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青竹共计出纸两百余张。
将其去水、压平、晾干后,诸葛瞻分了些与费祎,另外的纸张则被他收起,预备明日送与谯周。
蒲元兴冲冲的离去,却被诸葛瞻叫住。
“造纸的事,其中工匠你想找谁?”
蒲元不加思索的答道:
“我的匠铺本就有不少工匠为朝廷造刀,只要匀出部分人来,便可新建个造纸坊出来。”
诸葛瞻不急不缓的说道:
“纸张暴利,除少数部门特供之外,我并不打算低价出售纸张。这是国家财源之所在,应该用些更为忠诚之人。普通的工匠若是被利诱,恐怕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蒲元挠了挠头:
“那依小侯爷之见?”
诸葛瞻看向费祎,行了一礼问道:
“文伟叔父,不知我汉军中伤残兵卒是如何料理的?”
费祎答:
“给一笔抚恤,令其回乡。”
诸葛瞻点了点头:
“造纸并非什么难事,且到时会用水力风车取代人力,不如就让汉军中的伤残军士来做这件事。一来可以展现朝廷之仁慈,军心必归我大汉;二来伤残军士本无谋生之计,若置之不理,其必死于乡野,还不如由朝廷集中安置;三则伤残军士难以泄密,即便泄密也容易捕获,不知文伟叔以为如何?”
费祎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因为你千里奔袭汉中、令北伐大军免于刀戈的缘故,蜀中已有雏凤之名,此事若是宣扬出去,天下都将会知道诸葛家又出了一匹千里驹了!”
诸葛瞻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费祎与他简单告别,便拿着制好的白纸匆匆离去。
诸葛瞻则邀罗宪留宿,两人共食晚餐,接着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清晨,拿柳枝蘸着细盐刷好牙,接着洗漱,并与罗宪一同进餐。
马车上,罗宪很是激动的拿过一张张白纸仔细的看着。诸葛瞻则打着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昨天晚上说是秉烛夜谈,其实是罗宪问,诸葛瞻答。
若不是诸葛瞻想要收服这个蜀汉后期的良才,按照他的习惯,天一黑就该上床睡觉了。
罗宪开口赞叹道:
“丞相真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啊!”
诸葛瞻心中腹议:
“这明明是我做出来的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诸葛瞻的小情绪,罗宪莞尔一笑,揉了揉诸葛瞻的脑袋:
“当然,师弟也有大才!”
闲聊片刻,便到了谯周府上。诸葛瞻兴冲冲的想要向谯周展示自己制造出的白纸,却见谯周看到自己后,一声长叹,缓缓说道:
“李正方死了。”
李正方即李平,他在自己声名鼎赫之时将名从“严”改成了“平”,那看不见的运势也随之一落千丈。
玩弄拙劣的阴谋被诸葛亮罢黜,废为平民。
万万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李平能文能武,曾率郡兵以少胜多击败过叛军,也能治理州郡,还是修订《蜀科》的五人之一;他所修理的蒲江大堰一直保留到后世,造福一方百姓;但他的性格缺陷也极为明显。
过分骄傲,目中无人,无法处理好人际关系。
他和杨洪有冲突,气的后者弃官而去;王冲是他的牙门将,因为被他记恨而叛逃魏国,就连他的同乡陈震都对诸葛亮说他腹有鳞甲,不可信任;跟同僚辅匡的关系更是不睦。
一个性格高傲的人是压根成不了政治领袖的,李平被废颇有些理所当然的味道。
看着陷入悲伤情绪中的谯周,诸葛瞻小心翼翼的呼唤:
“师父?“
谯周自顾自的解释道:
“李平被废之后,常希望丞相能够启用自己,不料这才过了三年,丞相竟然病卒于五丈原。李平担任尚书令时,蒋公琰都不过是尚书郎而已,又怎么会去启用李平这个废人呢?”
“是故丞相死,他也随之激愤而死。”
诸葛瞻疑惑的问道:
“师父是跟李严有旧吗?”
谯周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我只是在感叹又一个时代的离去罢了。”
谯周在心中叹息道:
“我何尝不是另一个李正方呢?诸葛丞相一死,无人敢用李正方,可又有谁敢用我这个蜀人呢?”
“我出生在官渡之战后,那时候袁绍与曹操还在;等到我求学、拜师时曹操已死,曹丕继位,蜀中则是丞相治蜀;现在李严已死,上一个时代已经结束,蒋琬执政,恐怕再过个二十年,将会是你执牛角耳。”
诸葛瞻逐渐理解,这是一种物是人非,英雄豪杰们已经故去,戏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
正如那些个穿越者前辈,他们开局是拜蔡邕、郑玄为师,而自己是拜谯周为师。两者的学问有差别吗?
并无,只不过是需要学阀大佬的背书罢了!
张飞多次求见刘巴,结果刘巴压根不屑跟张飞这个武夫交往;黄忠被拜为后将军,关羽大怒,终不与老卒为伍。
事实上别说武将了,哪怕是诸葛亮都被人看不起。
诸葛亮在与杜微的书信之中自嘲自己是浊流,而杜微是清流。
世家与寒门的分歧,武将与士人的冲突随着世道安静不仅没有延缓,反而愈演愈烈。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谯周从那悲伤中摆脱:
“徒儿,你要做的东西做出来了吗?”
诸葛瞻将竹纸献上:
“师父请看,这是我用青竹所制的竹纸,其原料只要用到石灰与青竹,成本低廉,却能造出远胜麻纸的白纸。”
谯周拿过那洁白的竹纸,掌心在白纸上轻轻摩挲:
“这纸洁白如雪、轻薄如翼,确实远胜过麻纸。不如就叫做...”
诸葛瞻抢答:“白纸?竹纸?”
谯周瞥了诸葛瞻一眼,缓缓说道:
“叫做武侯纸。”
诸葛瞻的表情呆滞,老师你说的跟武侯有什么关系啊?
谯周却满意的摩挲着武侯纸,向书房走去。
诸葛瞻乖巧的研磨,将毛笔递给了谯周,谯周心中大慰,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思索片刻,笔尖触纸,随后更是一挥而就的写下了: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这不是我爹写给我的吗?
诸葛瞻挠头。
谯周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那武侯纸拿起,在面前荡了荡,这才将那武侯纸纸递给了诸葛瞻:
“送给我的小徒儿,这是汝父给你的劝诫,也是我给你的劝诫。”
“谢师父墨宝。”诸葛瞻好奇,谯周的书法若是能留到后世,一字千金?
“详细说说你造纸的过程吧!”
诸葛瞻一一为之道来,连和费祎要官都全盘拖出。
“你要那个官做甚?”谯周一副没好气的模样看着诸葛瞻
“那就是个匠人之位,朝廷对你另有封赏,区区600石的散官也值得要吗?”
诸葛瞻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嘿嘿~”
“徒儿总有些奇思妙想想要做,这就需要大量的匠人帮衬,这造纸不就是吗?”
谯周捋了捋胡须: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呢?”
诸葛瞻思索一番,纸都已经造了出来,怎么能没有一个图书馆呢?
学阀何以为学阀,这不就需要对知识的垄断吗?
建造个私人图书馆,以会员制的方式运行,只有答题通过的人才有资格进入这座图书馆。
到时候再请一些大儒来讲课,那这座图书馆岂不是成了蜀汉的学术中心,而这批人才也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等等,我是不是发明了科举制?
诸葛瞻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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