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经过几天的休养，终于缓过神来，苍老的脸皮像是树皮，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睿智的双眼浑浊的覆盖上薄薄的白雾，像是发臭的鱼翻着白眼。

失去最后血脉的疼痛，像是藏在血液中的吸虫，把老村长的精神吸得干干净净，一夜之间生满华发，如同春风拂过，在雪夜里绽放的梨花。

就像是被风浪卷到海底的渔船，老村长显露出油尽灯枯的颓相，渔村里的人都在静静的等着，或许老村长很快就会死去，就像是沉入海底的砂石。

顶着满头华发，眼睛半眯的瞧着角落放的两口破木箱子，孙子小鱼的拨浪鼓和小木船，以及半旧不新的绵衣，老村长终于是缓过来了。

像是海上的风总是疯狂的把海底的砂石卷得浑浊，此时报仇的疯狂念头正席卷着老村长已经糊涂了的脑袋，为什么死的是自己的孙子？为什么赵桥和赵琳毫发无伤？

老村长看着白浪翻滚的大海，以捕鱼为生的渔民，对这片大海又爱又恨，爱这片大海的鱼，恨这片大海的浪，老村长藏着的恨，就是白浪翻滚的大海。

血狼太强大，恨就往弱小无辜的赵桥和赵琳的方向生长，老村长的恨意翻滚，将老村长折磨得夜不能寐，直到赵琳生病的消息传来。

他们都应该以同样的方式死去，脖骨尽碎，头颅滚落，内脏抛洒，鲜血染土，老村长闭上双眼，残忍的一幕历历在目，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

老村长站在被鲜血染红的泥土上，隔着鞋子都可以感觉到翻滚的炙热，张开双臂，任由初冬微寒的风，像是锋利的刀子般刮过自己的脸。

老村长：他们都应该跟我一样痛苦，把家中的幼童送给血狼，以此来祈求海神的力量，让渔村风调雨顺，丰收连连……

老村长：血狼会在他们的面前，用锋利的狼獠刺破幼童娇嫩的脖子，血翻滚着涌出来，然后眼睁睁看着血狼残忍的享用温热的血肉……

老村长喷薄而出的疯狂消退，摇晃着那颗摇摇欲坠的脑袋，灰白而年迈的骨骼发出“咔咔”的动静，

嗜血的声音渐渐变得颓废，低沉着说道：“我的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这片大海养了我，也毁了我”。

老村长看向血狼的方向，眼底的疯狂退去，换上满满的虔诚，大家都应该失去所有，而自己会是为了渔村殚精竭虑的村长，受尽村民的赞誉，最后德高望重的死去。

“海神托梦了！”，老村长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声又一声急促而短暂的喊声响彻宁静的小渔村，敲打着手里的铜锣。

家家户户都派了可以当家作主的人出来，年轻的面孔满是惊慌的神色，听着老村长一声声的喊着“海神托梦了”，脸上惊疑的神色染上几分喜悦。

老村长用力的敲了几下锣鼓，响彻院子的锣鼓声传出去很远，伴随着最后一丝海风散去，阴霾逐渐爬上宁静而祥和的小渔村，老村长疯狂的说着什么。

老村长：海神托梦，以后会保佑我们小渔村风调雨顺，年年丰收，但是它需要祭品，我仔细想过了，就赵桥和赵琳其中一个怎么样啊？

风调雨顺是渔民最大的心愿，不用冒着狂风暴雨去捕鱼，家里的妻儿不用担心，捕鱼的人收获连连，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欢呼声排山倒海，大家仿佛看见一筐筐的鱼散落在自家的院子里，沾着泥土的鱼正喘息着，厨房里熬着鱼汤，至于即将送去给海神的赵桥或赵琳，根本没有人在意。

老村长：把孩子送给海神，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情啊！

老村长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兴奋得满脸通红的渔民身上，有为数不多的几张年轻的脸庞上，狂热过后带着些许忐忑，此时的老村长又说话了。

老村长：赵桥和赵琳两个孩子，从小就是村里的叔叔伯伯看着长大的，这家的旧衣服，那家的鱼汤，现在为我们渔村做点事情，那都是应该的……

卷着袖子的渔民干劲十足，踏着豪迈的步子，浩浩汤汤的来到赵桥和赵琳栖身的破茅草屋。

风吹过破烂的茅草屋，窸窸窣窣的往下掉落枯黄的茅草，乱蓬蓬的散落在众人面前，老村长怒气冲冲的踢开了长满霉斑的木门，环视着四处漏风的土墙。

老村长：你们兄妹俩，有一份是海神的祭品，桥小子，是你去，还是让你的妹妹去？

赵桥把脏兮兮的小手在破烂的衣服下摆处擦拭干净，听见老村长的话，整个人吓得脸色苍白，瘦弱如猫的赵琳怯生生的站到了赵桥的身后。

赵琳稚嫩的小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衣服，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噙满泪水的看着来势汹汹的叔叔伯伯，那如狼似虎的目光，似乎要将两个年幼的孩子拆骨入腹。

欣赏着两个孩子的茫然以及不知所措，老村长招呼着渔村里的年轻小伙子，扯着赵琳的粗布裳，如同抓着个小鸡崽。

老村长：不如还是桥小子，看起来肉多，海神应该会满意的……

老村长忽然改了主意，本想着让赵桥眼睁睁看着赵琳死在血盆大口下，让赵桥也体验到自己当时看着孙子惨死眼前的绝望，

但看着赵琳那张惨白的小脸，老村长似乎觉得，让年幼的赵琳失去亲哥哥的依靠，在残破土墙中，在院里野草中，瑟瑟发抖的求生更有意思。

回忆起那天晚上，血狼用尖锐的獠牙刺破小鱼娇嫩的脖子，一节节的肠子像是撒网捞鱼般在挥撒，温热的鲜血像是喷泉般涌出，把泥地染成红色，赵桥忍不住瑟瑟发抖。

赵桥跌坐在地上，双脚颤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惊恐的看着围着自己的叔叔伯伯，贪婪的眼眸折射出嗜血的光芒，像极了冬天饿狠的野狼盯着兔子。

“不，让她去，我不要被海神吃掉……”，赵桥怕得浑身颤抖，嘴唇翻着如同霜雪般的惨白。

渔村里的叔叔伯伯嘲弄着，把赵琳像是抓小鸡崽似的，扯着衣领提起来，往祠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