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间,几人梳洗了就有秦家下人来报,说是员外请几位恩公游览后园,午间还要设宴款待,盛时行等人自然是主随客便,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秦家区区一个县城富户,后花园内却是曲径通幽,别有韵味,特别是各处曲折的水道最后汇总归于后园水池的设计十分奇巧。
盛时行赞道:“此园水道排布匠心独运,最难得是处处相通,想来也是活水,待夏日定更有一番情趣。”
秦员外听她夸奖自家园子,顿时现出得意之色:“颜姑娘谬赞了,不过在下这个怜香园的确也可以算是蔚县一景了,到了夏日,荷花开时,更是奇美……对了,待夏日,某再设宴邀列位恩公前来赏荷如何?”
盛时行等人只道他这是是一句客套,三两句夸赞推辞了,不想秦员外却十分实诚,一笑摆手:
“秦某可不是空口客气,不瞒各位恩公,每到盛夏,这怜香园内都是高朋满座啊,哦对了……”他这么说着,转向于天宁:
“令兄于大公子就来观赏过,今年于恩公你定要邀上令兄一同来,某好好款待你们兄弟二人。”
盛时行昨日就对于天宁起了试探之心,此时听秦员外提起了,倒是省了自己的口舌,便不着痕迹地看着于天宁如何应对,却见他面无异色,也没再刻意推辞:
“那晚生就先谢谢秦员外盛情了,不日归家一定将员外的话带给我家大哥。”
盛时行看不出真假深浅,索性也先撂下,一行人且行且聊,正待仔细观赏那荷池奇石,却见后园角门走入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径自往众人这边来,更显眼的是,她的肚腹高高隆起,明显已经身怀六甲。
众人知道此人定是员外妻妾,赶快往后回避,员外面色不悦,却还是道扰迎了上去。
盛时行等人借着观赏墙边的奇石掩饰尴尬,只听那边隐约传来声音,似乎是那妇人求员外随她回房,员外安抚她先回去,并应承晚上再去云云。
不多时秦员外走了回来,带着众人又转了转,却明显兴致不如刚刚,几人也有眼色,提出不多打扰,各自回房不提。
午间秦员外又是盛情款待,不过奇怪的是,季氏夫人并不在场,老管家来报夫人一早就因要事返回了娘家,秦员外显得有些尴尬,仿佛未知会他一般,不过都是人家家事,盛时行等人也就装作没在意,推杯换盏间,盛时行看出这位秦员外似乎十分贪恋杯中之物,这一餐没有夫人劝着,竟是醉得更加厉害,被两个家丁架了回去。
一行人返回客院,多少也有些酒意上头,盛时行与颜幻刚要歇下,便听旁侧回廊传来似乎是侍女的话语声:
“夫人可真是心疼小公子,今日临走还说担心小公子受惊,让我去后花园采药草给他薰屋子,这次小公子走失,夫人跟失了魂一样,也不知哪个天杀的开了角门,明明夫人叮嘱过,小公子不在学堂的时候不准人开角门……说不定就是倚香院那位……”
另一个声音像是有点着急:
“姐姐你快别说了,李姨娘正当宠,现在又是双身子,老爷肯定不愿深究,到时候听到你这话,她还要说你诬赖好人,到时候哭着求员外将你发卖了可怎么办……”
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远去,盛时行转头看看颜幻,只见她一脸饶有兴致:“哟呵,这家还有妻妾相争啊,怎么还能连累了独苗……哦~那李氏有喜了……”
她说到这里,才注意到盛时行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顿时一吐舌头:“糟了,被你发现了。”
“被我发现了什么?”
“家长里短,满嘴跑舌头。”
“噗,什么怪话满嘴跑舌头,亏你说得出来,你以为我不好奇啊……”盛时行眨眨眼:“不过说起来也是人家家事,我还是觉得李氏应该没那个胆子,更没必要,而且你听那俩丫头说话,像是私下里议论主子吗,简直恨不得拿个筒子怼咱俩脸上嚷,不过也是好笑,咱们一帮过客,保不齐明日就走了,还能帮她家主母宣扬什么贤德事情?”
颜幻听懂了,点头复叹气:“妻妾相争可真是糟心,一人八百个心眼子比破案还累,将来我的夫君要是敢纳妾,我就打折了他的狗腿,然后再跟他和离!”
盛时行听得一阵好笑:“你说得轻巧。”
“怎么不轻巧,我可是官!”颜幻一句话,说得盛时行愣了愣:“也对。”二人遂相视大笑。
东厢房内,崔近道悠闲地呷了口清茶:“这回是隔壁真的有动静了。”
“小点声,我睡着了。”于天宁一句话,竟让屋内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午后,盛时行二人睡足了起身,却听一阵轻快脚步声径直而来,还夹着妇人叮咛喊叫之声,颜幻赶快拉开门,却见是小公子秦大器笑呵呵拎着一篮蜜桔高高举起:“恩人姐姐们,吃橘子!”
颜幻看他一身绛色衣衫,洗干净的银盘大脸硕大的脑袋愈发讨喜,赶快笑着拉他进屋坐定,剥了橘子喂给他吃,不多时保姆也跟了进来,先替自家小郎君道了扰,又笑说晨间如夫人心疼小公子无端被拐,让人把自己屋里的蜜桔端过来给他,小公子就嚷着要分一半送给两位恩公。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颜幻不着痕迹地喂着秦大器,闲闲开口:“小公子真是好福气,夫人疼她也就是了,如夫人不是他亲娘,都这么疼他。”
那妇人脸色一变,只是讪笑,小公子大器却是童言无忌:“娘亲也不是我亲娘,但她和姨娘都对我很好,大器喜欢她们。”
他这一句,让保姆好不尴尬,赶快哄着说刚刚李氏姨娘说屋里做了他喜欢的酥酪请他去,小郎君贪着好吃的,蹦蹦跳跳就跟着走了。
盛时行起身关上门,眨了眨眼睛,颜幻也眨眨眼睛,二人心照不宣——或许是刑名行的执着,或许是小娘子的天性,二人刚刚不约而同地都生了套话的心思,只是颜幻嘴更快了些。
“这一家子,真够乱的。”颜幻皱了皱鼻子:“不过秦员外也真是豪富,这样的蜜桔即使不是从南边运来的,最近处也是秦岭固城才有,京师里都卖得不便宜……诶嗣音你说,秦家是做什么买卖的?”
“看不出来。”盛时行突然眨眨眼:“改天问问于公子,他们家不是跟秦家有生意往来吗?”
颜幻看她那样子,眯起眼睛坏笑道:“你不是想打听秦员外,你是想试探于公子,你还是觉得他的话不尽不实吗?”
盛时行敛去三分笑意,压低了声音:“虽然猜度人家不好,但我担心,他会是咱们此番要查究的‘那家人’什么相关之人。”
颜幻一口橘子卡在嘴里:“不能吧,那么巧吗?”
盛时行拍了拍她手:“我也觉得是我多心了,毕竟他看着也不会武功,而且……他们三人的关系也不太对,如果崔先生比于公子小,那还能对上,但他似乎更年长,而他们三人又是以于公子为尊的样子,八成是我太敏感了。”盛时行拿起一个橘子要剥,颜幻却皱了皱鼻子,在篮子里翻翻就挑出一个皮上生霉斑的:“我说怎么刚刚就觉得有气味,还真有坏的。”
盛时行惊叹:“这么一大筐,你靠闻就能挑出烂的!”
颜幻嘿嘿一笑:“厉害吧,我爹说我这就是天生当仵作的好苗子。”她这么说着,将那坏掉一半的橘子剥了,盛时行赶快按住她的手:“坏了怎么还吃。”
颜幻却是笑了:“没事儿~”一边说着,一边将没有烂的那半橘子掰下来慢慢吃着:“我们村里的孩子连这个都没见过呢,我哥哥虽然现在赚了点钱,在铺子里也常常干馍就酱菜,我被全家供着走出来,见过的,吃过的比他们多多了,可到底还是寒门子弟,或许对你来说,这个橘子已经坏了,不能吃了,但对我来说,还有可取之处……”说着说着,她又自嘲地笑笑:“会不会觉得我小家子气?”
盛时行只是静静地看着颜幻,看得她都有点心虚了,却突然被人一把拉到怀里:
“我怎么会觉得你小家子气,我倒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二十年……我只从书上听过,什么‘朱门酒肉臭’,什么‘贵胄蹑高位’……”颜幻听她带了些颤音的声音再在自己耳边这样轻轻说着,只觉得心中酸暖,眼前蒙起水气。
“我十八岁便立志以横渠先生的话为座右铭,然今日方知什么叫‘为生民立命’……”盛时行抬起头拍拍颜幻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所以我要谢谢你点醒我,不过从小处说,也有管鲍之交的典故,你就是我的管仲,往后我的就是你的,我不会再让你从银钱上受委屈。”
颜幻也抬手搂住她的腰,吸了吸鼻子:“你呀,就是想招我哭。”
二人正唏嘘着,忽闻敲门声,赶快收拾情绪起身,却是主院那边来了信儿,说员外不胜酒力,到现在还没醒,只能慢待各位贵客,夫人晚间会遣人将饭菜送来客院,明日再邀各位欢聚。
盛时行遂与于天宁等人商议了一下,都觉得再叨扰不太合适了,决定明日晨间直接收拾行装向秦员外夫妇辞行,几人用过晚饭便都早早回房休息,却不料睡到半夜,突然有凄厉嚎哭顺着风声传来。
盛时行“噌楞”坐起身摸出火折子点亮,正对上颜幻瞪大的双眼:“这回……总不能……还是狐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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