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液体的马玄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流淌着，像是浑浊的一滩烂泥。

他的五官扭曲着摊开，看向从废墟中钻出的陆云生，目光像是带着祈求一样。

陆云生看着马玄，看到了他的苦痛。看他融化的肺部不断有气泡飘起，在皮肤之上炸开，溅出一些粘稠的液体。他无法呼吸，无法行动，甚至不断融化的大脑在剥夺他的思考。

于是陆云生走上前去，将剑插入那张漂浮在液体之上的面孔。

可剑却无法将马玄杀死，只能让渐渐失去思考的烂泥发出凄惨的喊叫。

接下来是陆云生所唤出的雷霆，却依然无法将他杀死。不断融化的马玄保持着惊人的活性，蠕动着，抗拒着死亡的到来。

陆云生有些无奈。

但这世界就是这样，连死亡带来的解脱都是无比珍贵的。

“我杀不掉你啊，要不你就这么一直活着算了。”陆云生将剑拔出来，看着粘在剑上的血像是橡皮泥一样，慢慢滑落。

而地上的烂泥扭动着，张开嘴吸着空气，憋了半天才有言语与眼泪一起从糜烂中流出，“疼。”

那是已经漏气的肺部与咽喉不再支持马玄说话，更多的气体从他的血肉中穿过，在皮肤上吹出小小的泡泡，让说不出话的马玄只能哼哼出一些惨叫。

陆云生有些不忍再看，只能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直到那微弱的惨叫消失在耳边，陆云生才停下了脚步。

大概看不见，就可以当做没有这样子的事情发生把，但这些事又确实是发生过的，甚至不会有人去阻止这些事的发生。

不对，确实有人会去阻止这样的事发生，但都死去，或者将会死去。

陆云生摸了摸脸上的青铜面具，那是说着要改变世界的人所留下的最后遗物。

才短短数日而已，就已经漫长到让这器物改换了主人。

或许只是发生的事太多了，多到时间变得漫长，填充众生着对未来的渺茫。或许只是丢失的东西多了，让本就空壳的人愈发空虚。

陆云生失去了平稳的生活，安定的工作，才认识不久的人。各种被掩埋的过去从泥泞中钻了出来，就要让陆云生回到地狱，回到仙国坠落的那个夜晚。陆云生曾抱着剑恐惧着那些从天空坠落的火雨，但他终究逃不开。

或许这个时候应该为迷茫的人递上一杯便宜的酒、呛人的烟、醉人的致幻剂、让人沉沦的燃香，或者可以听其诉说的人。

曾经有与陆云生共事过的鸦仆问陆云生，他任务之后的消遣是怎么样的，是去勾栏、酒馆又或者是青楼？

但陆云生却回答是去铁匠铺，用刚发的俸禄去打几把新剑，或者回房间研究没找到犯人的案子。

于是便引来那个鸦仆的震惊，震惊陆云生没有享乐，只是像机械一样连轴的转着。

虽然时间模糊了那个鸦仆的面孔，但他的话却一直被陆云生记得。

“你真的准备把这种糟透了的工作当成正常的生活吗？你想一想自己多少时间没睡过觉了，这明明是受苦受罪的工作，你却一直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就像装作自己很幸福的空壳一样。”

而那个鸦仆再不久之后就死在了一次行动中，吐真剂溢出了他破裂的血管，通灵拘走了他一半的魂魄，都没从他的嘴中翘出一句真话。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陆云生连那样的生活都没有了。

陆云生漫步在夔牛楼周围的废墟中，等待着那些宫中官家的亲临。姜无圣说他是饵，会将所有人吸引于此，一网打尽。所以陆云生只要给那些漏网的鱼补上一刀就可以了。

四周废墟的影子挡住了天空，让漂浮在天空的毕方看不到他，也让那些倒在废墟中的尸体不会在阳光下发臭。

夔牛楼的倒塌要比陆云生预计的快的多，也怪不得姜无圣会急促的催他离开。

最开始只是微微的晃动，然后便是大楼的倒塌。

整个夔牛楼的侧面墙体扭曲着，向一面扇子，朝内部塌陷，扬起灰尘。而倒塌的侧面没有撞碎整座大楼的承重，只是拉扯着钢索联带的自动梯，像线锯一样将整座大楼割裂。

名为太岁的黑泥从大楼破碎的伤口中钻出，其中流淌着断肢与碎肉。

但那些黑泥并没有朝着地面流淌，而是向着高空飘去。

就像是违背了万物的规律一样，无数黑色的泥涌动着，朝着天空飘去，与那些落向地面的碎石擦肩而过。

就像是被磁铁所吸引的黑色铁屑汇聚而成的潮汐一样，汇聚着，澎湃着，朝着高空涌去。

直到高空中，庞大的怪物被黑色的泥浆冲刷，露出了其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只巨大的眼，低垂着，流露出一些湿润的慈悲，就像是神对于芸芸众生的仁慈。一些如同筋脉一样的褶皱将天空扭曲，露出常人不可直视的黑暗。

黑暗都是从那眼的瞳孔中流出的，环绕着巨眼，像是衬托着璀璨宝石的纯黑缎带。

在那巨眼的注视下，高大的夔牛楼如同树一样被折断，无数蕴含在其中的黑暗被抖擞而出，夹杂着无数从黑暗中诞生的怪物。

陆云生看着那只巨眼在虚幻之中出现，像折断油条一样将夔牛楼折断，大楼的碎片在巨眼的注视下漂浮在空中，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岛屿，

可才看向那眼，陆云生便感觉背后的脊柱上有虫子一样的触须在蠕动着，缠绕上他的脖颈。

是不久前被陆云生挖出的灵根，在陆云生的血肉中再次生长，蔓延着，要将陆云生带去那红色的世界。

...

麇羽看着天空中那只巨大的眼睛，脸上带的宁静而祥和的微笑，一些小小的触手从他的耳中钻出，轻轻的抚在他的眼球之上。

“师傅啊，我猜到你想干什么了。不过石人眼已经落在了你脑袋上，这次也是你输了。”

男人微笑着，注视着夔牛楼被拔起，在空中扭曲折叠，失去了原本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