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听闻这话是微微一愣。
他知道人生来世上走一遭,总要是经历生离死别的,今年年后,他养了多年的猫儿‘橘子’死了。
说起来,‘橘子’已至十五岁的高寿,这般年纪的猫儿没了已算喜寿,但弘昼仍是伤心不已,不仅将‘橘子’的尸骨埋在自己书房树下,更是给它立了一个小小的坟冢,时常吩咐小厨房给它做些它爱吃的东西摆上。
甚至闲来无事或想起‘橘子’时,他还会在坟冢前坐一坐,唉声叹气不断。
这事儿叫紫禁城中的皇上知晓后,一挥手,要猫狗房送了五六只猫儿给弘昼。
黑的,白的,花的……是应有尽有。
虽说每只猫都比故去的‘橘子’更可爱,但弘昼却是一只都没留。
在他心里,任何猫儿都比不上‘橘子’的。
弘昼原以为自己在这个朝代是个旁观者,可如今看来,他早已与这个朝代,与身边之人融为一体,如今听到“遗诏”两字,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好端端的,皇玛法您说这些做什么?如今您身体康健,太医日日前来给您请安,说您再活个十年八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皇上不忍他伤心,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道:“朕知道。”
“朕还没看到你的孩子出生了,可不会有事儿。”
顿了顿,他老人家更是道:“只是有些事,却不得不提前做打算。”
“如今朕已将老四立为太子,他行为处事,为人为官,朕皆十分放心,唯有一点朕觉得可惜,如今他已年过五旬,膝下却只有两子,一心只有朝政,只怕以后膝下再难有子嗣。”
“以后的储君势必要在你与弘历之中二选其一,你无心皇位,朕也好,老四也好,都是知道的。”
“弘历行事周全,勤勉好学,如今跟着老四处理起政务来也并无差池,以后若真叫他坐上储君之位,朕也是放心的。”
弘昼依旧是愁眉不展,低声道:“既然这样,皇玛法还口口声声提起‘遗诏’做什么?”
“怪不吉利的!”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的吗?”
说着,他老人家又道:“朕不是不放心老四,不放心弘历,只是不放心你。”
弘昼微微一顿,继而道:“您不放心我说什么?”
“我聪明伶俐,能文能武,又有阿玛与哥哥护着,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父母之爱,则为之深远。
皇上这个当祖父的,也是替弘昼考虑的全面:“弘昼啊,你还小,如今仗着朕与老四的宠爱,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你没有想过,如此也是会招人嫉恨,这京城上下喜欢你的人不少,可嫉恨你的人却是更多。”
“来日若弘历登上皇位,以你们如今的兄弟之情,他定会护你一辈子的。”
“只是弘昼啊,人都是会变的,随着年纪,阅历的增长,想法也是会不一样的。”
“当初连朕都不敢保证会一直一直纵容于你,更别说旁人,所以如今朕就要替你思虑周全。”
弘昼眼眶一酸,若非强撑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皇上慈爱看着他,缓缓道:“所以朕留下了一道遗诏,朕故去后,将你封为铁帽子王,世袭罔替。”
“世代君王不得动你分毫,若有忤逆者,朕在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他的。”
弘昼终于忍不住了:“皇玛法……”
皇上像小时候一样轻抚着他的脊背,正色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什么都不必说。”
“你是朕最疼爱的孙儿,朕在世时护着你,死后也会一直护着你的。”
“朕知道你想说若你日后学坏了,凭着朕这道遗诏为非作歹是不是?朕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这样做的……”
祖孙两人在御书房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皆劝弘昼人皆有一死,可不管皇上怎么劝,弘昼觉得都接受不了皇上有朝一日会离自己而去。
他甚至在想。
这世上要是真有长生不老的方子就好了,到时候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辞。
这一刻,他好像有点懂秦始皇了。
弘昼固执的不愿再谈论这件事。
皇上见状,心里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弘昼真心对他,忧的是总有一日他会死的。
好在这时候四爷前来,听见祖孙两人说话,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劝,径直差人请了太医过来给皇上号脉。
太医前来直道:“还请皇上放心,您身体康健,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这下弘昼与皇上是喜笑颜开。
但弘昼仍时时刻刻将皇上对他的好放在心里,当起差来是愈发用心。
这一日。
弘昼再次去了地牢。
他先去见了老十四。
因弘昼每日差人给老十四送好酒好菜的缘故,每每老十四见到他已是和颜悦色,甚至叔侄两个还能说上几句。
老十四会与弘昼说起西宁风光,会与弘昼说起被押送至京城的一路见闻,还会与弘昼说起自己在西宁养的两头小马驹。
而弘昼也会与老十四说起京中琐事,说起自己铺子的生意,更说起十四福晋等人来。
相处融洽。
只是今日弘昼再来牢狱中,只觉得今日脚下的步子有千斤万斤重。
他是来问罪的。
整日困于牢狱中的老十四整日无所事事,皇上没发话之前,狱卒虽不敢苛责他,却也不敢与他多说半个字。
老十四很是无聊,以至于他一看到弘昼过来甚至两眼发光,忙道:“弘昼,你这几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怎么没来了?”
弘昼迟疑喊了一声“十四叔”。
老十四是个聪明人。
若他不聪明,也不会从小得皇上另眼相待,也不会年纪轻
轻就被皇上封为大将军王,被派去西宁。
他微微一顿,就道:“可是皇玛法命你来审我了?”
弘昼微微点头:“正是。”
正因老十四是个聪明人,所以知晓弘昼比自己更聪明,今日既脸色沉沉而来,想必已是胜券在握。
他半点犹豫都没有,便道:“弘昼,取笔墨来吧。”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将自己的罪行一一写于纸上,晾干递给弘昼:“……我知晓以你的本事,就算我不说实话,你顺藤摸瓜查下去也能查个一清二楚,既然这般,也免得你多走些歪路。”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弘昼,你将这封信交给皇阿玛后,也不知道此生我们叔侄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这些日子,我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这些时日只怕愈发难熬。”
弘昼正色道:“十四叔,你虽不喜阿玛,但我们也是血脉相承的亲人,从前您对我向来不错,何必说这些?”
他将纸业折好交给小豆子收起来,又道:“今日一别,也不知道我们叔侄何时才能相见,不知道十四叔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若是我能帮忙,绝无二话。”
老十四一愣。
他怎会不知道弘昼如今在皇上跟前的分量,可他想了想,却还是道:“没有。”
“你帮我的事已经够多了,当年我离开京城,你帮我照顾额娘,提点弘暟等人……这份情,我都记在心中,却无回报的时候。”
叔侄两个又说了好些话,弘昼这才离开。
弘昼只觉得脚下的步子是愈发重了,但他并没有回头,转而又去看了老八。
老八比老十四狡黠许多,看到弘昼也猜出他今日为何而来,坐在原地是纹丝未动。
弘昼恭恭敬敬道:“八叔。”
老八依旧未动,笑眯眯与他打起太极。
弘昼知晓他向来聪明,索性就开门见山说起自己今日的来意,更是道:“……直到今日八叔难道还想负隅顽抗吗?皇玛法的性子您应该也是清楚的,您越是这般,皇玛法越是生气,如今舅公他们白纸黑字写的是清清楚楚,您认也好,不认也好,都改变不了什么。”
“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十四婶与弘旺堂兄想一想才是。”
“自去年皇上下令将您押送回京后,安亲王府时常出入廉亲王府,想说服八婶与您划清界限,可八婶却是百般不愿,更是四处走动,只是为了保住您……”
老八也知其中的道理。
他只是不想叫弘昼这么快得逞而已,如今见弘昼已差人奉上笔墨,先写了一封休书,继而才写清自己的罪证,更是噙着冷笑道:“……郭络罗氏不娴不淑,嫁于我二十余年膝下无一所出,我已休了她,从此她与我再无关系。”
弘昼颔首,神色依旧不失恭敬:“还请八叔放心,这封休书我会一并转交给皇玛法的。”
他有心替十四福晋美言几句,却不会替八福晋美言。
原因无他。
这八福晋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初曾给他们使过不小的绊子
弘昼见老八无话要说,转身就走,谁知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老八的声音:“弘昼,你回去告诉你阿玛一声,莫要以为他以后就能高枕无忧,这暗地里还有人盯着他了。”
“当初你遭人谋杀,根本不是九弟所为,实则是另有他人。”
“这人,你阿玛怕是一辈子都想到会是谁……”!
阅读穿成康熙心尖崽最新章节 请关注老幺小说网(www.laoyao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