断绝。
凡涉及感情,人总会变得小心翼翼,犹豫不决,既向往又担忧,既期待又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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