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旗见他们乱作一团，不像是假的，心里已有些疑惑，再看郑老彪，只见其人失魂落魄地呆立原地，嘴里不知叨咕着什么，当下便信足了八分。

如果郑老彪这夯货能演出这种戏来，他乔旗就算上当也认了。

…………

“事已至此，这钱我们兄弟也要不得了，乔兄弟还是收回去，我们就当下山散散心，白跑一趟。”

冯武得了韩封眼神授意，颇有些不舍地将银子推了出去。

乔旗这会儿显得有些踌躇，他想了想，却摇头道：

“罢了，总归都是淮南绿林一脉，此时雇主已死，无人追究，只要你们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这事儿，几位兄弟还是收了钱，到附近哪座灵验些的寺庙里去看看，按理说我们这种人煞气盈身，邪祟反该避着我们才是……”

“至于剩下的钱，我从里边抽几十两的水儿，剩下的得想法子给人家遗孀送回去，出来混，道义还是要讲的。”

韩封颇为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倒是有意思，灵活变通却不失底线，有些格局，和一般的江湖人不一样。

当下众人交流了几句，算是将误会化解开，那乔旗还有别的事，便匆匆骑驴走了。

虽说闹了一场乌龙，但好在还有二百两银子、以及从黄家搜刮出的珍珠首饰一类，这么算下来，每人也分了四五十两，也不算白辛苦。

众人收拾了一番，随即便往殷溪岭赶去。

由于几人是接私活儿偷跑出来的，所以得尽快回去，争取日落前上山。

至于乔旗提到的寺庙驱邪，开玩笑，有那钱老子找个姐姐潇洒一番岂不更实在？

途径一处村落时，韩封向众人告了个罪，进去买些香烛和纸钱。

他出来前的那番话，倒不是在虚言欺骗李凤儿，再过半个月确实是这具躯体生母的诞辰。

冯武也跟着他进了村，说是怕韩封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店铺，引得其余人心里暗骂“狗腿子”。

路上，冯武欲言又止了几次，终究还是开口问道：“韩哥儿，你说……这世上果真有鬼神么？”

终于来了。

韩封暗暗吸了一口气，明白对方言外之意，就是在怀疑是自己制造了这次“撞邪”事件。

没办法，他故意露出了两处明显的破绽，如果冯武连这都看不出来，那他就得考虑换个人选了。

首先，几人中只有他和冯武两个人见过黄掌柜；其次，也是最明显的，其他人都错把瓷瓶什么的当人头收了起来，但唯有韩封搜检出的金银首饰却是真的……

也就郑老彪几个人没脑子，冯武狡猾些，但喜欢过度脑补，否则但凡换个乔旗那样的，早就把刀架在韩封脖子上了。

他想了想，既然对方没有当众挑破，就已经说明了一些立场上的倾向，便也不多绕弯子：“冯兄，还记得前夜我们栖身的那间福德庙么？”

冯武点点头，他当然记得，而且记忆犹新。

就是那一晚之后，韩封被他贴上了“异人”的标签，列入“惹不起”行列。

韩封伸手朝天上指了指：“那晚你们几个昏睡过去，其实并非是小弟动的手脚，而是坐在神龛上的那一位。”

冯武瞪大了眼睛，脚抬在半空中竟忘了向下落，摇晃了几下才定住身形。

“你、你、你……你的意思是……”

“当晚福德公便入我梦来，说你们几个近年来杀人越货，恶贯满盈，弄得殷溪岭血煞翻天，本当派遣地府使者勾魂下狱，但天心怜悯，念在你们并非首恶，仍愿意给你们留一线机会。”

冯武听得一愣一愣地：“那你第二天怎么不说呢？”

韩封瞥了他一眼：“我如果照实说了，你们会信吗？”

冯武顿时闭口不言，别说郑老彪他们了，就连他自己恐怕都得以为韩封在吓唬人。

但现在不同了，事实摆在眼前，几人就是活生生撞了邪，由不得他不信。

“另外，福德公还跟我说，如果殷溪岭下横死的生魂再这么增加下去，那么不出三个月，上天便要降下灾劫，届时寨中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冯武看着韩封面无表情的脸，声音有些发颤：“这些……都是真的？都是福德公对你讲的？”

韩封点了点头，面色肃然：“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开玩笑的必要吗？”

冯武顿时慌了神儿：“那该怎么办？要不……咱们也别回山寨了，直接拿着钱跑吧！”

韩封嗤笑一声：“跑？往哪跑？咱们都已经被记录在案了，跑到哪儿都是个死，不过嘛……也不是没有机会……”

冯武大喜：“有什么机会？”

韩封却缄口不言了，找个村民问了位置，随即到杂货铺买了许多祭品。

冯武在旁边急得像犯了荨麻疹，左挠右蹭，好不容易等韩封走出铺子，他连忙低声问：“我说韩哥儿，我管你叫祖宗了成不？咱究竟还有什么机会啊，你就明说了呗！”

韩封叹口气：“世间有过，自然也有功，近两年寨里害了那么多无辜性命，归根结底么……原因只有一个。”

他把话说到这里，冯武便已经猜出了他的未竟之意。

“可是要对……那位……下手？”

韩封不置可否，又道：“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到底能不能行，还需要得到一个准信儿。”

…………

半个时辰后，在冯武的强烈要求下，七个人顺路又来到了福德庙中。

“嗨，要我说，老冯你这就是白费劲，这庙都荒了十几年了，拜祂能有什么用？”

郑老彪抱着膀子站在一旁，非但不帮手，还对忙着布置香案的冯武出言嘲讽。

冯武冷冷瞪了这厮一眼，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大嘴巴，不过想到没准儿此时神仙正看着，便压住火气，屁股翘得老高，更加恭敬地摆放一应祭品。

而韩封则手持线香三根，规规矩矩地插进了香炉里，掏出火折子将其点燃。

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他端正跪好，闭眼默念：

“福德公，我欲借您神威震慑宵小，进而拔除殷溪岭这一伙儿害人贼，您若是同意，便降下祥瑞，若是不同意……我立马就把您和赵家的事儿传遍九乡十县，勿谓言之不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