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话一出,弘昼宛如五雷轰顶,半晌没回过神来。
谁能告诉他,他们祖孙本在闲闲聊天,怎么就说到储君之位上了?他就算再顽皮,也知道有些话得慎重。
他还记得自己曾看过野史,皇上在第一次看到弘历时就十分喜欢,而后更将弘历养在紫禁城中一段时间,更是有对弘历喜欢的原因,所以最后才将皇位传给四爷的。
野史之所以被称为野史,就表示很多事话是当不得真,弘昼也知道这段历史可能是弘历多年之后变得不要脸,自己加上去的,但依如今弘历的德行来看,这等概率虽不算大,却也不小。
如今,皇上喜欢的这人怎么就变成他了?
难不成穿越的他变成了那只煽动历史的蝴蝶?
他更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替皇玛法出主意,皇玛法竟恩将仇报起来?
皇上看着弘昼惊讶的连蟹粉酥都不吃了,当即是哈哈大笑,道:“朕不过与你闲聊几句,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说着,他老人家是正色道:“你放心,今日你不是雍亲王府的小阿哥,也别把朕当成皇上,咱们就是寻常祖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今日这话,断然不会传出去,绝不会有第个人知道的。”
弘昼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些,嗔怪看向皇上道:“可就算这样,您这话也太吓人了点。”
说着,他认真想了想道:“皇玛法,您想,我既然连世子都不愿意当,又怎会愿意当皇上?”
“当皇上虽风光,却也辛苦。”
“我听阿玛说过的,说您每日早早就要起来,有的时候批阅奏折到深夜,这般辛苦的差事,我才不喜欢,我更不明白那些伯伯叔叔们为何将这当成一桩好差事……”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来:“我就想每天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这样多好啊!”
“只是阿玛说我这样想是不对的,皇玛法,您说我这样想又怎么不对了?我又不害别人,怎么就不对了?我问阿玛,阿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上好奇道:“你阿玛还与你说过些什么?”
弘昼歪着头想了想道:“阿玛之前还说我是扶不起的阿斗,皇玛法,阿斗是什么?为什么要把他扶起来?我要是阿斗,倒着就倒着呗,扶他起来干什么?日日倒在炕上多舒服啊!”
“不过后来阿玛说只要我长大后不当个坏人就好了,哼,阿玛可真是小瞧我了!”
“我长大了,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皇上不由去想他那些儿子孙子。
老二也好,还是老大,老等人也好,总是严苛管教孩子,生怕孩子长成个纨绔,看样子老四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与世无争?
他不由看向弘昼:“弘昼,你觉得你阿玛想当太子吗?”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这送命题是一个接一个,好在有了方才那一出,他心里多少有些准备,只道:“皇玛法,您想听假话还是实话?”
皇上笑道:“这等问题朕都问你了,自然是想听实话的。”
弘昼也笑了起来:“那我就与您说实话,我可不知道。”
“这等话,阿玛也不会对我说呀!”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低:“不过,我猜阿玛心里应该是想当太子的,您都说了,当了太子,以后就能当皇上,所有人都要听自己的,想想还是怪有意思的。”
“您不知道,阿玛在府中可喜欢管闲事啦,今年秋天我与额娘说想在院子里栽几棵果树,等过几年就有果子吃,可这事儿叫阿玛知道后却不答应,说什么缓福轩的墙是白色的,种蔷薇花最好看……”
他越说越觉得四爷简直有强迫症,开始与皇上大倒苦水:“我额娘又不算得宠,阿玛每个月也就来缓福轩几次而已,凭什么不准我们在院子里种上果树?阿玛见我不高兴,还说什么若院子里种上果树,吃不完的果子掉在地下,到时候有很多小虫子。”
“哼,我才不怕小虫子了。”
他这话说的是东一锤子西一榔头,毫无章法,皇上却是听懂了——哦,看不出老四还是个如此尽心尽力的,连格格院中的小事儿都要管。
皇上颔首道:“你阿玛说的也有道理,雍亲王府难道还能缺你果子吃不成?何至于要在院子里种上果树?到了夏日,蚊虫多的很。”
弘昼一脸不高兴看着皇上,一副“你就知道偏袒你儿子”的表情。
皇上被他这小模样逗的直笑,捏了捏他的脸:“不过不要紧,朕到时候送几棵果树给你,这下,你阿玛就不敢再反对了。”
弘昼是连声称好,更是毫不客气道:“皇玛法,我喜欢吃橘子,樱桃,葡萄,还喜欢吃桃子,嗯,像杏子,西瓜的也还可以……”
他这说来说去,好像就没什么他不喜欢吃的。
皇上道:“照你这么一说,你们那小院子怕是种不下的,敢情朕还要赐给你们母子一个院子才行?”
弘昼眼里是亮晶晶的:“好啊好啊!”
方才皇上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似的,如今与弘昼闲聊几句,那些积郁是烟消云散,只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这可不成,你阿玛向来看重规矩,凡事不愿逾越,朕赏你院子倒是事小,可叫你阿玛颜面何存?总不能叫你们母子的院子比福晋和侧福晋的院子还大吗?”
说着,他看了眼略失望的弘昼,正色道:“不过朕说出去的话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朕答应你,若有合适的机会,一定赏你个大大的院子。”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脸上的神色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更是拉起皇上的手拉钩起来,再叮嘱:“您可别忘啦。”
他笑了笑,道:“不过就算您忘了也没关系,我会提醒您的。”
一想到自己马上会有个大大的院子,他就开心的手舞足蹈,已规划起来:“到时候我要给哥哥留房间,还有星德哥哥,还有今日才认识的弘昌堂兄……”
皇上看他掰着指头数的认真极了,甚觉安慰,想着若他的儿子每人都像弘昼这样就好了。
当然,这话皇上也就想想而已,若说出叫四爷知道了,四爷怕是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祖孙两人一边喝茶吃糕点,一边闲聊,时间是一晃而过。
很快魏珠就过来了:“皇上,酒宴要开始了,您是不是要去寿康宫了?”
酒宴设在晚点时分,吃过酒宴,就该散了。
皇上点点头,牵起弘昼的手就上了暖轿。
这一幕看的魏珠惊愕不已,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的性子他还是知道一二的,从前就连对废太子与弘皙等人,皇上纵然偏爱,可明面上也不会偏心太过,如今到了这小阿哥这儿,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殊不知是皇上将弘昼方才的话听到心里去了,决心要将这池子浑水再搅一搅,看看谁人捉鱼,谁人看戏,又是谁人想将这池子鱼一网打尽。
弘昼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竟入了皇上的耳朵,他这会子坐在暖轿中是左看看右看看,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惊叹不已:“皇玛法,您这轿子可真厉害,哪里都是暖烘烘的。”
“我听阿玛说平素我们冬日里坐的马车之所以暖和,是因为下头搁了碳盆子,您这轿子也是下头搁了碳盆子吗?比我们坐的马车可暖和多了,是又暖和又稳当!”
他说这话时还在轿子里蹦了蹦,他这吨位蹦跶起来,轿子仍是纹丝未动,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皇上看他这高兴的模样,有心逗一逗他:“哦,今日有件事朕忘了与你说,老打算在诚亲王府开设学堂,让你们这些小娃娃开春之后都去读书了。”
“老学识渊博,平素交好的也都是大儒,你去了诚亲王府一定要认真念书,莫要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正欲再蹦跶几下的弘昼顿时是什么心情都没了,眼睛瞪的大大的:“皇玛法,这话当真?”
“我,我才两岁了,哪里就要开始念书了?”
“您不会答应了伯吧?还有阿玛,阿玛最清楚我不喜欢念书的,他不会也答应了吧?”
皇上微微颔首:“我们都答应了。”
方才弘昼有多开心快乐,如今就有多难受。
一刻钟后,等着满面容光的皇上牵着垂头丧气,宛如霜打了茄子一般的弘昼再次步入寿康宫正殿时,众人可谓惊愕不已。
四爷就是其中一个。
对于弘昼与皇上在一起,四爷一点都不意外,就弘昼这性子,见到路边的狗都能上去说几句话。
只是他没想到,方才还脸色沉沉的皇上,怎么就变得高兴起来?面上一直带笑的弘昼,怎么这般表情?
不过如此也好,总比他见到皇上脸色沉沉,弘昼一脸笑容走进来强,若是如此,要么是皇上还为老十替老八求情一事情不高兴,要么是弘昼又惹了皇上生气……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是皇上不愿看到的。
皇上落座后,见弘昼准备回归原位,只吩咐魏珠道:“给弘昼搬个凳子,就坐在朕身边吧。”
这下别说魏珠等人,就连太后娘娘都忍不住多扫了皇上一眼,只觉得皇上有些怪怪的。
弘昼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只顾着高兴了。
坐的高,看的远。
他不光看到四爷,十爷,弘历与弘昌等人,更是冲他们挤眉弄眼的,他还看到了一脸不痛快的弘时与弘晟,当即是更高兴了。
殊不知他这般“小人得志”的模样,惹得许多人心里不痛快。
但弘历等人却是为他高兴的,趁皇上不在意时,冲他直笑。
今日皇上出格之举远不止于此,酒过巡,他便道:“……方才老十与朕说的话,朕好好想了想,老八已生病多日,既然病了,魏珠,传朕的旨意,命太医给老八好好瞧一瞧。”
随着魏珠连声应是,老十面上带着喜色出来谢恩:“儿臣替八哥谢谢皇阿玛了。”
他是真蠢,故而也是真的高兴。
旁的皇子们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知道皇上这是唱的哪一出。
等着酒宴将尽,太后娘娘因年纪大了先行退场,她这个主角一走,四爷等人瞧见皇上面上露出疲态来,也就纷纷告辞。
四爷冲弘昼招手,要他下来时,弘昼身居“高位”大半个时辰,还有些舍不得了,只与皇上道:“皇玛法,我就先回去啦,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晚上早早睡觉,少想点有的没的,记得了吗?”
他这话不像对皇上说的,就像……对孙子说的。
皇上颔首道:“你放心,朕知道了。”
弘昼走了几步,可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折了回去,低声与皇上道:“皇玛法,过些日子就是我的生辰了,您要不要来参加我的生辰宴?到时候星德哥哥,弘昌哥哥,满宜姐姐都要来的……”
皇上越来越觉得弘昼把自己当成了玩伴儿,心里虽觉得好笑,却是面上半点端倪都没露出来:“朕答应你,若有时间一定去,便是没有时间,也会派人给你送礼物去的好不好?”
弘昼笑的眉眼弯弯,转身就牵着四爷的手走了。
等着出了寿康宫大门,四爷就沉声道:“方才你与皇阿玛说了些什么?瓜尔佳嬷嬷难道没教你吗?说话做事要落落大方,切莫小家子气。”
弘昼忍不住辩解道:“我与皇玛法说的是悄悄话,若是说话的声音大了,你们岂不是听见我们说了些什么?”
他松开四爷的手,转而去牵弘昼的手:“哥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弘历对这等场面早已是见怪不怪,并未接话。
回去的路上,雪势小了许多,马车行至雍亲王府门口,弘昼等人就各自回去。
四爷径直去了外院书房。
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已知晓今日紫禁城中发生的事,他看似与世无争,实则韬光养晦,紫禁城中各处皆有他的眼线在。
特别是当他知道弘时与弘晟说了几句话后,便有意将弘昼引到冰面玩耍,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弘时想要害死弘昼!
他的长子要害死他的幼子啊!
饶是四爷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当着戴铎的面还是气的浑身直发抖,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戴铎也是为人父的,自能理解四爷的愤怒,低声劝道:“今日之事王爷既能知道,想必皇上也会知道,我猜测这些日子皇上对王爷印象应该不错,可若王府中生出手足相残之事,只怕……”
只怕是功亏一篑。
四爷低声道:“我知道的。”
戴铎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多话,当即就退了下去。
也不知今日是喝多了酒,还是受弘时一事所刺激,四爷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的很。
弘时应该算是他意义上的第一个儿子,虽在弘时先前还有弘晖等人,可活下来的唯有弘时。
在弘时之前,四爷与李侧福晋还有过两个儿子,只是,这两个孩子一个在岁夭折,一个在十一岁夭折,不管对李侧福晋,还是对四爷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故而将弘时看的娇贵些。
从前四爷总觉得弘时年纪小,不懂事,很多事情还不等李侧福晋开脱,他这个当阿玛的就替弘时找好了理由,但谋害手足这件事,他却是忍不了的。
可怜的四爷又是一宿没睡。
他想着弘时还是一时糊涂,再给弘时一个机会,一早就去了弘时院子里。
弘时昨夜也是一宿没睡好,一会担心弘昼会与四爷告状,一会又觉得自己太过于莽撞……思来想去一夜,只想着得再与弘晟好好讨教讨教才是,他可是听说过的,诚亲王府上头个儿子中,由福晋所出的就占了两个,偏偏诚亲王府上妻妾众多,是旁人生不出儿子来吗?
不,是福晋不叫她们生出儿子来。
弘时觉得自己得找机会与弘晟多请教请教。
等着四爷过来时,他正绞尽脑汁如今与四爷开口说起这事,甚至没注意到四爷那难看的脸色。
四爷面色还是如寻常那般,落座之后才开口道:“……昨日在宫中,你伯与五叔都请立了世子,并非我对你不满,你若恭顺懂事,友爱兄弟,勤勉上进,这世子之位迟早都是你的。”
若是弘时不懂事不恭顺不勤勉了,这世子之位就与他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弘时低着头轻声应是。
实则他心里是愤愤不平,觉得四爷这话就是在糊弄他,毕竟他每日糊弄身边的小太监时也是这样说的,若那些小太监表现好,到了年底就赏他们银子,可到底怎么才是表现好了?他并没有说。
父子两人沉默相对,是各怀心思。
弘时想了想,开口道:“阿玛,昨日弘晟堂兄与我说过些日子想在家中设宴,要给我下帖子的,我能去吗?”
四爷一向深居简出,这等宴会从不参加,除去与十爷来往甚密,就连与他一母同胞的老十四私下都没什么交情。
四爷知道孩子大了,不能时时刻刻将弘时绑在裤腰带上的,并未答应,也未否决,只看向他道:“你想去吗?”
他想,但凡弘时有半点悔悟之心,都不会再与弘晟来往的。
弘时点点头,道:“阿玛,我想去。”
“我听说弘晟堂兄恭顺友爱,学识了得,所以想跟着他好好学一些。”
顿了顿,他大着胆子道:“况且如今我也大了,总该与堂兄弟之间有些来往的,整日憋在王府里,活像个大姑娘。”
四爷怒极反笑,面容愈发和煦:“谁与你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像大姑娘了?”
弘时见他笑了,胆子愈发大了:“弘晟堂兄。”
这一刻,四爷只觉得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儿子无比失望。
对四爷来说,就算弘历与弘昼接二连出生,但对他来说,弘时却是不一样的,弘时是侧福晋所出,又比两个小儿年长许多,他一直觉得这世子之位迟早都是弘时的。
可如今,他却改变主意了,决心多留心弘历与弘昼些。
他点点头:“好。”
说着,他更是道:“你难得出门走动,也难得去诚亲王府一趟,想必这次弘晟设宴是为了庆祝他被立为世子,你空着手去不合适,这样吧,我叫苏培盛替你准备一份礼物,免得失礼。”
弘时脸上笑容更甚:“多谢阿玛。”
只是等着苏培盛将礼物送到弘时院子里去的时候,弘时不免有些失望,是一套成色极普通的砚台,甚至连他如今用的砚台都及不上。
弘时一向是个喜怒哀乐皆会表现在脸上的人,因得了这样一方普通的砚台,等着他前去李侧福晋请安时,李侧福晋一眼就瞧出了端倪,拉着他的手是问东问西:“额娘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是昨日进宫不顺利?”
弘时摇摇头,压根没有心情说话。
李侧福晋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那就好,那你昨日可有得皇上青睐?皇上与你说话了吗?”
“你是咱们王府中最大的一个,身份比那两个小崽子尊贵许多,但凡能得皇上夸赞几句,这世子之位就是你的。”
“如今一来,额娘和你姐姐也就有救了!”
弘时低声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
李侧福晋一贯是望子成龙,她自己生的儿子是怎么瞧怎么觉得好,如今一听这话半晌才回过神来,强撑着笑道:“不要紧,不要紧的,来日方长,你阿玛这样说定有他的打算。”
“个儿子中,你阿玛最喜欢的就是你,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他还驮着你去看过花灯了,这等待遇,那两个小崽子可不会有……”
这话,弘时从小到大不知翻来覆去听过多少遍。
如今李侧福晋不愿承认自己已失了四爷之心,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是说了一遍又一遍,弘时心里本就窝着火,一听这话当即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如今您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您口口声声说阿玛最喜欢我,阿玛哪里喜欢我了?阿玛但凡有丁点喜欢我,昨日就不会那样说话了。”
说着,他的眼眶就红了,却还是强撑着不叫眼泪掉下来:“您不知道,昨日我走在路上,那些堂兄弟们都在笑话我,对我指指点点的。”
“我难得要去诚亲王府做客一次,可您知道阿玛为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吗?一方砚台!”
“伯学识了得,诚亲王府什么都不缺,更不会缺了砚台。”
“那样成色的砚台,伯或弘晟堂兄只怕连赏人都觉得拿不出手,您要我怎么好意思将这样的砚台送人?”
李侧福晋曾没过两个儿子,一向将弘时看成心尖尖命根子,见弘时眼眶红了,不自觉也跟着红了眼眶,忙道:“别伤心,还有额娘在了,你阿玛甚少与你的叔伯来往,想必也不知道交际该送些什么东西,你别生你阿玛的气,额娘有银子,额娘给你置办好东西!”
话虽如此,可是如今她的私房银子已差不多都补贴了怀恪郡主。
她又不比福晋出身尊贵,不比年侧福晋身家丰厚,就连阿玛那知府之位也是后来旁人为了讨好四爷将阿玛提上来的,如今家中兄弟多,处处都需要她贴补,她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但对李侧福晋来说,没银子不要紧,为了儿子的前程,为了儿子的世子之位,她还有许多首饰可以当。
等着弘时当了世子,自己还怕没有金银首饰吗?
很快四爷就知道李侧福晋当了整整一箱子首饰,有的是当初进王府时自己送给她的,有的是李侧福晋的陪嫁……样样皆是李侧福晋的心头好,如今却是急用钱,赔本许多当了出去。
四爷听说这事儿时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说还是意料之中,更加知道李侧福晋与弘时对这世子之位是势在必得。
可他们越是如此,四爷就越不会将弘时立为世子。
但四爷也清楚的知道,随着老和老五都立了世子,雍亲王府顶多再挨上五年,这世子是非立不可,他不敢保证福晋或年侧福晋一定能生下儿子,便将眼神落在了弘历与弘昼面上。
这一日,四爷前去如意室时,钮祜禄格格仍在给弘历启蒙。
母子两人坐在炕上,钮祜禄格格读一句,弘昼跟着读一句:“一去二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钮祜禄格格认真解释道:“这话的意思是我到了外面游玩,不知不觉已离开家两里地,薄雾笼罩着四五户人家,来,弘历,你试着看说说后面两句是什么意思?”
弘历认真想了想:“是不是路边有六七座亭台,还开了八九十枝花?”
钮祜禄格格面上露出笑来:“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母子二人一个问一个答,两人都专心致志,等着钮祜禄格格身边的金嬷嬷提醒,母子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前去给四爷请安。
看到进退有度的弘历,四爷是微微颔首。
他还记得当日弘历从紫禁城回来的当天晚上,都还在跟着钮祜禄格格念书,说滴水穿石,做学问不可有一日松懈,一直学到了深夜才睡下。
四爷纵明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对弘历是愈发满意,便与钮祜禄格格明年开春要去诚亲王府念书一事来:“……哥平素交好皆是饱学之士,他既要替子侄开设学堂,所请的先生定是不凡。”
“如今虽说你已在替弘历启蒙,却也是教他皮毛而已,他虽年纪尚小,但读书这等事是宜早不宜迟,明年他去诚亲王府念书,想必能收获不少。”
他知道老没安好心,但也知道在诚亲王府内,老不仅不敢谋害两个孩子,甚至不希望两个孩子出半点事。
但凡弘历或弘昼出事,老就逃不了干系。
钮祜禄格格虽替弘历开心,可不免又有些担心:“……妾身听说诚亲王府有些乱,担心四阿哥会学坏。”
她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诚亲王府是名声在外,诚亲王福晋更是在一众女眷中颇有威名。
对外,诚亲王福晋和和气气,可对内,她却是厉害得很,将诚亲王府中的几个庶子养的半点样子都没有。
若到时候弘历去了诚亲王府上,难免要与那几个庶子打交道,保不齐会沾上一身臭毛病回来。
四爷知道她的意思,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总不能一直将弘历关在如意室,关在雍亲王府吧?”
“他总有一日会走出去,与人打交道,若真的要学坏,迟早也是会学坏的。”
钮祜禄格格微微叹了口气,道:“王爷说的是,妾身也是瞎操心。”
弘历却正色道:“阿玛,额娘,我愿意去诚亲王府念书。”
说着,他眼里是亮晶晶的:“我之前就听说过诚亲王府中有很多厉害的先生,还请您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念书,定不会学坏的。”
四爷忍不住再次在心里点了点头。
有对比才有差距,他觉得弘历是个好的。
等着四爷从如意室离开,则去了缓福轩。
他过去时,弘昼正躺在吃炕上吃点心,吃的还是皇上昨日才派人送过来的蟹粉酥。
四爷也是昨日才知道原来弘昼竟还胆大包天找皇上要了蟹粉酥,皇上更是依了他,答应每半月就差人送盒子蟹粉酥到缓福轩。
昨日他知道这事儿可谓把他气的够呛,要知道平素进宫,就连他都没这等待遇。
蟹粉酥这东西乃是御膳房所出,紫禁城中也就皇上与太后娘娘能随意取用,可到了弘昼这儿,每次就能得盒。
偏偏弘昼并不知晓四爷生气了,如今正与耿格格商量起自己的生辰宴一事来:“……到了那一日,星德哥哥要来,还有满宜姐姐,弘昌堂兄他们都要来的,额娘,我到时候去水榭设宴好不好?”
“到时候我还想叫大厨房多给咱们做些好吃的,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们就不必和我们一起了,特别是阿玛,更不能叫他来,他一过来,大家连话都不敢说了,扫兴的很。”
站在门口的四爷微微咳嗽了一声。
弘昼抬头一看,这不是四爷还能是谁?
他倒也是能屈能伸,像不记得自己方才说过些什么似的,甜甜喊道:“阿玛,您来了!”
四爷扫了他一眼:“我听见你方才好像在说我?”
弘昼也不惧他,更没有撒谎的意思,只道:“对啊,不过阿玛您别多想,我们不是不喜欢您,只是我们都是小孩子,我们凑在一起有许多话要说,您是大人,有您在,我们肯定放不开的。”
四爷懒得与他一般计较,便与耿格格说起话来,更是说起明年开春要将弘昼送去诚亲王府念书的事情来。
一说起这事儿,耿格格便是愁容满面:“……便是王爷不说,妾身也想找机会与您提一提这事儿的。”
“五阿哥不比四阿哥,这孩子,这孩子如今一个字都不认识,若是前去诚亲王府念书,只怕会坠了您的面子。”
四爷也觉得有些头疼:“这事儿是哥在皇阿玛跟前提的,我说了可不算,不管弘昼认不认得字,明年都要过去念书的。”
他虽想叫众人瞧瞧弘昼有多顽皮,但在皇家,这般年纪一个字都不认得的孩子却是少有。
他想了想,对着耿格格道:“如今还有些时间,你赶紧教他几个字吧,总比到了诚亲王府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耿格格这下更为难了,低声道:“妾身从前虽认得几个字,但这几年很少看书写字,好些字都忘了。”
“您要妾身绣花做女红,妾身定不会推脱,只是给五阿哥启蒙……只怕将五阿哥越教越回去了。”
她觉得四爷真是为难她。
四爷看向一旁的瓜尔佳嬷嬷,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瓜尔佳嬷嬷是个很有才学之人。
瓜尔佳嬷嬷是个聪明人,领会到四爷的意思后道:“奴才倒有心给五阿哥启蒙,只是奴才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看不清字……”
她们的话可谓正合弘昼心意,当即弘昼就咧嘴笑道:“阿玛,那我就不用启蒙了对吧?”
四爷下意识道:“自然不是。”
顿了顿,他又道:“从明日起,你每日辰时一刻前去书房找我,我亲自来给你启蒙。”
弘昼:!!!
当即他嘴巴瘪的仿佛能挂个油壶了,四爷可不是寻常人,不是他撒泼打滚就有用的。
他正欲开口说话时,四爷丢下一句“此事就这样定了”转身就走。
到了第二日。
便是弘昼心不甘情不愿的,却还是到了外院书房。
四爷已等候他多时,一看到他过来就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册子。
不得不说,四爷的确是个完美主义者,昨日回去书房就为弘昼量身定做了启蒙读物。
四爷知道弘昼不比弘历天资聪颖,勤奋上进,所以给弘昼做的启蒙读物是个巴掌大小的册子,每一页都写着简单的字,并用该字组词,方便弘昼领悟。
四爷甚至还为弘昼准备好了高板凳、狼毫笔、笔架以及一把戒尺。
这把戒尺放在最显眼处,弘昼一进来就看到了,当即他又瘪了瘪嘴。
四爷像没看见似的,正色道:“做学问非同儿戏,若你敢吊儿郎当,我决不轻饶。”
弘昼看出了四爷的决心,点了点头:“阿玛,我会好好学的。”
说着,他抬头看向四爷,正色道:“您要相信我,要不然明年春日我去了诚亲王府,别的堂兄们什么都会,我却连字都不认得一个,多丢人啊!”
四爷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可下一刻,他就见到弘昼有几分欲言又止的。
他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
弘昼迟疑道:“阿玛,您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只是我原来就听钮祜禄额娘说过,说哥哥很聪明,很多字读一遍就会了,有些诗读五遍就会背了,我不比哥哥聪明,您,不会嫌我笨吧?”
四爷正色道:“自然不会,每个人天资不同,不可一概而论,只要你认真去学,咱们进度慢些就是了,我绝不会怪你。”
弘昼笑了笑:“这就好。”
这话说完,四爷就开始翻开小册子给弘昼启蒙,他思路清晰,由简至难,最开始教弘昼的都是“一”、“大”、“山”、“小”等这些十分简单的字,每个字先带弘昼读遍,与弘昼说何处可用这个字,说的是详细又认真:“你看,这是‘山’,我们后花园就有一座假山,这‘山’字与平素可见的山峰相似,中间凸,两边矮,你看是这样写的,是不是与我们平日里看到的山很是相似?”
弘昼点点头,像模像样道:“没错。”
很快,四爷就将十来个字教完了。
他记得钮祜禄格格与他说过,弘历每日能学十个左右的生字,但他觉得弘昼才开始启蒙,又不如弘历有耐性,想着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得循序渐进,所以教了这十个字后就没有继续,只与弘昼道:“今日这十个字你可都会了?”
弘昼信心满满道:“我都会了。”
四爷便拿出笔纸来:“那你写写看。”
弘昼依旧是信心满满,以拿筷子的姿势拿起笔,认真在纸上写了起来。
四爷瞧他信心满满,也是胜券在握,甚至面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只是很快,四爷就笑不出来了。
他眼睁睁见着弘昼将横着的“一”写竖了,将“小”的弯钩写反了……到了最后,偏偏弘昼还举起纸来:“阿玛,你看,我厉不厉害?”
弘昼当然不会写字,他会写。
但他知道,人都是贪心的,若四爷发现他聪明伶俐,定会对他严加管教,说不准以后他再无闲暇时间,所以他一早就决定好了,要装傻!要藏拙!为了以后美好的咸鱼生活而努力奋斗!
殊不知,四爷看向他的眼神像看真的傻子似的,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写的不对,来,我再教你一遍!”
四爷将方才那十个字又重新讲了一遍,讲的更为细致,更为耐心。
只是可惜啊,弘昼再默写时,依旧是错漏百出。
哦,不对,算不上百出,方才弘昼是十个字都写错了,如今只错了八个。
四爷面上的从容之色有些绷不住了,在他看来,弘昼一向是有几分小聪明的,每每顶嘴时不是反应挺快的吗?
可如今,四爷不免有些怀疑自己,却还是耐着性子又教了弘昼一遍。
这一次弘昼默写时好歹只错了五个。
看着满脸笑意的弘昼,四爷是怎么都笑不出来,正色道:“弘昼,你可是没用心吗?这十个字很简单的,当初弘历只看钮祜禄氏写了一遍就会了……”
弘昼一听这话当即就不高兴了,小脸一垮,嘟囔道:“阿玛,您这是嫌我笨吗?”
“方才您不是说每个人天资不一样,只要我肯用心学就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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