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真正的柢山之上,虽是草木不生，怪石耸立，却没有乐笙他们在选修大会时见到的怪鱼。

每年的仙门比试,都是在柢山上举行。

说是在柢山,实际是各个仙尊们在柢山上创建了数个虚空的幻境，一个幻境便是一个“擂台”，所有比试皆在幻境中进行，一来不用限制术法的发挥，二来防止误伤观看者。

比试的时候,在观看者眼中，幻境是悬在半空的一个个圆形“镜子”，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比试场景,也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而大会的奖励问心镜，就放在柢山上,穹昉仙尊守着，来来往往的修行者们一眼就能看到，只是都对它不怎么在意。这个神器，不能守不能攻,确实用处不大。

第一日没有乐笙的比试，她看着一处擂台里的陆瑶,见她毫不无费力地赢了一个已修行二、三十年的入室弟子。陆瑶本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上乘灵根,又乐意修行,自然进步神速。

她比完后，又拉着乐笙去看另一边的欧阳萱。

欧阳萱资质不如陆瑶，但也是上乘灵根，加上章凌的一对一传授，同样进步很大。只是比起陆瑶还稍差一些,加上此次抽签遇上了一个修行百年的弟子，比试的时候不像陆瑶那么轻松，好几次都差点被伤到。

陆瑶在外面看的揪心，紧张兮兮地抓着乐笙的胳膊，比她自己比试时还要紧张。

乐笙看着陆瑶这幅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不用想便知，陆瑶还是把长相酷似她母妃的欧阳萱记在了心里。平日里她在欧阳萱面前就特别乖顺，有什么事也总是会想到欧阳萱。可她怕欧阳萱知道后觉得别扭，又不怎么敢在她面前过分热情，也不怎么敢表现出对她的关心。

乐笙不会有轮回转世，也不觉得一个拥有全新记忆的人，和转世前的人，是同一个。所以，她从来不觉得原书里失去记忆的羽芊雪和夜夙辰在一起是大圆满结局，也不太理解陆瑶这种“执念”。

“阿笙，赢了赢了。”陆瑶终于松开了乐笙的胳膊。

“知道啦，知道啦。”乐笙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顺了顺衣袖上被陆瑶攥出来的褶皱。

欧阳志赢得比试后一路走来时，听到不少人在谈论欧阳萱刚才的表现。无非是些夸耀的话，资质好又肯努力，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升仙。明明刚刚他也赢了，可外门弟子的比试，没几个在意。

无论在欧阳家还是修真界，所有人眼里欧阳萱都比他强。欧阳志暗暗攥紧了拳头，等到乐笙他们跟前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平易近人。

“乐笙姑娘，明天我和你比试。”欧阳志说。“还请姑娘尽全力。”

乐笙只是迫于规定才报的名，碧涛仙尊觉得她没有灵根，就把她划到了最末一组里，同组的都是外门弟子或刚入门没几年的入室弟子。

乐笙点头应允，没怎么将比试放在心上。她只比一场，按照规定，无论输赢，比完一场后就可以选择不再参加其他比试。

堂庭山破山居中，九商在尚泽仙尊和泊訑仙尊的帮助下逐渐恢复了理智。自从那日见过乐笙后，他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你还不打算解除封印？”尚泽仙尊一双狐狸眼中再无笑意，满是不解，甚至有几分不耐烦。“你已经不是洪荒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魔神了，你已有神识和情感，哪怕解除封印，也不会危害苍生。你为何任由九重天那群杂碎汲取你的神力……”

其实不难猜，虽然尚泽不认为夜弘有那个能力在魔神封印上做手脚，但从目前所知来看，九重天上掠夺魔神神力的，只可能是天帝。诛天屠魔阵的封印法杖一直由青龙族看守，而之前九商曾在天帝身上察觉到与自己相似的气息。

泊訑仙尊打断尚泽的絮叨，拍了拍自己弟子的肩膀以示安慰：“无妨，随你所愿吧。”

“万一解除封印后反而有助于压制心魔呢？”尚泽仙尊不依不饶：“你一味惯着他有何用？若被天界知晓他的身份，而他又没能力护着自己，就只能任由九重天宰割。到时候你和我又能如何？”

尚泽仙尊很少用这样凌厉的语气跟泊訑仙尊说话，也很少有这样不安的时候。

泊訑仙尊脸上的神色忽地凝重起来：“你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尚泽一怔，似是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顾及九商在场，没有说话。

魔神的心魔系在一个人身上，尚泽他们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至少，不是一心想“报仇”，这天下苍生就不至于遭殃。

尚泽的预感一向准确，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便预示着，乐笙可能出事。

自上次离开后，乐笙再没来过破山居，章凌他们过来时，也并未提及仙门比试的事。所以九商一直不知道乐笙第二天会参加比试。

但泊訑仙尊知道，他猜测让尚泽不安的来源，便是那仙门比试。

九商刚恢复理智，并没意识到尚泽态度的转变。

他只是不想做乐笙不想要的事情。乐笙不想魔神现世，他就隐藏身份。

自杻阳山之危后，乐笙现在在修真界是“名人”。

她和欧阳志的比试，吸引了众多弟子的注意，几位师尊也前来观看。

碧涛仙尊看到从不在这种场合出现的尚泽时，笑了笑说：“嘴上说着不愿收弟子，倒是对弟子挺上心的。”

尚泽仙尊面色紧绷，没有心思反驳碧涛仙尊的揶揄。

幻境之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戈壁滩。

欧阳志划破掌心，用血幻化出了一柄通体黑色的长刀。

众观看者皆是一惊。

昨天的比试中，欧阳志和另一名弟子只是普通的刀剑比试，并未使用任何术法。原本他们觉得外门弟子欧阳志必输无疑，这次来也是为了看乐笙。

可当他们看到欧阳志以血化刀时，也是愣了。将灵力幻化成兵器是很厉害的术法，普通修行者修行百年才可以。这灵根中等的欧阳志，竟在一年内学会了这么厉害的法术么？

没留给外面的人太多惊讶的时间，幻境中的欧阳志先乐笙一步出手了。

他昨日说的“尽全力”，可以说是真正的不留余地。

乐笙甚至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气。

为了不让九商给的骨簪影响比试公平，她进幻境前将簪子交给了陆瑶暂时保管。若不然的话，骨簪这时候就该挡在她面前了。

幻境里的灵力和柢山相通，在欧阳志袭来时，乐笙毫不费力地吸收灵力召唤出了“乘黄”。

众观看者们之前听说乐笙将自己炼化成了神器，但因尚泽仙尊不喜外人进入堂庭山，因此都没见识过。如今看着那红色烟雾化作的神兽，俱都觉得新奇。

乘黄一口“咬”住欧阳志的刀，那刀立即断成两截，但又在欧阳志的血液中重新凝结成形。

欧阳志身形如鬼魅般，隐在一团黑雾中进进出出。原本无心比试结果的乐笙早已全神贯注起来了，她不傻，她只从刚才那一招就看出来了，欧阳志是想杀她。

在控制乘黄进攻之时，乐笙自己也灵活地躲避着欧阳志的攻击。她不在吝啬吸纳外界的灵力，让乘黄的力量越来越强。她不想杀欧阳志，因此攻击时控制着力道。

而欧阳志在发现无法近身砍杀乐笙后，忽然暴躁了起来。他低估了乐笙的能力，他没想到没有灵根的乐笙竟然这么强。他怕暴露自己，这一年和欧阳烁他们接触也不多……

乐笙发现随着欧阳志幻化出来的刀越来越多，绕在他周身的黑雾也越来越浓。

在一次对抗中，乘黄划破了欧阳志的衣袖。待瞥到他手臂上的黑色纹身时，乐笙忽然意识到，欧阳志现在用的，压根不是普通的法术。

她在归一塔看了那么多书可不是一无用处。

她只是看了那纹身的式样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修炼邪术“血莲皇斩”后的反噬。

“双生魂影”这种咒术被禁，那是因为它会牺牲自己成全他人，若思虑不周时被有心者利用使用了这种咒术，后悔也无可奈何。

“血莲皇斩”这种咒术被禁，则是因为它损人利己。一些资质平平或急于求成者，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往往会修炼血莲皇斩。修炼时，每日需饮他人心头血，夺人灵根。杀的人或神仙越多，自己修为提升的就越快……

“欧阳志，你竟然修炼血莲皇斩！”

乐笙不再心慈，乘黄在她的震怒下身形变大数倍，裹挟着漫天黄沙，如同小山一般压向了欧阳志。护在他周身的黑雾暴涨，在乘黄的利爪面前却无济于事。乘黄一爪破了欧阳志使用的术法，又一口将人叼起，同乐笙一起离开了幻境。

外面的弟子不认识欧阳志用的法术，只看到乐笙忽然一脸愤怒，便瞬间击败了欧阳志。

乘黄身形缩小，仍旧咬着欧阳志不松口。碧涛仙尊察觉有异，第一时间上前，同样认出了欧阳志身上的纹身。

尚泽仙尊呆在原地没动：乐笙赢了？难道自己的感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