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龙帝国曾闹过一次蝗灾,身为帝国祭天道师,紫灵门掌门的神玑子却言此乃天谴,受之泽福,所以帝君冷血不赈,责令各城自救,至灾情最严重的五城几十万饿殍伏尸千里,五城牧儒士周棠自缢大义谢罪。
五城牧是帝国大臣,周棠死后却得不到帝国的任何抚恤,周家遗孀遗孤在举家迁移途中感染疫病,最后只剩一子独活,蜷缩在遍地死尸的荒野中。一黑袍人采毒至此,见这被乌鸦啄背一脸脓疮的小子,俯身问想要死在么?小子眼中怨恨不言不语,黑袍人起身将走,小子却伸出被乌鸦啄的血肉模糊的右手抓住黑袍人的腿,看了一眼昏暗的苍穹,极微弱的回了句想活。黑袍人大笑,追问道若要活,就要入魔,小子诡异一笑,冷道一声好,似乎找到了继续活着的意义。从此,周家小子在世间只有一个名字,葬天。
天若无情,葬之。
转眼八十年过去,鬼宗宗主葬天统一魔教屠凌正道,在青霄殿前手握鬼火令,无情扫视如困兽般围在中央的青丘门人。
四大鬼王纷纷回到葬天身前,血鬼王拖着龙应的无头尸扔向剑鬼王,说道:“给你,他身上有剑意门的大龙剑谱。”
剑鬼王挑开龙应的衣甲,果然见到满身的红字。
寒子牛挡在仅存的门人前,捂着左肋下染红了道袍的伤口,与葬天对视道:“葬天,雷霆一击,你好大的手笔。”
葬天将头抬起望向天际,不回答寒子牛的话,冷漠不屑。
“手笔确实大。”鹤山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最后横在了寒子牛与葬天之间。
鹤山并没有受伤,应该说之前并未参战,他这时的出现,让寒子牛脸上闪过痛色,葬天却依然无动于衷。
“得前人之法破阴土鬼墟的封印大阵,从而消耗正道力量,断乙真门一臂,再演一出魔教分崩的假戏,好让剑意门最傻野心最大的龙应蠢蠢欲动,利用我的身份杀了玄真方丈灭大佛寺,最后突袭磕山,只要四大掌门一死,正道就真正一败涂地了。”
鹤山的这番话如晴天霹雳轰动全场青丘门人,他们震惊骇然又难以置信,一生为青丘殚精竭虑的鹤山长老会是正道叛徒?会是魔教的内奸?他们的情绪跌宕起伏,简直是到了心理所能承受的极限,全场鸦雀无声。
眼看鹤山自己说出真正身份,寒子牛却闭上了双眼,脸上的痛色瞬间平复。
“大龙剑谱,果然有出彩的地方。”剑鬼王不闻场内事,忽然突兀的一言打破气氛,惹得那几位原本被鹤山说自家掌门是最傻怒极的剑意门长老更加悲愤交加,掌门被杀,大龙剑谱又外流,还是被魔教中人偷去,这是愧对先人的奇耻大辱。
葬天依然抬着头,面无表情。
“师兄,我这一生杀孽太重,但为保我气修发扬光大,我从没后悔过,这应该就是我的夙命吧。”鹤山这句肺腑之言,只说与寒子牛听,仿佛在这青霄殿前,在这腥风中,只剩这对师兄弟。
寒子牛的脸庞划过两行清泪,沧桑道:“鹤山,其实不用这么极端。”
鹤山怆然一笑,眼中神色如被抽离般回道:“师兄,没得选,那年我被白骨阴谋抓住,服下了鬼胎丸,所以只能将计就计。”
鬼胎丸,是前魔教教主大蛇王精炼的控制骨干教众的毒物,一旦服下,每三日必须服下一粒解毒丸,不然全身化为一滩尸水。
“原来如此。”寒子牛终于解开了唯一不明所以的谜团。
葬天让鹤山将论剑定在今日,是因为今日正好是鬼胎丸要发作的第三日!
“好了师兄,我该为我这局棋收官了,你且看着。”鹤山自信一笑,再向葬天迈近十步。
葬天终于低下头,望向鹤山。
“兔死狗烹,葬天,你说,你我谁是狗?”鹤山一脸狞笑,走出这十步后,他不再是正道。
葬天不语,暗红的眼圈映衬着双眼中的死色。
护驾的四大鬼王嗤之以鼻,尤其是千狐鬼王放肆耻笑,笑鹤山是一只准备发疯的老狗,有眼不识泰山。
鹤山全然不顾葬天和四大鬼王的表情,沉声道:“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你们前教主大蛇王的魔功,《大魔噬灵》?”
此时此刻,葬天终于有了表情,双眼凝视鹤山。
“哼!”鹤山不再废话,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奇形怪印,几息后他的气势有了明显的变化,体内应该有股强大到身体无法承受的力量在不断催生,因为他的太阳穴猛然鼓起,全身肌肉却是在萎缩,眼眶凹陷,颧骨凸出,似乎用全部阳寿生机在换取某种邪魔之力。在葬天和四大鬼王的惊色中,他将双手中指伸入口中,凶戾的咬去一节后双掌猛拍阴阳轮脉,肋骨断裂之声清晰的传入全场所有人的耳中。
《大魔噬灵》曾凶赫一时,可转眼百年已过,知道的还剩几人,不过它的邪异令魔教教众也呆若木鸡心生惧意。鹤山张开双臂,周遭的天地灵气顷刻间疯狂灌向他体内,将他的衣衫撑的圆鼓而猎猎作响,双手中指喷出的鲜血化为血雾,他动用《胎息经》的纳血散气法,双手再次结怪印,小腹气海处诡异鼓起,连原本鼓着的衣衫都快被撑破。
《大魔噬灵》的邪异,在于它可以瞬间提升修炼者境界,让气海强生元气,不过这是精血之元,用功后必死无疑。当年大蛇王能用功不死,在于他修炼了另一套吸人生命精元的魔功,只是此魔功早已失传,那血鬼王的吸血之法与之同属一脉,却又有精粕之别。
鹤山身周狂风渐息,他痛苦的缩回小腹,脸色再无一丝血色,如死尸一般,却杀气笼罩全场。
啪!
鹤山印堂的皮肤爆裂,体内的邪魔之力似乎皮囊难以包裹。
啪!啪!啪!——
一连串皮肤爆裂的声音响起,鹤山全身皮肉如魔眼般张开,密密麻麻,一团血雾弥漫全身。
呼——
鹤山带着血雾射向葬天,四大鬼王冒出黑气全力迎战,但在暴涨至十方道君境的鹤山面前如浮萍般被震开。
葬天祭起鬼火令,这是一根权杖,顶端是一只鬼手,五指间一团诡异黑火熊熊燃烧。鬼火令围着葬天飞转,黑火升腾,化为火非火雾非雾的一团东西将葬天吞没。
鹤山欺近葬天,两道精血元气所凝的剑芒飚射向葬天。
剑芒一出,灵域无生。
剑芒没入那团火非火雾非雾的黑色东西中,也不知道葬天如何了,鹤山直接将带着血雾的一掌轰入。
轰——
大轿被震为齑粉,十二名鬼面黑衣人被元气震飞,那团黑色东西和血雾俱散,显露出鹤山与葬天的身影,鹤山一掌印在了葬天的胸口,葬天却张着双臂,纹丝不动,也没有被剑芒所伤。
“恩?!”寒子牛大惊,鹤山运转魔功已是十方道君,莫非葬天……也是?!
全场惊诧,唯独四大鬼王在冷笑。
葬天双眼暴睁,双手不知怎地如碳般乌黑,像拍西瓜般拍爆了鹤山的人头!
谁能想到运转不世魔功的鹤山,在意料中只是灵域境巅峰的葬天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葬天跳上了祭在空中的鬼火令上,凌空站立,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十方道君!
鹤山只知葬天破坏了阴土鬼墟大阵,却不知葬天得到了三生莲,不知四大鬼王通过阴气实力暴涨至灵域境的大巅峰,更不知葬天已经突破到了十方道君境!
一招算错满盘皆输。
鹤山已死,他的收官之作瞬间化为泡影。
“来人!把这只老狗砍成肉末!”血鬼王命道。
被葬天的实力所震慑的魔教教众回过身来,激动嗷叫着扑向鹤山的无头尸体,谁知首当其冲的十来人一靠近,就被鹤山斩成碎肉。
人死,杀心竟还在!
原本想在教主面前立功的魔教教众胆颤后退。
青丘门人绝望的看着掌门的背影,魔教教主竟然是十方道君,必死无疑了。
寒子牛默默站立,一个身影却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边。
“麻烦了啊,都十方道君境了,我还以为有你那冷血师弟在,我可以不用露面了。”一个老家伙弓着背扛着一柄剑站没站相还光着脚,他从古井里出来了。
寒子牛眉头挤出川字,如今局面,让他哪还有心思与这老家伙插科打诨。
“寒掌门,他是不是……”寒子牛身后负重伤的妙青姑惊愕问道,她曾听师父提过,青丘还有一位剑修,至于这个秘密为何宁峨门会知道,只因她那位师父与寒子牛的关系不一般。
“哟,还有人认得我啊?哈哈!”老家伙笑玩眯着眼盯向葬天。
确实,几十年过去了,谁还记得那位青丘剑修天才,陆孤妄。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老家伙终于正色道。
“突破了?”寒子牛抱唯一的希望。
老家伙没好气的瞟了一眼寒子牛,鄙视这位苦修数十年都没突破的青丘门掌门把突破说成吃饭一样似的,随即又苦笑的一脸皱纹比馒头口子上的褶皱还要深,说道:“好消息是,我算是一只脚加一颗大脚趾踏入十方道君境了,坏消息是,我弃了剑修,成了气修。”
寒子牛没有一丝喜色,连一个初入十方道君境的鹤山都不顶用,半个多一点的十方道君能如何?
老家伙知道寒子牛在想什么,抬起一脚以老狗撒尿的姿势踢在寒子牛的屁股上,骂道:“别泄气,那家伙也入十方道君境不久。”
身后的青丘门人见一个老东西不知从哪冒出来,还踢掌门,都大眼瞪小眼,暂时忘了身处必死的境地。
“走最后一步吧,我拖住他,你去剑冢。”老家伙说完,一个闪身,拔剑朝一大堆魔教教众送出几道大剑芒,算是见面礼了。
寒子牛已经消失在原地,直奔剑冢。
当寒子牛出现在剑冢门口,看到两具尸体时,老眼一惊,火速冲入剑冢。一入剑冢,寒子牛正见一只巨型地龙蹲在断壁下,而宗阳跃在空中,接下剑冢飞出的一道剑气。寒子牛总算松了口气,身子落在剑冢中央那柄贴满黄纸的巨大石剑上,凝视了一眼剑痕密密麻麻的寒冰玄铁链后,说道:“青丘有危,为了青丘的未来,你快从悬崖下山!”
寒子牛知道宗阳从悬崖上山,也知道宗阳从悬崖入剑冢取龙菩提,他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枚钥匙,扔与宗阳。
宗阳接过钥匙,刚要说话,却见寒子牛拔出掌门剑,径直插入石剑中。
掌门剑一入石剑,似乎是激发了剑冢大阵,石剑表面的黄纸霎时****为灰烬,一柄柄古剑全数亮起,整个剑冢开始震颤起来。
嗡——嗡——嗡——
没有任何征兆,古剑中飞出白光聚向石剑,而石剑表面雕刻的符文亮起白光,将一柄柄古剑的力量传入掌门剑中。
“掌门剑与剑冢大阵原来是一体的!”宗阳安静的注视着一切的发生,忽然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如醍醐灌顶,他终于明白了这一柄柄古剑为何与自己有感应!
寒子牛动用了青丘历代先辈遗留的力量,因为眼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掌门剑吸收剑冢力量足足花了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寒子牛绝尘而去,再没有一句交代。
宗阳打开了锁,看着毫无生气的剑冢,四下寂静中耳际回想起寒子牛的那句叮嘱,一息后,他拎起那坛喝了一半的红萤酒,跳上断壁,来到洞穴口。
咕咚咕咚,宗阳一口气灌完半坛红萤酒,面不改色却微微一笑。
“师父,以前我有勇气,但没有力量。如今我依然有勇气,还有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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