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路鸣泽甚至不能肯定，他的哥哥真的有在中途清醒过。

或者说他甚至有些恐惧于这样想。

“重活一次，我胆子到比以前小了。”

路鸣泽苦笑着自言自语。也是，失去了权力，再次复活的他已经没有了那宛若把命运都可以抓在手里肆意玩弄的力量——他早已失去了他编写的剧本。

而对于信奉于权与力的规则的王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残酷呢？

还有什么比高傲的他必须承认，他已经帮不到他的哥哥什么了呢？他甚至连保护他都做不好了，还伤害了他……

魔鬼交易员所能交易的东西几乎已经全部失去了。

路鸣泽坐在布置大气却又空旷的房间里，仿佛一个失意的老板，坐在自家败落了的店中，颓然不语。

他甚至不敢对床上那个昏迷的人，再悄悄地唤上一声“哥哥”。

*****

『他就交给你了……』

……零？

零！

孙华下意识地呼喊着，猛地睁开了眼睛。

“……哎？”

很惊讶于自己再次醒了过来，孙华茫然了一阵，才慢慢地露出一个了然地苦笑。

零，我才知道，你是那么的、爱他……

但是我恐怕……

——！！

孙华慢了好几拍的脑袋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在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顿时浑身僵硬。

“咚。”

门口忽然响了一声，孙华刚放到肚子里的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背后登时出了一层冷汗，连忙闭紧双眼。

不属于路鸣泽的气息靠近自己，公式化地给自己量体温、换药瓶。

“还有些低烧。”

孙华听见那人不知道在对谁说，以为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一想到那另一个人很可能是路鸣泽，又是一阵紧张。

他这回是真的给路鸣泽吓破胆了，无论他之前怎么认命怎么把自己交给了路鸣泽怎么做好了和路鸣泽处一辈子的心理准备。

来人不久就离开了。孙华等了一刻钟，又悄悄睁开眼睛，见房间里恢复了只有他一个人的情况，立即翻身坐起。

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能下床，孙华悲哀地发现自己双脚接触地面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陌。他踉踉跄跄地摸到衣柜前，柜子里那些比他的身材大了一号的衣服他也管不了多少了。

连忙穿上。接着孙华在窗口衡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后，暂时放弃了跳窗打算。他回到门边，板起脸扭了扭门锁。

咦？

孙华又使劲扭了一下，门咯哒一声开了。

没锁……？

他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瞧瞧，外面居然也没人。

难不成那人是用了什么炼金术式？像是之前的灵魂锁链之类的？

孙华满头问号地自我感受了一下，嗯，他头晕，身上有点冷，脑门有点热。

——废话，我还在发烧啊。孙华鄙视自己。

孙华思考了小半会儿也没有结论，索性不去想那个神经病想干什么了，杵在这里久了被人发现怎么办！他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在若大的屋子里绕来绕去，连自己在第几楼也不知道，又怕坐电梯立刻就被其他坐电梯的人逮住，索性躲着人，沿着自己所能找到的所有向下的楼梯往下跑。

这么跑啊跑的，还真给他跑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停车房。

其实孙华刚闯进这个房间时，想的是卧槽那么黑路鸣泽不是在这种地方埋伏他吧！但是缓过劲来后他就惊喜了，苍天啊他有车的话逃跑速度分分钟上个好几层啊！

孙华自醒来后第一次那么由衷地感谢路鸣泽。

他爬上宝马suv，启动，准备撞门。

然后他又顺便感谢了一下感应到汽车启动自动打开的车房门，二话不说，踩着油门一路狂奔出逃去也！

半小时后，孙华上了某个高速公路，更是玩命地撒欢，开心得他甚至吹了一个口哨。

车后座里一声慵懒地低吟唬得孙华一个猛子狂踩刹车。

他僵硬地回头看去，显然刚刚睡醒的人也非常难得地顶着一头乱发迷糊地看他。

路鸣泽：“……”

孙华：“……”

那一瞬间孙华脑海掠过了很多东西，其浩瀚程度仿若混沌爆发，宇宙初开……

两人默然相对良久。

孙华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又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混乱下他得出了一个很模糊的结论，但是他却很有执行力地做了——

在马达愉快的转动声中，孙华再次猛踩油门，带着坐在车里的弟弟，在高速公路上，迅速逃之夭夭……

“怎么回事……”

龙国北方的某市的城郊，城北三里外的高架桥边上，恺撒抱着双臂，不耐道。

一小时前，他把护崽子似的护怀里那个伤员的孙华提溜下车。

而现在那人已经和“路鸣泽”脑袋抵着脑袋地睡着了，还边小声地咳嗽边流下了幸福的哈喇子。

你说这也怪事，明明能从猎人网的“地图”更新中看到密密麻麻的图标——那些有野心的帮派们——正逐渐向这座城市靠近。

可是直到孙华还有精力跟着恺撒保持警戒的一刻钟前，他们也没遭遇到任何的袭击。

而且现在还没有。

不仅如此，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无论是帕西芬格尔一行还是留下单挑秦书明的楚子航，他们同样没有出现。

城郊此处并不在秦书明的言灵范围内，并没有雨。因此恺撒更能肯定，绝对不是他们看漏或者听漏了什么。

此外，从肉眼可见的城市区域内的暴雨可以判断出，秦书明还没被干掉，至少他还能维持他的言灵。

所以恺撒已经不指望楚子航能赶过来了。

可是帕西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出了岔子？

恺撒还不知道自己真相了。

他最后刷新了一次猎人网上的置顶帖，眉头一跳，便收起了狄克推多，摸出后腰中的一把在刚才暴雨天气中一直没有使用的沙漠之鹰，走向路家两兄弟。

他步伐随意，周身依然保持着之前的戒备但没有半点杀气，只是枪口微微抬起，对准了两兄弟中的弟弟。

然后空余的那只手伸向了哥哥。

在枪口完全锁定路鸣泽的时候，那个可疑的伤员依然在熟睡。但当恺撒的手触碰到孙华的那一刹，路鸣泽霍然睁开了双眼。

哪怕恺撒立即下意识地使用了“暴血”，在ginnungagap快乐的鼓舞下专属于他的领域也迅速张开，但他依然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心悸。

——在那双仿佛流淌着火焰的黄金瞳下。

*****

市内，通往城郊的外环路上，帕西紧急踩下了刹车。

“老大车性能不错，这次也没把我甩出去。”芬格尔在后座伸了个懒腰，眯眼往窗外瞥去，“楚师弟和那个谁这次又砸什么东西下来啦？广告牌？还是半个大楼？”

“……人。”帕西默默加强了经过ginnungagap进化后，可随意变形、覆盖了整个车的无尘之地。随后他按下了车窗，左手接着垂下，手掌一翻，一把手枪出现在他手心。

“人……？我靠是波及到谁了还是……不会吧？”芬格尔连忙一骨碌起来，于是也看到了立在车前的那个人影。他摸出武器道：“乖乖……是哪个掉下来了啊，楚子航？还是瘦竹竿？”

“你们好，我叫秦书明。”人影一本正经地做着自我介绍，在强酸性的暴雨中撑开了伞。

“傻了吧唧的，眼见着伞溶了还在爷这装逼！”芬格尔鄙视。

“雨暂时不会停。我需要保护自己。”秦书明话音刚落的那瞬，帕西当即开枪——用贤者之石的子弹。

秦书明做出要躲的动作，但还是被擦伤了一些，他面无表情地抚过伤口：“时机抓的不错……等等，我对你们没有敌意。”他边说边再次做出躲闪的动作，躲开了来自芬格尔的后续偷袭。

混在里面的弗利嘉子弹明明击中了但是对他无效……？哎，可惜了，还想趁机俘虏他看看的。芬格尔想着，冲枪口吹了口气：“怎么，见识到咱们的可怕啦？”

“楚殿下确实厉害。我输了。”秦书明点点头，“他命我接你们过去。”

“……啊？”

“‘找死不带你这样的’、吗？”

在给夏弥打电话的前十分钟，楚子航死死地盯着数据解析出来的这句话，而路鸣泽则是若有所思地把它念了出来，然后道：“不出所料，哥哥一路北上是有目的的。看样子是为了见夏弥，或者说是‘死神’海拉——‘死神’啊……当年的芬里厄和耶梦加得到最后也没能让她诞生……”

楚子航默默攥紧了刀柄，“现在去阻止？”

“不，别惊动哥哥。海拉真要杀他的话早在我们一到就可以动手了。”

“我知道。”楚子航淡淡地说，“但不能这么放任孙华乱来。”

“乱来？”路鸣泽从这个面瘫嘴里听到一个有趣的词汇，接道，“他乱来就把他抓回来看好了。”

“卡塞尔现在比较乱，人留在你那比较安全。”楚子航客观地说，“但是……别欺负他了。”

路鸣泽挑眉，伸手把楚子航手里的手机抽过来。

然后，楚子航便全程旁观了路鸣泽开着免提给夏弥打电话，却是邀请孙华吃早餐。其语气温和有礼，确实不同于曾见过的对孙华的恣意妄为。

“你没有说地点在哪。”楚子航指出。

“随我哥哥的意，八成会吃食堂吧。”

路鸣泽随意地把手机握在手上把玩，似乎对手机的新造型起了点兴趣——楚子航把自己的通讯器电池拆了又接到了他手机上，它就像一个背着乌龟壳的小乌龟。

“不知道海拉地盘的伙食怎样，不过这顿饭估计是吃不成了，可惜。”

楚子航瞥了一眼毫无可惜之色的美青年，边把手机抽回来继续恢复里面的数据，边问：“你如何肯定孙华一定会同意你的建议并将地点定在食堂？他大可拒绝你。”

“他不会，我哥哥很敏感的——特别是对我暗中做的一些事情。既然我能用本该没电池的手机打电话给夏弥来邀请他，他或许猜不到这之中有你的原因，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一定不会回来这个我很可能动了手脚的校舍，而是选择在一个我不那么好下手的公共场合——现在是早餐时间，我想你的其他同伴们也该起床准备前往食堂用餐了。”

路鸣泽耐心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