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正欲开口时,一旁的四爷就连忙开口:“皇阿玛,弘昼顽皮得很,若将弘昼留在乾清宫,只怕会打扰您休息的。”
这理由是其一,其二则是他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紫禁城中的龌龊他比谁都清楚,若将弘昼独自留在紫禁城里,他并不放心。
弘昼嘴巴一瘪,可怜巴巴看向四爷:“阿玛。”
他声音拖的长长的,像是不满,更像在撒娇。
四爷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正色看向皇上:“如今太医也说了您要安心养病,儿L臣今日就先将弘昼带回去,等着您病好之后再将弘昼带进宫给您请安……”
皇上看着这对父子,只觉得他们还是怪有意思的,笑着道:“不必了,就叫弘昼留下来吧。”
“朕虽正在病中,想必你也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朕的心情好了,这病也就好的快了。”
“若有弘昼在朕身边,想必朕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
一旁的弘昼顿时又点头如小鸡啄米,连连道:“皇玛法说的是。”
这祖孙两个一唱一和的,惹得四爷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继而交代起弘昼道:“……你皇玛法正在病中,你莫要顽皮,知道了吗?”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阿玛,您就放心好了。”
四爷微微皱眉,到底没多说什么。
如今这情况,他说什么也无用。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原先但凡弘昼与皇上在一起,他的心就悬在嗓子眼,如今却只担心弘昼会不会惹皇上生气而已。
皇上扫了眼四爷,淡淡道:“这安也请了,朕你也见到了,就先回去吧。”
“有你在,我们祖孙两个说话都不自在。”
弘昼虽没接话,却还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四爷没法子,只能先行告退。
四爷一走,弘昼的话就多了起来,絮絮叨叨道:“皇玛法,您的病好些了吗?这些日子您有没有乖乖喝药?”
“我可不爱喝药,药太苦了,一点都不好喝。”
“可额娘却说,若是不喝药病就不会好……”
说到这儿L,他总算想起耿格格来,一拍脑门道:“完了,额娘知道我进宫了肯定会担心我的,担心我惹您生气,担心我在宫里头闯祸,担心我身边没人照顾……”
他是一点都没把皇上当外人。
皇上嘴角含笑,道:“这有什么,朕过几日派人赏些东西给你额娘,你额娘就知道你不光没有惹朕生气,还很得朕喜欢,这样就能放心了。”
“至于你额娘担心你受欺负,呵,就你这性子,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欺负到你头上来?”
说到这儿L,他老人家更是道:“倒是你身边没人伺候是真的,乾清宫虽宫女太监不少,却不知道你的习惯。”
“魏珠,你差人将弘昼身边的瓜尔佳嬷嬷请进宫吧!”
魏珠
应了一声,转身就下去安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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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马屁,皇上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什么“千古明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等等,这些话听的多了,他并不在意。
如今他只看向弘昼,打趣道:“这话,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可是听你阿玛说的?”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阿玛才没有说过了。”
说着,他想了想道:“我倒是从前听我身边的乳娘说过的,说她听她祖母说过小时候一家吃不饱穿不暖,不仅要吃野菜还要吃树根,甚至还有人家里要卖儿L卖女了,当时我听到这话就觉得他们可真可怜。”
“可后来乳娘与我说如今他们家日子好过多了,能吃得饱穿得暖,甚至连家中侄儿L还能进学堂念书,偶尔吃上一顿野菜也是因为春日的野菜鲜嫩,这不是您的功劳还能是谁的功劳?”
上辈子的他即便是个历史小白,却也知道康熙帝居功至伟,如今这话说的是诚恳极了。
最后,他更是道:“皇玛法,您吃过野菜吗?我听原先那个聂乳娘说春日里有许多好吃的野菜,像荠菜,水芹菜,蕨菜……都很好吃,不过我就吃过荠菜馄饨,里头裹着鲜河虾,还有猪皮冻,一口咬下去又香又鲜,可好吃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直咽口水,更是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皇上扫眼看向他:“怎么,这是想吃荠菜馄饨了?待会儿L叫御膳房给你做些就是了。”
弘昼点了点头,极自然道:“皇玛法,我还想吃蟹黄汤包。”
皇上点头称好,可旋即却好奇道:“如今并不是吃螃蟹的时候,好端端的,你怎么想吃蟹黄汤包?可是早上没吃饱?”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吃饱啦,不过刚刚睡觉时梦到了蟹黄汤包,一笼子蟹黄汤包端上来,我好不容易等它们凉了,正准备将蟹黄汤包喂到嘴里,三伯就把我喊醒了,可真是把我气坏了……”
他话说到一半,这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嘿嘿一笑,此地无银三百两起来:“皇玛法,其实我也不是每天上学都睡觉的。”
皇上懒得点破他,只安排御膳房再去准备蟹黄汤包。
如今虽并不是吃螃蟹的时候,可紫禁城却是什么好东西都有,哪怕这螃蟹并不肥,但多用几只螃蟹就是了。
到了用午膳时,弘昼如愿在桌上见到了蟹黄汤包,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今日之所以会梦到蟹黄汤包是因为先前就与耿格格提起过一次,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的耿格格却为难起来,直说大厨房没有螃蟹。
如今他很是满意点点头,更是嘟囔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上了,原来当了皇上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他这话声音虽不大,却也不小。
一旁的魏珠等人听了腿肚子直打颤,已做好皇上斥责弘昼,他们跟着一起下跪请皇上息怒的准备。
谁知道皇上却
笑着给弘昼夹了一筷子蟹黄汤包,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当皇上这么好,为何你不愿意当皇上?若是当了皇上,岂不是日日都有蟹黄汤包吃了?”
弘昼嘴里被蟹黄汤包塞的满满的,含糊不清道:“那不行,我就算不当皇上,可您是皇上啊,我还是可以日日吃蟹黄汤包的。”
“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从来不干,为了蟹黄汤包就将自己变成笼子里的小鸟,实在不划算。”
皇上哭笑不得:“你这话啊,就该对着你那些叔叔伯伯们好好说一说。”
祖孙二人亲亲热热吃着饭说着话。
可怜一旁的魏珠好几次都做好了跪下的准备,到了最后,却还是平安无事站在这里。
等最后一顿饭用完,魏珠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用完了饭,皇上则要看会奏折再午歇,弘昼便极有眼力见的走了出去,临出门还不忘交代皇上道:“皇玛法,如今您是病人,可不要看奏折看太久了,身子最要紧,知道了吗?”
如此交代一通,等皇上答应后,他这才出门。
他一出门,就看到候在廊下的瓜尔佳嬷嬷,当即就凑过去欢喜道:“嬷嬷,您来了!”
瓜尔佳嬷嬷也是刚进宫不久,原以为离开紫禁城几年,再次重返紫禁城多少有些不习惯,谁知道一进神武门,熟悉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瓜尔佳嬷嬷看向弘昼道:“是了,我进宫来照顾小阿哥的。”
弘昼面上皆是笑,絮絮叨叨问起耿格格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瓜尔佳嬷嬷一一作答,道:“耿格格再三叮嘱要您小心些,说皇上正病着,切莫惹皇上生气。”
弘昼满脸骄傲道:“我才没有惹皇玛法生气了,就连魏公公都说了,今日皇玛法高兴的还多用了半碗饭。”
他更是坚定道:“有我在皇玛法身边,皇玛法的病肯定会早日好起来的。”
瓜尔佳嬷嬷并未像四爷等人一样露出质疑之色,微微点头表示赞成,更是试探道:“今日你进宫来,是不是也该去给德妃娘娘请安?”
不管四爷与德妃娘娘的关系如何,德妃娘娘的亲额娘。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道:“嬷嬷说得对。”
这话说完,他就牵着瓜尔佳嬷嬷的手去了永和宫。
只是等弘昼过去时,并没有见到德妃娘娘,迎出来的宫女绿波就笑着道:“……五阿哥来的真是不巧,德妃娘娘正在午睡了,不如您等一等?”
弘昼乖乖点头称好。
实则德妃娘娘并没有午睡,而是坐在贵妃榻上眯着眼任由着宫女捶腿,听见绿波说五阿哥正在外头候着,微微点了点头。
绿波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自四爷上次进宫与德妃娘娘闹得不欢而散后,本就不亲厚的母子两人关系是愈发淡漠,甚至连大过年的四爷不过是前来坐了片刻就走了,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
德妃娘娘便是性子不坏,可心里也是不舒坦的,对上弘昼,更不会
有好脸色。
绿波冲给德妃娘娘捶腿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小宫女连忙退了下去,绿波上前半跪着替德妃娘娘捶腿,柔声道:“叫奴才说,娘娘您的性子未免太好了些,正因您如此,所以雍亲王才没将您放在眼里。”
“奴才听说这几日皇上病着,雍亲王每日都前来探望皇上,却从来没有来过咱们永和宫一次,雍亲王只记得皇上的病,哪里记得娘娘一到换季时就头疼的毛病……”
四爷之所以与德妃娘娘闹到如今这般地步,绿波也是功不可没。
德妃娘娘睁开眼,不悦看向她:“绿波!”
绿波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更是眼泪涟涟,哽咽道:“便是您今日要打要罚,奴才也要说,奴才……奴才替您觉得委屈啊!”
“就算您对雍亲王没有养恩,却也是有生恩的,您怀胎十月生下雍亲王,何等辛苦,当年将雍亲王养在孝懿皇后膝下更是无奈之举啊!”
“您看看十四贝子,知道您头疼病犯了,每日进宫陪您说话,还四处替您求医问药,这才是当儿L子该有的样子啊……”
到了最后,德妃娘娘并未狠责绿波,只罚了她三个月的月钱。
原因很简单,绿波这话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有人爱屋及乌,却也有有人会恨屋及乌,德妃娘娘便打算多晾一晾弘昼。
弘昼足足在外头等了大半个时辰,眼瞅着绿波红着眼眶出来,当即心中就猜到了几分。
他更是察觉到绿波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下心里是更明白了。
他自己倒无所谓,却是替四爷觉得委屈,寻常祖母见到孙儿L都是宝贝的不得了,可德妃娘娘见到他像仇人似的。
他都能看得出来,四爷更能看得出来。
可如今来都来了,他也没有半道回去的道理,决定给自己找找事情做,总不能德妃娘娘将他晾半日,他就在这里傻乎乎站半日吧?
三月的天气还是很舒服的,阳光和煦,习习微风吹来,吹动花圃中的芍药等花摇曳,很是好看。
弘昼便赏花起来。
可看着看着,他竟发现花圃中有荠菜。
正巧今日他与皇上说起荠菜,见皇上这样子似有几分兴趣,虽说御膳房什么好东西都有,但若他亲自摘了荠菜,皇上岂不是更加高兴?
想及此,弘昼就小心翼翼钻进花圃,唯恐将花圃里的花儿L踩坏了。
不一会,他就摘了一把荠菜。
谁知道他摘的正起劲儿L时,绿波扶着德妃娘娘闻讯赶来,绿波更是惊声开口:“五阿哥,您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太大,一下子就吓得弘昼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花圃中。
德妃娘娘只觉得眼前发黑。
如今她不得皇上喜欢,儿L子也不在身边,闲来无事就侍弄侍弄这些花草,将这些花花草草看的像宝贝一般,扶着绿波的手就匆匆走了过去,扬声道:“弘昼,快出来!”
她一贯是个好脾气的,
如今说这话时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
从小在四爷呵斥声长大的弘昼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知道德妃娘娘不高兴了,生怕德妃娘娘要揍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他这一退,又踩到了一片花圃。
德妃娘娘与绿波声音更大,弘昼愈发惶恐……如此恶性循环,不知不觉中花圃已被他踩坏了一大片。
德妃娘娘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浑身直发抖,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绿波更是连声道:“五阿哥,您,您快出来,您可别把娘娘气出个好歹来。”
弘昼仍不敢出去,他时时刻刻记得耿格格与自己说的话——紫禁城中复杂得很,得好好保护自己。
他迟疑道:“要我出去也可以,只是玛嬷,您得保证不能揍我!”
德妃娘娘气的眼眶都红了,指着弘昼道:“你,你……”
她说了半天,却是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绿波却生怕这事儿L不够乱,连声冲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雍亲王来!”
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只是她却万万没想到,这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出宫,皇上就亲自过来了。
德妃娘娘就算再生气,也忙上前给皇上请安:“臣妾……见过皇上。”
说着,她更是深吸一口气,竭力将自己的委屈与不快咽了下去,道:“皇上您不是龙体不适,如何过来永和宫来?如今虽已至春日,风却是凉得很,您当心身子愈发不舒服……”
皇上扫了眼仍站在花圃中的弘昼,再看了眼眼眶红红的德妃娘娘,含笑道:“朕没事。”
“朕养了这几日,身子骨都养乏了,多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好端端的,你这眼眶怎么红红的?可是有谁惹你生气了?”
德妃娘娘本就委屈,如今一听皇上这话是愈发委屈,当即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位居四妃已久,向来养尊处优,就连到了寿康宫,一众宫女太监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已许久没这般生气了。
皇上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明知故问道:“弘昼,可是你惹你玛嬷生气了?”
弘昼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荠菜道:“皇玛法,我想给摘些荠菜给您包馄饨吃,玛嬷方才在睡午觉,我闲着也是闲着,想着我摘下来的荠菜您肯定爱吃,晚点时就能多吃几个馄饨,这样您的病就能早些好。”
皇上这才记起荠菜馄饨一事,用午膳时他的确与魏珠说过明日早膳准备些荠菜馄饨。
他冲着弘昼招招手,道:“弘昼,别怕,来朕这里。”
弘昼这才迈着小短腿到了皇上身边。
有皇玛法在,他一点都不怕。
德妃娘娘瞧见这一片被踩坏的花圃,心疼的不行,低声道:“皇上,您未免太宠爱弘昼了些……”
说着,她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人到了年纪,总会格外喜欢这些花花草
草的,紫禁城中规矩大,猫儿L狗儿L的到底是畜生,一向谨慎的德妃娘娘并不敢养,只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花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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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贯是知道德妃娘娘偏心的,却没想到德妃娘娘能偏心至此,如今看向弘昼的眼神不像看孙儿L,倒像是看仇人:“就算是弘昼真伤了你的花圃,不过是些草木而已,要内务府差人过来修缮一番就是,你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说着,他更是淡淡道:“更何况,朕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午睡的习惯?”
方才德妃娘娘心里是有几分不忿的,可听闻这话,那点不忿就变成了心惊肉跳,连忙解释道:“皇上,臣妾素日里的确是没有午睡的习惯,可昨夜春雨落个不停,臣妾没有睡好,所以用过午饭后就睡了会儿L。”
皇上并没有接话。
他只是老了,并不是傻了。
德妃娘娘话中的说辞,他哪里不知道,就算是昨夜没有睡好,方才那一个多时辰里,他不仅看了奏折,还小睡了一会……都到了这般年纪的人,夜里都睡不踏实,谁白日里还能一睡一两个时辰?
德妃娘娘也不敢再多言。
即便她侍奉皇上几十年,与皇上之间情谊深厚,可许多时候仍摸不透皇上的脾气。
皇上原打算在永和宫坐一坐喝杯茶的,如今只上前牵起弘昼的手就往外走。
等着出了永和宫,弘昼这才道:“哎呀,皇玛法,我今日是来给玛嬷请安的,方才我忘了请安。”
皇上扫了弘昼一眼,有些心疼这孩子,更知道就算他再怎么乖觉懂事,德妃娘娘一样不会喜欢他的。
可有些话,皇上当着孩子们的面不好说,只道:“不碍事的,明日你再去永和宫给你玛嬷请安就是了。”
弘昼重重点点头,道:“额娘说了,玛嬷是阿玛的额娘,我们要孝顺敬重玛嬷才是。”
下一刻,他又道:“只是皇玛法,您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L,您……您就相信我不是故意踩坏玛嬷的花圃的?”
皇上含笑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他瞧见弘昼眼神似还带着点委屈,便道:“好,那你便将方才的来龙去脉与朕好好说一说。”
弘昼就这样牵着皇上的手,一五一十将方才的事情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道:“……我听额娘说过要爱护花草树木,所以方才我是小心翼翼的,若不是绿波姐姐吓唬我,我压根不会不小心踩坏花圃。”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觉得玛嬷好像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阿玛。”
这话说的太过于直接。
直接的这一瞬皇上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可下一刻,皇上就听到弘昼继续道:“不过不要紧,玛嬷不喜欢我和阿玛也不要紧的,我
们除了请安,每日离玛嬷远一些就是了。”
“远香近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皇上原以为他会伤心,没想到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你小小年纪,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弘昼再次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他才不会告诉皇上这话他是天生就会的了。
回去乾清宫之后,他便郑重将手中的荠菜交到魏珠身上:“魏公公,这是我今日给皇玛法摘的荠菜,呃,虽然不多,想必也能包几个馄饨,你要御膳房明日包了馄饨给皇玛法吃,记得,面皮擀的薄薄的,馅料里还得加上鲜河虾与皮冻,这样味道好些……”
魏珠不由对弘昼刮目相看,他和许多人一样觉得弘昼顽劣的五谷不分,正欲奉承弘昼几句时,谁知低头一看,他脸色就变了,低声道:“五阿哥,这……这好像不是荠菜。”
“啊?这不是荠菜是什么?”弘昼面上神色一变,迟疑道:“额娘带我认过荠菜的。”
魏珠耐着性子解释道:“五阿哥,这真的不是荠菜,这是苦蒿,长得与荠菜有几分相似而已。”
说着,他更是忙安慰道:“寻常人经常会将荠菜认错的,像刺菜,大蓟长得都与荠菜十分相似。”
不远处正看折子的皇上心里很是受用,甭管这孩子认不认识荠菜,此等孝心就已十分难得。
皇上正感动着了,谁知下一刻就听到弘昼的声音:“那魏公公,这苦蒿能吃吗?能包馄饨吗?若是能,那就也送去御膳房包馄饨吧,我摘都摘了,若是不吃,岂不是浪费了我一番苦心,还害得玛嬷白生气了?”
皇上:???
他顿时看折子的心情全无,便留心弘昼与魏珠那边的动静。
魏珠也万万没想到弘昼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迟疑片刻笑道:“五阿哥,这苦菜虽能吃,但味道不佳,拿来包馄饨更会有点苦……”
弘昼却正色道:“苦口良药,这菜苦了想必也对身子有好处。”
他觉得自己这解释很说的过去,更是道:“况且我也尝过御厨们的手艺,很是不错,苦菜到他们手上也能变成美味的。”
说白了,就是不想浪费自己的劳动。
这……魏珠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等事儿L,下意识朝皇上看了一眼,只见皇上冲他微微颔首,他便应了一声下去了。
翌日一早,弘昼就用上了苦菜馄饨。
白胖的馄饨盛在蜜色甜白釉的瓷碗中,鸡汤汁儿L中漂浮着虾皮,紫菜与干豆腐皮儿L,且不说闻起来就叫人食欲大开,光是看上去就觉得赏心悦目。
弘昼拿起调羹就尝了一口馄饨。
他原以为会很美味,没想到却还是高估了那苦菜的味道,嗯,苦苦的,就算有鲜虾与御厨都拯救不了它。
他囫囵咽了下去,再瞧了瞧碗中的馄饨,灵机一动便将馄饨都拨到了皇上碗里,更是故作关心道:“皇玛法,昨日您不是说想吃馄饨吗?您尝尝看,我觉得
这味道……也,也不差。”
一旁的魏珠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敢情五阿哥这是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皇上吃?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谁知皇上并未拒绝弘昼,吃了一口馄饨,故作惊愕道:“这馄饨怎么苦苦的,味道有些不对。”
弘昼挠挠头,笑着道:“因为我昨天将苦菜认成了芥菜。”
“不过不要紧啦,我问过魏公公,苦菜也是可以吃的。”
“瓜尔佳嬷嬷教过我,不可浪费粮食,既然苦菜可以吃,那也就能做成馄饨了。”
说着,他更是催促道:“皇玛法,您快吃吧,若是馄饨凉了就不能吃了。”
魏珠:???
皇上:???
他笑了笑,无奈摇摇头:“难怪你阿玛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他却在其中体会到了天伦之色,他还记得当初他刚与孝懿皇后成婚不久,那时候索尼进宫探望孝懿皇后,因并无外人在场,所以三人同桌而食,桌上有一道翡翠玉瓜,用的是苦瓜与青瓜做的,当时孝懿皇后尝了一口,便将碗中的翡翠玉瓜都夹到了索尼碗里,直说太苦了。
皇上仍记得当初看到这一幕时十分震惊,索尼却笑眯眯与他解释说寻常百姓家的爷孙都是如此相处的。
皇上如今膝下孙儿L已过百,加上孙女更是不计其数,却无人敢将不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甚至因他是天子的缘故,不敢给他夹菜。
这一瞬间,皇上只觉得好像还挺幸福的。
弘昼可不知道皇上内心戏这样多,瞧见桌上有他爱吃的蟹粉酥,不免多用了两块,再瞧见有蒸的糯糯的栗子糕,也用了两块,又看见皇上在喝着咸肉排骨粥,也感兴趣尝了尝……到了最后,他的肚子就像西瓜似的鼓了起来。
皇上见状,不免道:“都说用饭用到七分饱就够了,朕看你这已到了十二分饱。”
“你这样可不行,出去转一转吧,当心吃多了积食。”
弘昼也正有此意,便点点头道:“好,皇玛法,那我去给玛嬷请安了。”
皇上点头称好:“你去吧。”
他相信有他昨日对德妃娘娘的提点,即便德妃娘娘对弘昼不算亲厚,却也不会怠慢弘昼。
吃的饱饱的弘昼很快就哼着小曲儿L去了永和宫。
相较于昨日的冷淡,今日的弘昼可谓受到了礼遇,一到永和宫门口,绿波就含笑迎了出来:“五阿哥来了?正巧内务府刚送来了新鲜的枇杷,五阿哥快进来瞧一瞧吧。”
别说绿波,等着弘昼进去恭恭敬敬给德妃娘娘请安时,德妃娘娘也是面色含笑,半点不复昨日的愤懑,招呼着弘昼用枇杷:“……这枇杷听说是四川送来的,说叫什么白梨枇杷,又大又甜,你快尝尝看。”
弘昼并不傻,他见着德妃娘娘面上虽带笑,但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索性就乖乖吃起枇杷来。
祖孙两个相对无言,乖乖吃枇杷。
等着一盘子枇杷见了底
,德妃娘娘才寒暄道:“本宫听说你要在紫禁城中住几日,昨日你可是歇在了乾清宫?住的可还习惯?本宫记得你十四叔小时候刚搬去阿哥所时,日日来永和宫与本宫说晚上睡不着,许多小孩子换了地方就容易睡不着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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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说我就像头小猪崽子似的,能吃能睡。”
德妃娘娘点点头,“这样才好。”
接着,又是好一阵沉默。
弘昼也知道看在皇上的份上,德妃娘娘并不会对自己下逐客令,索性就道:“玛嬷,今日我与皇玛法用早饭时本就吃多了,皇玛法要我出来消消食,谁知道又在您这里用了这么多枇杷,更饱了,如今肚子胀得很,得出去散步消消食,明日再来给您请安吧。”
德妃娘娘自是求之不得,点头称好,临走之前还叫绿波给弘昼又装了一小篮子枇杷。
她这是做给皇上看的,就是叫皇上看看如今她对弘昼是多么上心。
弘昼提着一小篮子枇杷,心里却觉得闷闷的,很是不舒服。
这等感觉,怎么说了,他倒宁愿德妃娘娘与寻常祖母一样狠狠骂他一顿或揍他一顿,亦或者如昨日一样对他爱搭不理的,他心里还好受些,总比今日这样面上笑眯眯,心里却厌弃他来的好。
等着弘昼下台阶时,一眼就看到昨日他踩坏的花圃又恢复了原状,想必是内务府已差人移了新的花木过来。
花圃瞧着与昨日一模一样,但弘昼知道,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就好像当初德妃娘娘同意将四爷养在孝懿皇后膝下,从那一刻起,他们虽仍是母子,却与寻常母子是不一样的。
这一刻,弘昼有点明白四爷为何不愿叫自己进宫。
这等地方,人人脸上都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对你笑的人不一样喜欢你,对你哭的人……不,因皇上的关系,这里好像没人会对着他哭丧着脸。
弘昼不免有些怀念起雍亲王府来,甚至怀念起棒槌一样的李侧福晋与弘时。
不过,他并不是个悲秋吟春的性子,等走出了永和宫的大门,就将这等感触抛之脑后。
他向来是个不喜欢身边带人的,今日也是独自一人出门,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算去御花园逛一逛。
御花园还是他第一次进宫时陪皇上去过,除去在学问方面,他一向记性极好,很快就寻摸到了御花园。
不管何时,御花园都是美不胜收,如今到了春日更是花团锦簇的一片,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这让他觉得若是能带着橘子前来撒欢就好了。
不想起橘子不打紧,一想到橘子,弘昼就觉得对橘子的思念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决心回去乾清宫之后就与皇上好好提一提这事儿L。
他正专心致志观赏美景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尖厉的声音:“放肆,见到宜妃娘娘还不行礼!”
弘昼扭头一看,这不是宜妃娘娘还能是谁?
说起来,他
对这位宜妃娘娘可谓印象深刻,不仅因她性子倨傲霸道,还因她的美貌。
就算到了这般年纪,宜妃娘娘仍容貌出众,不仅五官出众,更是肤色白皙,可见年轻时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如今她面容不善,显得她眼角的细纹愈发重了,看着很是不好相处的样子。
弘昼并未忘记四爷对自己的叮嘱,就上前请安道:“弘昼见过宜玛嬷,给您请安了。”
他这规矩学的本就是半瓢水,如今也不等宜妃娘娘发话就站起身来,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更是含笑寒暄起来:“宜玛嬷,您也在这儿L散步了?这御花园的风景的确是不错。”
说着,他更是指了指方才自己过来的方向道:“那里的杏花开了,可好看了,想必过些日子就能结杏子了。”
宜妃娘娘并不喜欢弘昼,甚至说很厌恶弘昼。
她巴不得皇上就只喜欢她,喜欢她生的儿L子,喜欢她儿L子的孩子们。
当即她眉头微微一皱,她身边的小太监就再次扬声道:“小阿哥,您这也太没规矩了些,宜妃娘娘都没叫您起了,您这就起了?”
弘昼点点头道:“对啊,一直行李多累啊!”
小太监语塞,下意识看向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本就不太和蔼的面上更添几分讥诮,没好气道:“呵,真是没规矩,也不知道老四是怎么教你的。”
弘昼抬头,狐疑看向宜妃娘娘,正色道:“宜玛嬷,您弄错了,我阿玛日日都忙的很,很少有时间教我,平素都是我额娘和嬷嬷教我了。”
说着,他更是不解道:“难道五伯他们整日闲着没事儿L在家教孩子吗?”
这话可谓触及到宜妃娘娘的痛处。
紫禁城上下,谁都知道老五平庸,与四爷等人的故意藏拙不一样,老五是真平庸,他从小跟着太后娘娘长大,一直到了六岁入上书房那年这满语都说的都不大利索,更别说汉语了,更是一窍不通。
而后更是显而易见,老五在一众兄弟中是学问垫底的那个。
当年皇上废黜太子时,身居四妃之一的宜妃娘娘也想撺掇着儿L子争一争,毕竟自己身份地位摆在这儿L,老五又有太后娘娘的支持,她觉得自己儿L子这太子之位是唾手可得,谁知道朝堂上下却无一人举荐老五。
而老五也志不在此,就喜欢过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故而弘昼虽无讥诮老五的意思,但宜妃娘娘却如被踩到脚似的跳了起来,没好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解道:“宜玛嬷,我,我没什么意思啊。”
说着,他更是靠近宜妃娘娘两步,低声道:“宜玛嬷,您莫不是到更年期了吧?”
宜妃娘娘又道:“更年期是什么意思?”
弘昼耐着性子解释道:“更年期就是女人年纪大了,性子变得癫狂起来,不过这也不能怪您,您肯定也是不想的……”
这下宜妃娘娘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身边的狗腿小太监又是忙不迭道:“五阿哥,您这话说的太过了些,宜妃娘娘正年轻貌美,谁见了咱们娘娘不夸上几句,您快给咱们宜妃娘娘赔个不是!”
弘昼摇摇头,想着这里到底是紫禁城,宜妃娘娘又是长辈,便道:“宜玛嬷,都是我的不是。”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小声嘀咕道:“可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宜玛嬷真是事多,这紫禁城也不小啊,怎么一个个人这样难缠?”
先前德妃娘娘是这般,如今宜妃娘娘也是这般,看样子他星德哥哥说的没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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