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阳(77)
这个冬天, 家里添了两个人。
一个叫潘钟瑞,是林诚儒的助手,今年二十七了。他是六五年正儿八经考上大学的,可六六之后就没法好好读书了。选拔的时候他被选拔去, 一直做的是打下手的工作。
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这个年纪调出来给林诚儒做助手, 他当然乐意。
但是呢,他不住家里。就是跟上班一样, 早上八点准点过来, 十二点上午结束。下午两点上班, 六点结束。单位给提供了一间单人宿舍,三十平。平时他也没有做饭的必要,吃食堂也行,在林家留饭问题也不大。
热水从林家带回去可以,去水房打水也行。
都在一个院里,很自由的工作状态。
然后桐桐的房间就得换了, 也给换到了楼上。
二楼上面的半层阁楼也给清理出来。隔成小间。老家来了个保姆, 叫季红美,是季安的堂侄女。
不管是林家还是季家,都不算是老家没亲戚。只是这些年, 林诚儒跟家里联系都少, 跟老家基本就断了!而且,也没有直系血亲了。父母没了,有个姐姐后来生孩子难产, 大小都没保住。那剩下的人就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季家呢,也是父母没了。刚解放那些年,闹土匪。季家父母都是教书匠,她也是上面有哥哥, 下面有妹妹,可土匪一闹,一家子就她侥幸活下来了。子弹打到她抱在怀里的书包上,包里又是书又是砚台,子弹没打透,她捡了一条命。
后来,部队剿匪。她也不要叔伯收留,一个人跟着部队就走!这么一个孩子,就要当兵。谁给她报了仇,她就跟谁走。于是,小小年纪就进了部队。
再后来,到书店买书碰上了林诚儒,之后她又上战场,活着回来,两人成了家。
这次来的保姆,说起来血缘关系也不远。季安当时没了父母,是伯父将她带回去的。人家也没有不好,只是她自己非要撵着部队走。
后来,她当兵的事,还是要家里同意的。也因着这个,早些年还联系。只是这十年才不怎么联系了。
而今情况好转了,季安给拖老战友,叫老战友托人,看看老家的情况,还能不能联系。
后来听说老家的情况也没差,县城里的人家,叔伯兄弟也都在当地有正经的工作。伯伯过世了,只一个叔叔还活着。
这叔叔家呢,有个孙女,今年二十六了。说是这个孩子很能干,但就是一点,长的像男人!因为这个长相的事,老家都笑话。从小亲生父母就不喜欢,在家里不是打就是骂的。
这虽是个女娃吧,但十八岁那年,人家矿山招工,开吊车,这娃学的比谁都快,给招进去了!结果父母非逼着叫嫁人,可人家有正经工作,年龄相当的,看不上这样的。
这娃她亲妈就跳井上吊的,逼着嫁,嫁给了一个临时工。
那临时工长的五大三粗,也不待见这娃。整天的打,一个要打,一个还手,血海里捞人。结婚四年,半年前离的婚。这次是把这娃的头用石头给砸烂了,昏睡了好几天人才活过来。单位插手,叫把婚离了。
不要那临时工,要留这娃在单位上。可娃的父母又给介绍对象,整天来单位闹。娃也没法安心工作,差一点出了大事故,吊的石头差点砸死人。这种失误,没有商量的,直接开除。
本来不嫁人,能靠本事吃一辈子饭的,这把工作也给丢了。
回娘家,娘家逼着再嫁。嫁一个四十八的,都要当爷的鳏夫。
被单位开除,也住不了宿舍。没了落脚的地方。
最后是祖父插手了,把季安家的房子叫孙女住了。死了那么些人,这房子就是凶宅,这么多年了,失修的不像个样子。但好歹有片瓦遮身。
替季安办事的战友说,“我那个战友说了,她亲自去见这个孩子了。讷言,能干!除了长的像个汉子之外,没有哪里不好!家里家外能一把抓。这娃现在只靠零碎活谋生,拉着架子车给人送货,跑一天,五分钱。”
那车装的到底有多重,都不敢去量。反正肩膀上血肉模糊的!
季安再没有犹豫,“先帮忙垫付五十块钱,叫人来吧。再告诉我叔一声,就说婚姻自由,搞这一套,不要以为没有人管。”
那边自然知道怎么办事,怕那糊涂的父母纠缠,走的时候把季安的身份说了:那就是个教警察的人,一个电话就能法办了你!先把人接去,有一碗饭的,省的逼急了娃子,法不管都不行。
把人给吓唬住了。
于是,一个穿着老棉袄老棉裤,外面套着带七八个补丁的‘群众蓝’棉大衣的人就被林楠从火车站给接回来了。
长的得有一米六五往上吧,穿的厚,背着一床被褥,拎着大包,看起来冲击确实很大,确实更像男性。
这种像是连骨骼、颧骨的宽度都像,她的下颌线特别的突出,眼眉线条很粗犷,甚至鼻下嘴角有些毛茸茸的黑胡子一样。
留着齐耳短发,乱糟糟的,显得更加狼狈。
开口一说话,声音也厚重,“姑,姑父。”
季安应了,“快进来,东西放下,没关系。”
“嗳!”
东西放下,大衣一脱,里面还是以前上班穿的工服,都洗的发白了。
桐桐叫她:“表姐,你先跟我来。”
啊?
桐桐朝楼上去,二楼有两间厕所,当时装修的时候从中间给隔开了,现在就很方便。
下了火车,最想去的就是厕所。她一个人上路,没出过门,这一路上还不定怎么过的呢。又是林楠去接的,她不好意思说上厕所。
但咱就想着,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应该是厕所。
她进去给演示:“用完了,拉这个绳子,水就冲走了!草纸挂在那里,你随时取。这是洗手池,刷牙洗脸都在这里。最东边柜子里放的是我的,西边柜子放的是你的,牙刷漱口杯,还有毛巾梳子香皂,都是才买回来的,没人用过。你上个厕所,洗漱一下!”
然后又给演示门锁:“进去把这个关上就行!别担心有异味,柜子顶上放着熏香。”
季红美松了一口气,确实憋的太久了。从老家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她就没吃没喝。在老家的车站她还敢去茅房,可上了火车就不敢了。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又熬到现在,确实急了。
上了厕所,冲干净!
这才去洗了脸,又用梳子蘸上水,把头发梳好,用水给理贴服了。
再出来的时候,就见这个表妹就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这姑娘长的真好看!离她近了都怕熏着她。
桐桐起身,指了指厕所另一边,不容易被发现的楼梯,“表姐,先带你看住的地方。”
阁楼最高处有两米三,肯定不如下面。但要说住的话,也没想象的那么逼仄。
里面一架子铁架子床,一个旧衣柜,一个简易的桌子,一把椅子。被褥是新的,才晒过的!桌子上给放了一个闹钟,一面镜子,一把小梳子,一盒香脂。
另外一个暖水壶,茶盘里放了一个茶壶,两个茶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收音机,是二手的,没多少钱,但能用。
“要是觉得缺了啥了,你直说,我心粗,有时候想不到。”
不缺!啥也不缺。小时候恨不能撵去睡猪圈去,谁还能想到能住这样的房子。
桐桐这才带着出来,“二楼我跟我两个哥哥住。”她带着人参观三个人的房子,“家太大了,你也忙不过来。我们也都习惯自己的房间自己打扫。你只要负责公共区域和院子就行。楼下我父母的卧室不用管,书房有我爸的助手打理。那个房间不允许进去,这个要特别记一下。”
“好!记住了。”
桐桐这才带着人下楼,楼下饭已经好了。不是饭点的时候,但为了等她,今儿提前开饭。没别的,就是下了切面,用西红柿酱和鸡蛋炒了臊子。
季安也不多问,只看着对方吃完一碗就给对方添饭。
季红美吃了两碗,赶紧把碗挪开,“姑,我饱了。”
桌上的人都笑,林诚儒点了这个孩子,“你姑打听过的,知道你能干,这才专门把你请来照顾家事!也打听清了,说能干的人一定得是吃饱饭了才有干劲。你不往饱的吃,怎么有力气干活?”
“我有力气,真的!吃到不饿就行了……”哪有这么吃细粮的?这么能吃,别是让干三五天人家再把自己送走。
季安才要说话,林枫就叹了一声,“表姐,你知道为啥非要请你来不?”
不知道?
林枫就一脸的诚恳:“你不是外人,我跟你说一点不敢跟人说的话,你不要说出去。”
嗯嗯!我肯定不多嘴。
林枫就神神秘秘,头往前一伸,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表姐,我听人家说,这家里要是有身体不好的人,必须要找个阳气旺盛的人撑着,这对久病的人有好处,能带来阳气。当然,这是封建迷信,不能叫人知道。但我就是这样想的!这人得可靠,得是这家里的血亲,还得阳气旺盛……只有你合适!你要是吃不饱,这阳气就不可能旺盛。那这就违背了请你来的初衷了。”
季红美信了,直接拉了面盆过去,给碗里挑面。桐桐赶紧给添了一勺臊子,人家拌了拌,三五口一碗面进肚子了。
这一吃,直接吃了七小碗。可能是饿的狠了,这才吃的饱。平时饭量再大,也不可能这么大。
但不管怎么弄的,人家来的第一顿饭吃饱了。
林枫还点头,“一定得是吃到最舒服的状态,这才是对阳气最好的补充!饿了不行,撑着了也不合适。”
行!记住了。
吃饱了,季安要带着这姑娘去澡堂洗澡换衣裳,临走的时候拍了拍林枫:你这张嘴!
可人一走,爷几个就笑。
林枫还说林楠:“看!八百斤土豆多吗?”照这么吃,还得再买八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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