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晕过去, 许大人也不客气,当即让人泼了一盆冷水,春末夏初的夜晚,寒气还比较重, 赵元栋冷得瑟缩了一下, 当即醒来。
睁眼发现自己在公堂上, 之前发生的事不是做梦,而是真的, 立刻哆哆嗦嗦喊冤, “大人, 我冤枉啊, 我真的没有谋反啊。”
许大人面色严肃喝问,“你可是那清风楼的主人?”
“是是是,不不不,我不是, ”赵元栋发现自己承认相当于认罪,立即否认。
“那绑架官家的密道, 可是通往你的府邸?”许大人继续道。
这几乎是人证物证俱全了, 信阳候还有什么好喊冤的?
“不是这样的,”信阳候惨叫, “我和清风楼没关系啊,我只是拿孝敬,然后庇佑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干的勾当啊!”
紧接着,赵元栋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十年前,清风楼的管事张珦晕倒在城外小路上,正好信阳候带人经过, 因为他挡着路了,就让下人把他抬到路边。
那下人是个心善的,见人好似中暑,就善心的把张珦抬到树荫下,还给喂了水,让人缓了过来。
事后,这人上门感激救命之恩,言明自己是南边来的商人,打算在汴梁经营一家酒楼。
他有钱有菜谱,也有独家酿造的酒水,足以撑起一座酒楼,唯独缺的是京中人脉和靠山。
张珦觉得信阳候救他一命,一定是个心善的,愿意拿出酒楼盈利的一半,送给信阳候,一来偿还恩情,二来也是想找个靠山。
信阳候闻言大喜,他这一支虽是宗室,还有个侯爷爵位,可前面两代都是不事生产的主,再加上妻妾儿女众多,把府里消耗一空。
赵元栋本身也是贪花好色的性子,没钱哪养得起妾室,没钱怎么喝花酒?
偏偏他又不善于经营,最后没办法,只能仗着侯爷身份,以给外来商人撑腰的名义,收取保护费。
也就是说,这是他做熟了的,丝毫没怀疑张珦可能别有用心。
只不过他本身只是宗室,并无官职,不敢太过分,以往收的也不过每月百八十两,勉强够去几趟青楼。
而清风楼就不一样了,以它的体量,每月的利润至少上千,扣除成本,能分给他的就有六七百两,日子一下子宽裕起来。
渐渐的信阳候就把清风楼当成自家产业了,有人和清风楼抢生意,他亲自出面警告,有人说清风楼酒菜不好吃,他立刻带人去闹事。
像晚上这种对着展昭撒泼打滚的事,他干了不止一回两回,熟练极了。
就因为次数太多,习以为常了,以为今晚也是有人向开封府举报,所以展昭才带人来查的。
他觉得这只是小事,哪料竟然涉及谋反大案。
信阳候又害怕又委屈,“许大人,我哪里敢谋反,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你说那张珦只是单纯投靠你,又如何会拿出一大半利润给你,赵元栋,切莫说谎骗人!”许多人眉头皱起,突然不想让赵元栋说下去了。
如果赵元栋是主谋,那审一审就可以结案了,官家那边也好交代。
可他只是替罪羊的话,人家做局做的这么精密,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布局,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查出来。
要迟迟查不出来,官家面前他不好交差啊!
许大人看了左边站着的展昭苏叶二人,闭嘴没有说话,有这两位在,他就是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是真的是真的,许大人,我和那张珦没有任何关系。”赵元栋生怕谋反的罪名按在自己身上,痛哭流涕辩解。
“清风楼的地契可在你手里?”许大人问。
赵元栋连连摇头。
“张珦等清风楼一干人员可有和你签订契约?”
赵元栋再次摇头。
“那你府中后院的密道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大人。”
这可真是一问三不知。
最后审问的结果,赵元栋对张珦的来历身世都不了解,也没有签订任何约束性协议,两者的关系纯粹到,张珦付钱,赵元栋耀武杨武,帮他铲除异己,顺便背黑锅。
至于张珦私下里做的事,完全一无所知。
然而他这番辩解,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叫任何人取信,反而会认为,他是怕背上谋反的罪名,所以在狡辩。
反正张珦已经死了,他想怎么编都可以。
没错,张珦已经死了,但许大人认为,清风楼其他人也可以是人证,尤其是那雷英。
他可是绑架圣上的主谋,还杀了张珦灭口,一定知道更多的内情。
雷英被带了上来,他被抓住后,就废去了武功,身上的暗器,口腔中的毒药统统被取下,再加上没了一只胳膊,失血过多,虽然暂时止住了,看起来也非常凄惨。
“雷英,你为何绑架圣上,你的主人是谁,还不从实招来!”许大人一拍惊堂木,两边顿时传来威吓声。
然雷英不为所动,低着头一言不发,任凭许大人如何问,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雷英,你可知道谋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你莫要执迷不悟,”许大人脸色黑沉。
雷英照样不言不语,可嘴角却微微翘起,显然毫不在意。
许大人恼了,当即下令重打二十大板。
两边的衙役上前,把人摁在地上,啪啪打着板子,不一会儿就血肉模糊,而雷英却真是好汉,在如此剧痛之下,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
展昭心里可惜,如此好本事,又意志坚定之人,为何要做谋反这等万劫不复之事。
苏叶看了半天,也算是看明白了,这雷英应该是孑然一身,没有父母妻儿,也没有兄弟朋友,没有可以牵连的人,帮襄阳王谋反或许是为了报恩。
他身上看不出更多的线索,嘴也硬,审是审不出结果的。
许大人上了各种刑法,几乎把人折腾的奄奄一息,可这雷英就像是哑巴一样,一言不发。
最后无奈,只能让人把他带下去,传其他人上来问话。
接下来就顺利多了,再也没遇到硬茬子,所有人的供词都是差不多的。
都认为清风楼是信阳侯的产业,他们在为信阳候做事。
苏叶发现的那三个盯梢地窖入口的人,也承认他们绑架了一个贵人,但并不知道那就是官家。
另外,他们以为的主人也是信阳候,无人知道此事和襄阳王有关。
最后审问了那些江湖人,他们都是雷英招揽来的,按照他的吩咐做事。
至于雷英幕后的主子是谁,他们猜,应该是信阳候,因为他们经常聚集在清风楼大吃大喝,而不用付钱。
信阳候是清风楼的主人,那当然就是他们主家。
兄弟们聊天提起时,说到信阳候,雷英也并没有否认,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等人是在为信阳候办事。
江湖混的,有今天没明天,大家不在乎为谁办事,办什么事,只要吃好喝好,有银子去找姑娘,就是快活日子。
审问的结果很明显,所有人都指认信阳候是绑架官家的主谋,即便他不承认,也没法辩解了,证据太足,证人又太多。
但在场众人心里清楚,这件事还有疑虑,不管怎么说,一件惊天的谋反案,这么简单就审理完了,本身就很有问题。
许大人又传唤了信阳候的管家,在信阳候被抓后,信阳候府一干人就被控制起来,管家也一样。
此时传唤上堂来,管家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堂下可是信阳候管家?”许大人道。
“小人是,”赵管家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我且问你,府中芙蓉苑的密道是什么时候建的?”许大人道。
赵管家一脸茫然,“回大人,府中并没有密道啊。”
“你身为管家,竟然不知?”许大人不信,挖密道动静这么大,怎么可能瞒得住,“你在信阳候府当管家多久了?”
“大人,已有三十多年了,从先侯爷起,小人就在了。”
这赵管家是信阳候府世仆,先侯爷还在的时候,就是管家了,赵元栋继承爵位后,也没换了他。
许大人皱眉,和左右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这密道早在几十年前就建好了?
可不对啊,那清风楼可是十年前才建的,在这之前是一座宅邸,并不属于信阳侯府,而是江南来的一名富商。
此人后来赚了大钱,子孙又有出息,皆考取了功名,就搬到东城去居住了。
如果说那时密道早就存在了,岂不是说明先侯爷还在的时候,两人就联合了。
这这这……事情越发复杂了。
那富商的情况,许大人一清二楚,他有两子和一个女婿都在朝堂,大儿子任职户部,小儿子在御史台,女婿是知州,算是开始显赫的家族了。
而许大人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富商的小儿子,正是他的知己好友。
两人是同科进士,又因为性情相同,志趣相投,多年来一直是密友。
可现在密友家中居然牵扯上了谋反案,叫他如何不头疼。
苏叶一看就知道,这许大人必定是钻了牛角尖,越是想证明什么,就越会往那个方向思考,然后越来越怀疑,越来越疑惑。
其实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她插嘴询问道,“那芙蓉苑原先是谁在居住?后来又为什么空下来了?”
赵管家想了想道,“原先是侯姨娘居住,大概五六年前,侯姨娘和伺候的下人,晚上总听到呜呜咽咽的鬼号声,姨娘吓坏了,府里请了和尚道士来都没有用。最后没法子,只能让侯姨娘搬到其他地方住去,那处就空下来了。”
“那在这之前,可发生过什么事?比如一家人离开侯府,府里空下来,或者人少了之类的。”苏叶提醒道。
“有有有,那年老夫人病世,侯府所有人扶灵回乡,三月后方回,府里只留下几个看守的老仆。侯姨娘是老夫人的表侄女,比夫人还受老夫人喜爱,大家都以为芙蓉苑闹鬼,是老夫人回来看姨娘了,所以姨娘才那么害怕,非离了那处不可。后来那院子也没人敢住,只能空置下去。”
破案了,这密道肯定是在扶灵回乡的那三月建好的。
听到这个结论,许大人松了一口气,不过为求保险,他还是让人去好友家中,把管家请来,问明他们把宅邸卖给了谁,可有契约证明。
那管家得到提醒,回了太爷后,就去库房取了当年的契书。
契书显示,宅邸交接是十年前办的,购买人是张珦,镇州松山县人,户籍证明相当完善。
许大人一面派人去镇州调查张珦身世,一面传唤张珦的族侄张让。
张让之前被这一番变故吓到,脑子里乱糟糟的,可随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提审,他忐忑之余,也在努力找出路。
等被带上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小人死不足惜,但请不要祸及家人和族亲,他们都是无果的,是被那张珦骗了啊!”
“即是族人,他又如何会骗你们。”解除了好友连带自己的危机后,许大人脑子上线,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不是的大人,这张珦不是我们族人,是假的!”
事情的经过荒诞又可笑,但也符合这个时代的世情。
张让居住在松山县张家村,全村一千多口都姓张,是一个族谱上的亲戚。
张家也曾显赫,在后周担任重要官职,后来宋□□发动陈桥政变,夺了后周江山,改年号为宋。
张家祖先不愿意向宋□□效忠,又怕被清算,提前带着一家老小几房族人离开,隐居在这里。
其实张家祖宅在川地,之所以没回去,一是怕牵连族人,二也怕被一锅端了。
就这样张家在松山县落脚,这一住就是将近七十年,原本的张家人换了四代。
现在的张家早已落寞,族人沦为普通的农民,十三年前又接连遭遇天灾,收成一减再减。
张家饿死了不少人,尤其是老人,死了近七成。
张让说到这个,几乎哽咽,“我爷奶也是在那时去世的,他们为了节省口粮,躺在床上三天不吃不喝,最终……饿死了。”
可即便是这样,粮食也越来越少,又迟迟等不到朝廷的救济粮。
就在大家都快要饿死的时候,张珦出现了。
他自称是川地张家人,经商来此,正好拜访这一支张家人,谁想遇到这种情况。
张珦有钱,立刻带着村里的青壮,去县城购买了粮食,还给他们留了不少财货。
之后张珦每次走商,经过这里都会上门拜访。
时间一长,大家干脆联了宗,把张珦这一支添进了自家族谱,反正原先就是族人,再重新联系起来,也是应有之义。
那又为什么说荒诞好笑呢?
是因为松山县张家人心知肚明,这张珦必不是他们族人。
七十年前,张家祖先在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位重要人物,那就是后周末代皇帝周恭帝刚出生的儿子。
周恭帝预感到大厦将倾,自己皇位不稳,怕赵匡胤清算屠杀柴家所有子孙,于是拜托忠心的张家祖先把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带走,想为柴家留下一丝血脉。
这位皇子是宫中一位宫女所生,因为生母没有名分,在宫外不为人所知。
张家人带着这样一位定时炸弹,当然不敢回川地祖宅,只好找了一个偏远且与世隔绝的地方待下来。
他们躲在山中好几年,后来才敢出来打听消息。
然而这消息让张家祖先悲痛欲绝,赵匡胤最终黄袍加身,而祡宗训被封为郑王,子孙全都安稳。
赵匡胤甚至定下祖训,要后人尊从:善待周世宗的子孙后代,犯错了也不要处罚,即便是谋逆之罪,也只让主谋自尽,而不牵连其家人。
这原本很好,张家祖先应该感到欣慰的。
可就是对柴家血脉太好了,为了防止他们真的谋反,于是对跟从的人,从重从严处理!
赵匡胤号称张家挟持柴宗训儿子逃离,是想要以此为借口举兵谋反,于是派兵卒直接包围了张家祖地,把所有张家人全部斩杀,包括张家外嫁女和外嫁女生下的血脉。
也就是说,在川地,张家血缘亲人几乎全死绝。
得到消息后,张家祖先当即栽倒,一命呜呼,剩下几位赞成他决定的族老,也在当晚自尽。
因此,这件事对于张家人来说,绝不是秘密,即便到了第四代,也是知道一星半点的。
可为什么张珦出现后,没人揭穿他?
实在是饿怕了,张家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
总归人家带来了钱粮,让他们能活下去,所有人默不作声,甚至还让张珦上了族谱。
于是,张珦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是不是姓张都不知道的人,自此成为了松山县张家人。
自家族谱添上了大家心知肚明的外人,大家还得默契的装不知道,好似这人真是远道而来的族人一般。
这事既荒唐可笑,又格外心酸。
要不是为了活命,耕读传家又坚守忠义的张家人不至于如此。
或许他们心中也感觉耻辱,因此即便张珦颇为富贵,他们也没想着过来投奔,终归留了一丝底线。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底线有多不值钱,又有多致命。
苏叶已经想到,为何张珦特意找到这张家,而不是王家,李家,或者其他已经落寞的家族。
在这个时代,大家讲究出身,你可以穷困潦倒,但只要家族显赫过,大家提及你,自然而然也会尊重几分。
而那些经商发家之人,即便过的富裕,如果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家世,不仅会被人看不起,也很难融进某些圈子。
就比如苏叶曾听过一则传闻。
说的是赫赫有名的盐商李德兴,家资富饶,富贵到什么程度呢,称江南第一富商都使得。
可就因为他父祖都是小吏,再往上也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流民。
等他发家后,别人虽当面奉承,背地里却嫌弃他商贾味过重,不是可结交之人。
这也就算了,李德兴有一小儿,天资聪颖,自小诗书经义,朗朗上口,仅六岁就成为远近闻名的神童。
李德兴有意为小儿寻一名师,栽培成李家麒麟儿,以后为官做宰,到时李家才真是发达了。
然而他寻访大半年,连连碰壁,那些名声响亮的老师,要么说自己精力不够,不打算再收学生,要么说自己的学识有限,教不了如此天才所谓孩童。
刚开始他还暗自得意,觉得吾儿果然聪慧异常,就连那么出名的老师,都觉得自己教不了他。
可渐渐的,就觉得不对劲了,一个两个教不了,难道十几个就没一人能教?
后来他一打听,发现之前说没精力的那位名师,之后又收了三名学生。
整整三名啊,这哪里是教不了,分明是不愿教他儿。
李德兴又气又急,生意人的和气生财,让他没有直接上门质问,而是备上重礼,一次次上门请教,说自己如何如何苦恼找不到名师,说儿子再耽搁下去,怕就要误了读书的好时机,最终沦为庸碌之辈。
是他这个父亲无能,小儿子生在他家,竟然深深错付了。
说到动情处,他痛哭流涕,呼天抢地,甚至说出愿意折寿十年,只为小儿能顺利求学的话。
如此为孩子着想,让那名师不免动容,忍不住心生愧疚,于是暗暗吐露了实情。
原来无人愿收他儿子当学生,不是因为这孩子不好,或者太好,纯粹是因为李德兴的出身不够,偏又太过出名。
众名师担心,自己收下江南第一富商的儿子,会被认为是收了重礼,进而怀疑他们的品行。
如果李德兴有个显贵的出身,或者即便以前曾显贵过,之后落寞了也可以。
大家还可以辩解,是敬佩其先祖品行,有感于孩子效先祖,才收下细心教导,以免辜负了孩子的天资。
所谓名师,既然已经出名了,就要为了名师细细维护,不能落下贪财的名声,更不能被人质疑其品行。
所以事情别扭就别扭在这里,名师受名声所累,不好收李德兴这个江南第一富商的孩子当学生,即便这孩子是真的聪明,外人也只会认为,名师看中的是钱财,而非孩童本身。
毕竟偏见天然存在,听其出身,祖辈小吏父亲盐商,第一反应就是禄蠹之辈,这样的家庭真有所谓的神童?
不会是为了好听杜撰出来的吧?
长久以来的习惯,大家都把吏称为酷吏,把商人看做重利而忘义之辈,即便宋朝开放经商,也不能改变这千百年形成的传统观念。
更何况,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事实!
而李德兴的豪富也太出名了,但凡提及,几乎人人可闻,对他的身世经历,也了如指掌。
又是酷吏又是盐商,几乎都和众人心里鄙夷的存在划上等号,难怪那些名师们避之唯恐不及。
这就像后世的土大款一样,有钱但没素质,别人和他们交好,都会被怀疑是为了钱连面子都不要了。
所以如果不是真的看上他们的钱财,其他人反而会敬而远之。
这情况换到古代,只会更严重。
要李德兴没那么出名,他的孩子收了也就收了,偏他不仅在江南一地,而是全国扬名,难怪他辗转多地,都找不到愿意收他儿子之人。
而且随着他拜访的人数越来越多,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别人不收的,剩下的名师们就更不敢收了,到了最后,别说名师了,就连普通夫子也不会再收了,以免背上贪财谄媚富贵的名号。
好在李德兴醒悟及时,还没有把这件事传到外地去,不然他儿子是真的毁了。
最后这事是怎么解决的呢?
其实很简单,李德兴找了一家早已落寞的李氏家族连了宗。
此李家据说和诗仙李太白还有关系,其直属祖辈是李太白的二子李颇黎。
至于是不是真的,这谁知道呢,历史上李颇黎是失踪,下落不明,他们说是就是吧。
不过除了这个不知真假的祖辈,李家祖上还是出过几位名士的。
哪怕这名士离得最近的,也是百年前的事了,他们现在落魄到祖宅祖田都没了,大多还是佃户,也依然有人觉得他们是名人之后,来历不凡。
李德兴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研究过后,把自家早已作古的□□并入了这李家族谱,于是他就有了一个疑似太白后人出身的身份。
而他那自小聪颖的儿子,从一开始的被人嫌弃,瞬间变得备受追捧。
大家都在夸赞,原来是诗仙之后,果然有太白遗风啊,更是顺利拜得名师。
而那李家也不亏,李德兴是真的把自己当李家族人了,尽心尽力照管,送田送房子,修祠堂购买祭田,还成立族学,比真的族人做的还要好还要全。
让一开始怀疑此事真实性的人也打消了怀疑,毕竟那可是十几万两白银花出去,如果不是真的族人,谁舍得?
可这对江南第一的盐商来说,多吗?
只要能让自己的儿子有前途,一点也不多。
后来,这李德兴的儿子果然出众,考中了状元,成为□□太宗时期的重臣高官,虽然远远称不上和诗仙太白相比,但也带领家族改换门庭,自此跨入官宦阶级。
有这个例子在,这些年发家的富商们,都热衷于给自家编造一个身世,或从家族先祖中找有本事的人出来造势,或和那些听着名头很大的家族连宗,借名行事,双方互利互惠。
正因为这样的事多了,张家人丝毫不怀疑张珦找来的目的,还以为就和那些富商为自家找出身一样。
其实但凡他们想多一点就会知道,因为带走柴宗训儿子的事,他们多年来小心翼翼,从不敢露出痕迹。
尤其发现川地的族人尽皆被诛后,更是不敢露头。
对外他们只说姓张,山里人家,从来也没提起过先辈是后周那个有名的官宦之后,张珦又是怎么知道的?
然而当时的饥饿已经蒙蔽了他们的大脑,让他们无暇思考,之后陆陆续续获得的好处,让他们也没有多想。
以至于掉入某人的陷阱,还尤不自知。
张珦会选这个张家,绝不是意外,甚至这可能是他找好的第二背锅人。
第一肯定是信阳候,但设计信阳候的计谋过于简陋,谁都能看出来,信阳候愚不可及,却没什么野心,不至于做出谋杀这等杀头的大罪。
如果皇家和朝廷不信,坚持要查,那张珦的身份必定浮出水面,乃松山县张家村人。
而在被调查后,张家的身份真能掩盖住吗?
要知道柴氏血脉,那个被带走孩子的后人还好好活在张家村。
有这样的身份和来历,他和张家人密谋造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简直辩无可辩。
这是比信阳侯还难以洗清的实证!
张让机灵,在最初的惊慌之后,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危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因此在被提审后,第一时间坦白,争取宽大处理,然后剩下的罪名一力承担,不祸及家人和族人。
他连连磕头,“大人啊,我的族人只是想活下去,真不知道那张珦做的事啊,他们是无辜的,求大人开恩啊!”
“你只说他们,那你呢?”许大人脸黑,没想到审理一桩谋反案,还牵扯出了七十多年前的旧事,关键还和后周余孽有关,这可真是......麻烦大了。
张让迟疑了一瞬,决定实话实话,“小人是三年前跟着张珦的,他说自己在汴梁经营一家酒楼,但伙计们都是外人,惯爱偷奸耍滑,于是想要在族里找几个人帮忙。族中长辈还记得当年那事,不敢叫小辈们来汴梁,就拒绝了。唯独小人,当时父亲生了重病,是张珦拿钱帮父亲治好的,为报答他的恩情,小人义无反顾跟着来了。”
“这三年,小人帮着张珦打听各种消息,知道他所图甚大,不敢与家里联系,生怕牵连了他们。小人敢担保,这件事他们绝不知情,还请大人开恩啊。”
许大人看他,“你没说,那张珦也没说吗?”
张让连连摇头,“自从小人来了,和村里联系的事就教给了小人,张珦再没回去过,真的。至于他带给村里的财物,小人都换成了银钱,托人带了回去,但除此之外,小人一句话都没带,一个消息都没传。”
在汴梁三年,他也算是打听清楚了,当今官家仁善,即便是谋反这样的大罪,只要不是知情人,就不会受牵连。
所以张让想要一力承担,不牵扯族人。
更何况族人被七十年前的事吓坏了,确实不敢参与这种事,以他们的本事,也无力参与。
就是张让,也不过是帮着打听消息,这次绑架贵人,他帮忙盯梢,并不知道那是官家。
“这事本官会向圣人禀明,至于如何惩戒,还要请官家示下。张让,你且说说,那郑王的庶子后来如何了?”这才是许大人关心的,牵扯到前朝皇室,一定要慎之又慎。
张让抿抿嘴,有点不敢说实话。
“张让,不得隐瞒,你可知此事的重要性?!”许大人斥道。
“回大人,他被取名张简,一直在张家村没有离开过,现在张家第七房就是张简的后人,”也就是柴家后人。
苏叶有点讶异,那种情况下,死了多半的族人和族里大部分长辈,张家居然还把祡氏后人养大了,倒真是忠义。
许大人也觉得意外,“你是说,他长大了?”
“是太叔祖临死遗言,张家人不敢不从。”张让道。
怨怼吗?估计有吧,张让想到,每次爷爷提起七叔祖,语气都是淡淡的,村里很多人家都不愿意和他家打交道,但要说欺负,那也是没有的。
七房单独住在山脚下,离其他张家人有点距离,但也离得不远。
张让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剩下也问不出什么。
许大人翻看了一下文书记录,轻轻吐了一口气,和左右少卿对视一眼,“两位,这就去禀告官家?”
他们一直从昨天半夜,审到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可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哪里敢耽搁,停下吃饭休息更是不敢。
尤其绑架主谋虽然罪证确凿,却又疑点重重,许大人担心,如果不尽快禀告,官家会怀疑到他身上。
好在又牵连到了前朝血脉身上,说不定可以借此转移官家的注意力。
而这么短的时间,却审出这么多大事来,官家应该不会质疑他的能力,或者怀疑他的立场吧?
两位少卿也有这样的顾虑,当下立即同意,三人起身,整了整官服,邀请苏叶和展昭同去。
苏叶有点失望,却不觉得意外,襄阳王本来就不好对付,把锅甩得一干二净。
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雷英,不知道他为何对襄阳王如此忠心耿耿。
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东西,就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才好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现在苏叶对他一无所知,打算先去调查一番,之后再来对峙。
时间紧急,她不打算去宫里走一趟浪费时间,于是以无官职为由拒绝了。
但展昭却不能拒绝,只得和三位大人一起面见官家。
苏叶和他们分道扬镳,打算先去找江湖朋友打听雷英的来历。
阅读在名著世界当貔貅[综]最新章节 请关注老幺小说网(www.laoyao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