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孤城即将失守时,远处山路上扬起滚滚烟尘,吸引了激战双方的目光。
叛军一方不失经验丰富的将领,可即便这些从军多年之人,也没见过那个将领能在疾驰之中驭使数千大军如臂使指,不加整顿就能迅捷变换队形,三面包抄的,一时来不及排布防守,眼睁睁看着其中路破阵而至,如楔子钉入巨兽腰眼,一路势如破竹,直奔中军大旗之处。
而城楼上的于天蕙等人,对这般打法太熟悉了……
“都统来了!都统回来了!”刘冲先回过神,几乎喊破了音,于天蕙抬手抹掉脸上的鲜血和汗水,也看清了援军里一马当先,挥动战槊一路挑翻敌将而来的自家都统,转头对身后众人喊道:“别大意,守住,策应援军!”
城中众人连日来皆拜服于这位运筹得当的女将,此时又见援军到来,一个个打起精神奋力向下投掷石块,射箭阻击敌兵,而城下贼兵虽众,但毕竟是临时拼凑起的,刺史府兵、盗匪私兵和上九叛军刚刚合兵一处,号令未明,毫无战法可言,攻城时便是各自为战,不过仗着人多托着士气,但此时碰上真正骁勇善战的巴蜀骑兵精锐,上面又有守城之军干扰,一时间两万大军竟被城上城下不到五千人四面夹击到乱了阵列,却无法灵活变阵,尾大不掉自相踩踏,左中右军无法兼顾,一时大乱。
敌阵虽乱,但大旗尚未倒,为援军的破阵之军指明了方向。
在一马平川的城外以少击多,刘崓用的是双方都能看懂的楔形阵,但他们看不懂的是,这常见的阵列排布却并非是那种轻骑突入,长兵破阵的简单路数,一马当先的也不是持盾的重甲骑兵,而是一个人。
巴蜀将领中许多都认识剑南节度使陈昉,在他们眼里,陈昉已经是整个西南最勇猛的将领,但眼前这个,明显不是他。
来将身上的亮银甲和素白战袍让他们无法将他与远在北地雄关的那支大梁铁军对上号,却恍然想起每个为将之人都听过的一句话“千兵万马避白袍”。
这一次,是亲眼看到了。
虽然突入己方阵营的这员大将一马当先几乎是孤身开路,且人高马壮还穿着白袍,但不知怎的,弓弩攒射竟无法伤他分毫。
如此情形,若非神迹,便是神技。
更遑论马槊过后,哀嚎一片,不只是被那长剑般的槊尖儿扫过的兵将,哪怕是被他的槊杆子抡到,轻则人仰马翻,重则立毙当场。
府兵居于中军督战的也是一员常胜之将,曾在边关戍守,见过不少当世名将,却从未见过此般场面。
一时脑子里恍然闪过一句:子龙复生,杨戬下界,也不过如此了吧……
然而一将孤勇,并非这支援兵最可怕之处。
就在叛军中军营刚刚回过点儿神,组织阵型抵抗时,楔形突入的援军背后忽然闪出一排弓弩手,有胆大的揉揉眼睛定睛看去,才明白对方居然让上百个大枪骑兵各人马背上驮着一个弓箭手,相互援护,迅捷突入了敌中军。
这就像被人家一根毒刺扎到了心脏……
固守中军营的将领高喊着“盾兵”,希望列起盾阵保卫主帅,可破阵的骑兵手中箭已在弦,哪里还来得及。
骑兵惯用的五连弩后,又是巴蜀狼骑一弦三箭的绝技,一时数千支箭矢如雨一般落在敌中军营内,激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固守中军的将领从未见过这种打法,完全是轻骑的破阵营……也过于冒险了吧!而此时己方两翼再乱,左右军呼喝中夹杂着重甲骑兵突入的隆隆声,他方才如梦初醒:原来突入中军,杀得己方大乱的,居然不是破阵营,而是先锋轻骑,他们都被为首那个万夫不当之人骗了!
此时为数不多却身着重甲、所向披靡的巴蜀重骑破阵营已经撕开了叛军两翼,而叛军的两翼多为贼兵、乱党之流,既没见过这种架势,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数十倍于敌方的大军,却拦不住两队破阵狼骑纵横截杀,如入无人之境,一时尸山血海,惨呼连天。
为数不多的精锐还在固守刺史府和叛军中几位重要人物,指挥中军的府兵将领见大势已去,无奈长叹,重重一拍身边已经吓破胆的副将:
“回去护着使君向北退迎上大军!我来断后!”
副将这才回过神,深知此时断后之人定是凶多吉少,但自家主将不容辩驳,一脚踹在他马腿上,自己擎起战戟冲向敌兵将领。
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对上面前白袍将,也强提了三分胆色,声嘶力竭地喊了句:“来将通名!”
对面之人目光却平淡如水,并非是故作轻蔑,而是实打实的那种漠然:
“少废话,来战。”
战槊挥击振出嗡鸣,白皙脸颊上星点血痕更显凶悍,兵刃相交,二马相错,府兵主将双臂一阵发麻,只觉得面前之人强大得犹如神祇。
他的确有不通名的特权——恐怕自己此时在他眼里,已经是一具尸首了吧。
府兵将领再打马上前,迎上自己的结局,不过心中倒是稍有慰藉——看清了来将的容貌,特别是听到了他的口音,让曾经在京师远远瞄过一眼代国公的他,猜到了对面这员大将的身份。
刘家三郎,武宁侯……
丧于他手,也算不亏。
不过大半个时辰,刘崓突入敌中军斩杀了主将,剑南狼骑也扯碎了整个叛军的阵型,叛军一时大乱,四散奔走踩踏,溃不成军,只是仗着人多势众,且退且打,勉强逃向北方,却留下一地伏尸。
刘崓整顿战阵,招来副将们简单吩咐了一番,便纵马进了刚刚打开的蜀城城门,孙九娘见状也赶快跟上。
于天蕙赶快迎下城楼,一把拉住自家阿弟,含泪笑着,心中万般担忧,出口却是一句:“你教节度使的兵马去追击了吗?”
刘崓顾不得详说,大步往城里走:“放心吧,逆贼既然是向北逃窜,那么就在我预料之中,陈都督那边还有后手我都安排好了。”他在人群中举目四望也看不到盛时行,心中更慌:“嗣音呢?”
于天蕙还未来及开口,孙九娘便匆匆而来,拉住刘崓道:“我没有骗你,你现在快去找嗣音!”
三方一对,俱是心惊,知道盛时行八成真的出事了,刘崓心急如焚,一把拉住孙九娘:“你说他有办法进城,到底是从何处进城,又将嗣音捉到哪里去了?”
孙九娘心中也是慌乱,含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已经不相信我了,并不会告诉我这些详细的。”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忽有一骑从城内飞奔而来,看到刘崓,马上之人几乎是直接跳到了地上,一把拉住他:“步云兄,快跟我走,莫忘混入城中欲劫持嗣音,被她诓骗往城北去了。”
刘崓一听,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跨上战马便往城北奔,颜幻和孙九娘也赶快跟上,于天蕙四顾看了看刘冲没受什么重伤,赶快叫上他也跟了去,自己则安排萧鸣陪林知府出城周全坚壁扎营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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