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素来讲人性化,讲共同利益,讲统一战缐。
一直以来主张的也是汉人不打汉人,所以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不造成严重后果,他对绿营这一块始终是给开后门的。
不论是官还是兵,一视同仁。
就是能争取就争取,不能争取也要让对方不好意思。
所以,对于清军方面提出的交换,他意思可以接受。
但换东西这种小事,王五作为总统兵马大将军没必要亲自出面,有老金这个前大清道台安排就行。
能换什么?
无非是刀、矛、盾、斧,外加火铳、弓弩、甲衣。
城中是缺兵器武装青壮,但一个七品把总能拿多少武器来换?
能量有限的很。
故王五没当回事,让老金全权负责。
直到他听到炮。
立时认真起来。
原因炮这玩意,在这个年头和战马一样都属于重要战略物资。
过去求炮而不得,现在用点木头就能换来炮,这买卖傻瓜才不干呢。
故而很是诚意的亲自给只是把总的赵福贵点了一锅烟,这让赵福贵有些受宠如惊,他看出眼前这個年轻人就是城中叛军的首脑——外面传得神乎其神的悍贼王五!
“这烟怎么样?也不是什么好烟,就是你们那个荆州将军巴布尔抽的烟。”
说话间,王五竟将整包烟叶塞在赵福贵手中,不由分说道:“相见即是缘分,赵兄不嫌弃的话拿回去抽,抽不完让下面弟兄们也尝尝。”
“这”
赵福贵本能的就想推辞,但烟叶对一个老烟鬼的诱惑比小娘们还厉害,结果便是嘴里不好意思,但拿着烟叶的手愣是没动。
“拿着吧,也别多想,王某这人就是喜欢交朋友。”
王五笑容亲切,虽然他不抽烟,但他喜欢给别人派烟。
原因是他很喜欢看别人接他烟的样子,尤其发现给的是大叶子、软九五这种好烟的反应,真怪享受的。
“那多谢将军了!”
赵福贵也是知趣的人,拿了人家一条软九五,自是知无不言。
坦言自己手中有三门重几百斤的大炮,如果明军愿意接受,他就拿这三门炮连同药子同明军换柴禾。
“可以。”
王五欣然点头,三门几百斤的轻型炮对他而言其实并无多大作用,但三门炮在清军手中和他在手中区别就大了。
而且,他不是真的在乎这三门炮,而是突然重视赵福贵这个人。
准确说,是他突然想到可以将交换这门生意发扬光大,从而产生一个敌我双方都难以想象的效果。
律法不外乎人情,打仗这种事也可以讲人情。
要不然北洋军阀十几二十万人混战时,怎么打半天就才死几百个。
那讨逆军进京攻打辫子兵时,怎么就隔着一堵墙互相朝天放枪。
放完,结束,各回各家。
这都是人情世故。
人情从哪里来,就是从小事积累来的。
为了人情,王五决定暂时抛开民族大义,直接问赵福贵想用这三门炮换多少柴禾。
“我也不要多,给我五十筐就行!”
赵福贵显然误判了局势,有点狮子大开口。
一筐木头至少二十来根,也就是按先前金道台的交换价码,这三门炮顶得上两三百杆火铳了。
“赵兄这就有点过份了,我来出个价吧。”
王五没生气,讨价还价嘛。
于是对折砍上一刀再拦腰斩一半,“这样吧,一门炮我给你三筐木头,三门炮给你九筐,药子炮弹你打包给我,不加价。”
“九筐?”
赵福贵一脸为难,他手底下有百多号弟兄,每天光是生火做饭和取暖至少需要五筐木头,这九筐最多让他们烧两天。
算上其它兵器换来的木头,也顶多撑个三五天。
后面怎么办?
他又不能真把所有兵器都拿来换。
心中犯苦,正抽着的烟锅顿时不香了。
王五这边不急着开口,一门炮换三筐是他精心计算的结果。
就是确保赵福贵同他手下人吃上顿没下顿。
现在就是心理战了。
但优势在王五。
供求关系决定的。
市场缺木头,手中囤有大量木头的王五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
果然,经过几十个呼吸等待后,赵福贵终于开口,近乎哀求希望王五能多给一些,又诉了一通苦,说手底下的弟兄实在是多,这点木头根本不够烧。
听的王五有点心软,考虑了一下,道:“算了,我额外再多给你三筐,你愿意换就换,不愿意换我也没办法,毕竟伱们如今围着我,天知道要围多久,我总不能让手底下的将士跟你们一样也挨冻吧。”
这是底限了,不可能再加。
要么交易成功,要么交易失败。
没有办法的赵福贵最终还是点头同意,因为他没有选择余地。
无奈起身回去准备把炮弄到城墙底下,至于怎么吊上去就是明军的事了。
而三门炮怎么没的就是他自个的事了。
不想王五却叫住他,有些奇怪道:“就这样?”
“嗯?”
赵福贵不明白王五什么意思。
王五摇了摇头,提醒对方道:“别人都没柴禾,就你手里有。别人都挨饿受冻,就你吃饱喝暖,你不觉得这有问题?中国有句古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呀!”
听王五这么一说,赵福贵立时意识到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极有可能他这边刚生火,抓他的人就来了。
因为,别人没有柴禾,他哪来的!
顿时急坏,上面没有柴禾给他,他自己想办法换些柴禾也不行,难道真要眼睁睁看弟兄们冻死不成。
王五能提醒对方,自有替对方解决的法子,当下和声道:“赵兄也不必这么着急,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就看你怎么想了。”
赵福贵喜道:“什么办法?”
“很简单,就是你回去后替我宣传宣传。”
王五目中闪过一丝狡黠。
“宣传宣传?”
赵福贵大字不识一个,实是不懂何为宣传。
见其真没理解自己的意思,王五无奈只好说道:“赵兄回去后告诉其他人,只要他们肯拿武器同我换,柴禾,我大大的有。”
“什么意思?”
赵福贵一脸迷茫,还是没明白王五的意思。
王五心道没文化的人这思想工作真就难做,想了想打个比方道:“如果一堆人中就赵兄一个好人,那赵兄觉得自个会不会被那堆人排挤陷害?”
赵福贵犹豫了下,点头道:“那肯定会。”
王五也点头:“如果这堆人和赵兄一样都是好人,那赵兄是不是就不用担心别人害你了?”
“对!大家都是好人,怎么会害人呢,”
赵福贵瞬间明白过来,“将军的意思是只要别人都来跟将军换木头,那就法不责众了?”
“”
王五眼前一亮,他本是想告诉赵福贵拉更多人下水,就不会有人眼红举报他,没想对方竟然还往前多看了一眼。
孺子可教也,不枉他费尽心思。
“是这么个理,不过我不白叫你宣传,”
王五脸上笑容比刚才还要荡漾,告诉赵福贵只要他介绍人过来交易,那就会得到相应的提成。
“提成?”
赵福贵不明白这词什么意思。
王五只好接着解释,就是只要有别的军官拿武器过来交换,那王五就提供给赵福贵对方交换柴禾总数的一成。
十根他得一根,一百根他得十根,依次类推,多多益善。
“如此一来,赵兄一不必担心柴禾不够,二也不必担心被人揭发通敌就算你们那个大将军王知道此事,也拿你们没办法。这么多人,他要杀谁?把人都杀了,谁替他围着我?”
说话间王五走到越听越明白,越想越在理的赵福贵面前,亲切的拍了拍他肩膀:“朋友就是互相帮忙,不然就不叫朋友虽然你我一个为明,一个为清,但赵兄要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咱们终归是汉人,那鞑子终归是鞑子。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喔”
赵富贵不明觉厉的坐上了竹篮,临放下时突然朝王五抱拳道:“将军大恩,我赵富贵永记心头!”
随着绳子缓缓下坠,把总大人安全坠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金却是撇了撇嘴埋怨不应该大规模换,因为明明可以把城外的清军冻成鬼,让他们出现大量非战斗减员,从而减轻明军的压力,结果大将军却要同清军大规模交易,这不是“资敌”么。
王五笑了笑,对老金道:“清军为何缺柴烧?除了这场大雪,就是附近柴禾都在我手里,这才让清军短期内陷入柴荒
问题是我们无法控制天气,这天总有回暖的时候,清军也总能从外地调来柴禾煤炭,届时我们手中的柴禾再多也没用。所以不如趁清军现在缺柴的时候跟他们交易,换来我们急需的武器军械。这账怎么算,我们也不亏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卑职就是有点不甘心,清军得了咱们的柴禾反过来继续打咱们,这算什么事。”
金道台这是完全代入大明总统兵马大将军属官立场了,也由不得他不代入,因为不代入的后果就是死。
城破,谁都跑不了。
“好事,”
王五笑着摸了摸下巴,看着城外漆黑的清军营地,意味深长说道:“有交易才能有交情,有交情才能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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