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高君芬的敌意早已散去大半。按照炎寂所说,他与自己母亲是过命的交情,不大可能去害她。也就是说,母亲当年的死另有隐情。
炎寂接着说。“其实当年也不是没有人想过驰援灵境,只不过他们运过来的神物一到灵境就失去效用了。”炎寂神情有些暗淡。“而离开了神物的万和国人,就是废物一个。”
“这就是如今灵境人烟稀少的原因。”
炎寂突然笑容玩味了起来。“你猜猜,现在万和国监牢里关押着的都是些什么人?裴氏姐弟那一家买到的身份证明又原本属于谁?”
高君芬心头巨震,她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当炎寂把这些真相血淋淋的撕开时,高君芬才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按理说,作为‘神佑之国’的万和国不应该有监牢这种东西,在神的庇佑下,人人丰衣足食、平安健康,没人会有犯罪动机。可是现在呢?光是灵境一地就关押了原本30%的人口,现在还生活在灵境的只有原先的10%。”
“那其余的60%呢?”
“死了。”
及其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让高君芬瞬间汗毛炸起。
那可是超过人口总数的一半啊!三个月!就这么没了!
“灾难过后,生活还要继续。神物重新开始发挥作用,疯子们也开始渐渐变得正常,社会开始重新运转。但是以前那种宁静的生活,回不去了。”
“我先前说过,有一部分人是装疯,可有些人是真疯了。每隔几天,周边就会传来‘吃人鬼’的消息,对,那些真疯了的、还在吃人的,我们称他为‘吃人鬼’。‘吃人鬼’每出现一次,街上就会冷清几分。即便知道如今神物已经能够发挥作用,可那深深烙印在心底的恐惧,仍旧会让人龟缩不前。”
“我们当时有些力量,便出去搜寻‘吃人鬼’,然后除掉他。这一举动为我们破障赢得了大量声誉,也为我们日后的起事打下了基础。”
“没过多久,官府进场了,那些没有经历过人间惨剧的圣境人士一边轻松地清算着灾后功过,一边鄙夷着我们这些幸存者。在灾难落到他们头上之前,他们是永远不会知道万和国真正是个什么模样。”
“吃过人的、抢过钱的、强奸过的、称霸一方过的,统统塞进了万和国监牢里。其中夹杂着许多原本善良的人,他们吃过人,可是却从没害过人,只不过是捡着疯子们不要的尸体充饥而已。他们只不过想要活下去。官府不管那些,他们只知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功绩,反正也没什么大背景,这种小人物杀了就杀了,无关紧要。”
“我们几个人,因为身份特殊,又有铲除‘吃人鬼’的功绩在身,因此没有被为难。”
“身份特殊?你?”高君芬疑惑地看了一眼炎寂。
炎寂与高君芬毫不相让的对视。“我姓什么?”
高君芬倒吸一口凉气。“你......你......炎修文?”
炎寂“嗯”了一声又继续讲述破障的故事,仿佛祖上有一个开创了世界第二大工会的人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我们开始继续上学,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那个黑袍老者的话语就像一粒种子一样,在心底渐渐生了根,发了芽。我不禁开始思考,人必须要依赖神物才能生活吗?神明降下神物的用意何在?如果再遇到类似黑袍老者那样凌驾神力之上的存在,万和国该如何应对?前两个问题暂时还没有答案,但是对于第三个问题,我那时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变强!”
炎寂随手聚起一团暗元素魔法能量。“就像这个一样,在解决根本问题之前,先利用问题来应对问题。光是一个人变强还不够,还必须得是全民都能有一战之力。我们开始宣扬自己的思想,想唤醒一部分人裹挟成大事。”
“但是,不出意料地失败了。灾难过后,灵境人们大致分成了两派,一部分被深深的刺激到了,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做,这些人,被我们吸纳了,就只是一小部分。而大部分人,在经历灾难后,却是格外珍惜有神物的生活,整天泡在【桃花源】里不愿再出来。”
“我们发过传单、上门推销过、游行过,可是无一例外地失败了。根本就没人愿意去听几个毛头小子的异想天开,更何况街上本来就没几个人。当时我们想的主要就是抵制【桃花源】,自然要以身作则。可是在经历了好几次失败后,这才发现,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我们几个偷偷在【桃花源】里开发了一个服务器,作为宣扬我们思想的大本营。我们游走于各个服务器之中,逢人便宣扬我们的思想。我们去过明星偶像们的演唱会、去过极限运动的训练场地、去过血肉纷飞的模拟战场......顺带一提,你母亲就是那个时候爱上你父亲的。”
“这一次,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好找到了许多人聚集在我们身边。当时正临近神佑之日,我们几个准备就在那时干一波大的,直接以举国瞩目的祭祀仪式作为我们思想的宣讲舞台,这样,通过全国直播,我们就能确保我们的思想传播到了万和国的各个角落。到那时,我们即便是被捕,我们所宣扬的,将会在全国人民心中种下一粒种子!我相信,会有人能找到办法的。”炎寂说出这段话时,眼里带着明亮的光芒。
“只不过......”炎寂神情一黯。“只不过,当时我们年轻气盛,听到有人愿意与我们同行就会兴高采烈,却根本不会去辨别其是否怀有其他目的。”一根忘忧草熄灭,炎寂有从怀里抽出一根续上。
“对,有奸细。”炎寂深吸了一口忘忧草,继续道。“胥胜海那个老家伙早就盯上了我们,派了好几个间谍安插在我们中间,把我们的人数、思想、行动计划、行动时间摸得一清二楚。并且......”
炎寂看了高君芬一眼。“有人知道了我们中一些成员的具体地址。”
“之后便是上门拘捕,当初一起逃命的伙伴一个都没落下。但是,对于我们,胥胜海就只是拘捕监禁,偏偏你母亲的房子燃起了大火。”炎寂看着发愣的高君芬好一阵。“其实我也很好奇你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母亲出事的时候,我并不在场。那时的我,早已被拘捕,坐在监牢里与胥胜海对峙,妄图说服他。但是你也知道,我是反神的,他是卖神物的,其间冲突无可避免,说服一事自然是毫无作用。”
“胥胜海那老家伙很狡猾,他并没有监禁我们多久。因为,我们组织起来的人们,不用多久就自行离去了,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付诸东流。”炎寂声音发着颤,用拇指揩了揩眼角。
“神佑之日当天,我们并没有出现,这就已经让许多人大骂着离开了,说我们不讲信用,只会吹牛皮,我们所宣扬的思想也只是哗众取宠的工具而已。其余的多等了两三天,见我们仍旧没有现身,便也认为自己加入我们本就是一件荒唐事,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小屁孩的恶作剧而已。就这样,破障没了。”炎寂神情萧索,嘴上叼着忘忧草,眼中的忧愁却是怎么也消不去。
“我至今还记得,我离开万和国监牢时胥胜海同我说的话。他说:
【你很有能力,也很有野心,但是却走错了方向。我在南边的神诏军给你留了一个位子,出去以后就老老实实的过完一生,至于你那个什么破障,就别再想了,没了。】
当时的我自然是不信的,我只知道我们思想先进、理想伟大,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困难就挺不过去的。直到我重新进入【桃花源】,看着空无一人的服务器,这才开始接受现实。破障,没了。”
“我们并不是没试过去辩解,可是却遭到了更加不堪入耳的辱骂。但那时我才知道,我们的行动并不是没人去做,而是去做的都是奸细!当然,全都被捕了,可是他们的事迹却在破障成员中传播,而我们作为领导者却面都没露出一次。这便是胥胜海的计谋,我们从一开始就输了。”
炎寂故事说完了,空气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
高君芬呆呆地站在炎寂身旁,正努力消化着炎寂口中说出来的海量震撼消息。
炎寂一手夹着忘忧草,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轻轻摩梭着那枚徽章。
徽章铭文“破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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