牤子和四姑娘从矿山回到了幸福屯,将买粮的事告诉了王奎队长。
王奎队长很慎重,第二日一早赶往幸福生产大队,要将此事报告给生产大队领导。
此时的幸福生产大队按部就班,生产大队长还是刘忠诚兼任,赵凯的民兵连长被免职,也一直没有安排新人接替。
马上过春节了,来办事的人少,后院的小学校也放寒假了,生产大队显得有些冷清。这时候,仅有的几个人聚在一起聊天下象棋,刘忠诚也参与了其中。
王奎队长来了,见刘忠诚一盘棋还没有下完,打了声招呼,在一旁观棋不语。
刘忠诚问道:“老王,这么早来有啥急事吗?”
王奎队长回道:“没啥急事,你先下棋,不急,我先去卫生所开点止痛片,最近总是牙疼。”
刘忠诚头也不抬说:“好,那你先去,让王大夫帮你瞧一瞧,牙疼不算病,疼起来却要命,让他们一次多给你开点药,回来咱俩再聊。”
“好。”王奎队长应了一声,动身去了卫生所。
王大夫今天暂时还没有出诊,他和刘红都在卫生所,卫生所暂时没有其他病人。
王奎队长来了,王大夫和刘红对他都高看一眼。
王大夫为王奎检查了一下牙齿,一颗大牙松动有龋齿,牙痛估计是上火引起的,没别的好办法,只能开些消炎止痛的药物。
刘红一身护士打扮,青春靓丽有朝气,她现在工作很熟练,不仅会给病人扎针和包扎处理,而且消毒、抓药、收处方费什么工作都能拿得起来,王大夫很是得力。
刘彤一向对人态度谦和,来看病抓药的社员群众对她的印象很好。
这一切得益于牤子的功劳,刘红对牤子一直心存感激,前段时间认牤子当哥哥,虽然没有多么正式,她却当真了。
此时,刘红见到王奎队长,禁不住关心问起牤子:“王伯伯,牤子哥回来了吗?”
王奎队长道:“回来了,昨晚回来的。”
“他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受了点伤。”
刘红听说牤子哥受伤了,顿时紧张起来:“哪里受伤了?严重吗?”
“在东辽河边的种畜场帮忙救火,脸和手灼伤了,不打紧,快好了。”
“哦,那就好,”刘红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惦记牤子哥,借机请示王大夫,“王叔,我一会儿可不可以去看看他,顺便给他带点烧伤药,再帮他处置一下。”
王大夫说:“好,那你去吧。”
王奎队长听着,没有说什么,心想,牤子好事做的多,也难怪总有人在背后关心他。
看完牙开完药,王大夫嘱咐王奎队长一些注意事项,王奎队长又回到了生产大队部。
刘忠诚的那盘棋还没有下完,王奎队长等他下完棋,两人来到刘忠诚的办公室。
“老王,坐坐坐,”刘忠诚道,“快过年了,陪大伙打哈哈凑趣,让你久等了,找我啥事?”
王奎队长开门见山,毫无隐瞒,向刘忠诚汇报进城出劳务社员的情况,以及要买粮的事情。
刘忠诚听着,开始还能坐得住,当听说牤子又联系成了买粮的事,他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这个何百胜,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刘忠诚道,“老王,你说说,我以前跟你说的有毛病吗?只要不好好看着他,他总能给你整出事来,今天这个事,明天那个事,跟在他后头擦屁股都擦不过来。
这才把他放出去几天,你们幸福屯进城出劳务挣钱,挣来钱了又要买粮食,我怀疑这些事都是他张罗的,根本就不是李刚的主意,你可能都蒙在鼓里。”
事已至此,王奎队长没有否认,也没有打断刘忠诚的话,他想听听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刘忠诚继续道:“表面上,你们屯社员冬闲出劳务挣点钱,包括买粮都是好事,我不反对,也没有理由反对,但你要想一想,这会给生产大队带来多大麻烦?你让其他生产队社员群众知道了会怎么想?
咱们是集体人民公社,你们这不是在搞特殊化吗?说得严重一点,这是打着集体的幌子在谋私利,是在搞地主资产阶级那一套。
本来,各生产队对你们幸福屯意见就很大,你们屯不买粮社员群众都有吃有喝,再弄些粮食回来,其他生产队跟你们幸福屯就更没法比了,都是人民公社社员,大伙在闹饥荒,你们却在享福,社员群众心里能平衡吗?”
“刘支书,理是这个理,但是,我们也不能眼见着到嘴的肥肉不吃,再说,有正规手续,买粮是合理合法的事。”
“这事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记住,千万不能大张旗鼓的,偷偷把粮食拉回来,就当我不知道这事,”刘忠诚道,“回去告诉你们社员,不要对外说,更不要显摆,捅出篓子来,你们自己负责。”
“好,请支书放心,这事我一定安排好。”
刘忠诚有话,王奎队长心里有了底,担心变卦,他不想久留,起身想走。
“老王,你别急着走,”刘忠诚摆手示意让王奎队长坐下,“牤子这个人我不否认他有能力,但他是麻烦制造者,你回去真得要好好管一管,别看现在有高老头和公社领导给他撑腰,就是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地主出身,到啥时候他都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决不能让他兴风作浪,他那种人,只要有机会,就会搞复辟资本主义,我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不信就走着瞧。”
“支书,我看牤子不是那种人,他心里想的都是为大伙好,他所做的都是位为大伙挣口袋。”王奎队长道,“我说这话绝不是跟你抬杠,就是有啥说啥,咱俩私下探讨,哪说哪了,我从没见牤子自己图私利,这和复辟资本主义怎么也贴不上边。”
“老王,你不要为他辩护,抛开咱们这身职责,就个人而言,我对牤子是十分看好的,也是有个人感情在,但是,革命事业不允许咱们讲私情,要面对现实,要实事求是,牤子做这些,你以为他无所图?过去他无所图怎么会当上生产大队长?
事实已经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自己身上贴金贴银,最得利的也是最明显的,他这是在拉拢群众。
如果现在不压制他,关键时刻,他一旦煽动起来,能一呼百应,做出多大事来?危害会有多大?恐怕咱们想象都想象不到,到那时决堤泛滥,再想补救就来不及了。
我目前的处境你是知道的,这些话,也就跟你说,公社领导给高老头面子,放纵牤子不管,但没说不让咱们管,咱们必须时时刻刻提高警惕,绝不能让阶级敌人有喘息的机会,钻革命的空子。”
王奎队长越听越生气,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和理论,但是他必须忍,不忍就会得不偿失。
“好,支书,你站得高看得远,我虽然一时认识不上去,但会好好看管牤子,绝不会让他钻革命空子。”
“这就对了,咱们都是老同志,什么事没见过,他一个年轻人黄嘴丫子没蜕净,不能让他乱扑腾,适当时候要给他泼一泼冷水,春节期间不妨开个社员大会,让他和你们屯的地主富农都上台亮亮相,让社员群众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一定要明辨是非,坚定立场。”
王奎队长道:“好,等社员们都回来,过年的时候我们开个会,到时候请你参加,给我们坐镇。”
“我就不去参加了,你们好好搞,搞成什么样过后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刘忠诚道,“不瞒你说,牤子现在都成我家刘彤还有刚才你见到的刘红的崇拜偶像了,你说我家人都这样,社员群众会怎么样?
幸福生产大队有他就永远不会消停,长此以往,咱们还怎么干正事?过去,我也被他蒙蔽了,现在想通了,他所做的事只顾眼前利益,咱们要干的事是千秋伟业,所以呀,必须端正思想,坚定立场,要彻底与他这种人划清界限。
可惜呀,这些话没机会跟公社领导说,说了他们也不会在意,在咱们一亩三分地,还是各负其职,做好咱们自己该做的事吧,老王,你说是吧?”
“我的理解不够深刻,支书说的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消化消化,我代表幸福屯的父老乡亲谢谢支书,腊月二十九,我们生产队杀猪宰羊,我还有点儿小烧酒,到时候我来请你去喝几杯。”
刘忠诚微笑道:“好啊,到时候再说,我有时间就去,没时间去,你给我留两根血肠。”
“好,再留个猪肘子。”
“行,我付钱。”
王奎队长摆摆手,起身告辞,刘忠诚送他到门外,刘红站在卫生所门外,已经准备好了,想与王奎队长搭伴去幸福屯看望牤子。
“你要去干嘛?”刘忠诚看到刘红,疑惑地问了一句。
刘红含混地说:“幸福屯有人受伤了,王大夫让我去处置一下。”
“你们屯谁受伤了?”刘忠诚问王奎队长。
“牤子,救火把脸和手烧伤了。”王奎实话实说。
“小丫头片子,你跟我撒谎,是王大夫让你去的吗?我看是你自己要去的。”刘忠诚怼了刘红一句。
刘红默认,低头不敢看刘忠诚。
刘忠诚没有阻拦,怼完转身会办公室去了,刘红跟随王奎队长去往幸福屯。
路上,刘红一再问询牤子的伤情和受伤的原因。
来到了幸福屯牤子家门外,大憨正在收拾院子,王奎队长问了一句:“大憨,牤子呢?”
“牤子一早就骑马出去了,说是去供销社买打猎用的火药和年货。”
“哦,牤子回来让他去找我。”
王奎队长说完,一个人回家去了,刘红与王奎队长挥手再见,进了牤子家院子。
刘红进院,大憨很纳闷,刘彤说来看望大伯和牤子,大憨把刘红让进屋,牤子的母亲李桂香正在屋里坐在炕上纺着麻线绳,大倔子腿脚不方便,他现在有了一个好营生,替大憨和托娅看孩子,现在他乐此不疲哄孙子,小孙子给他带来了不少欢乐,有了这个孙子,他的倔脾气明显改好了不少。
刘红来了,已经是老熟人了,牤子没在家,他为大倔子看了看脚,又帮他做了一次舒展按摩,大倔子和李桂香很感激,留刘红在家吃午饭,刘红没有见到牤子,有些不甘心,所以没有拒绝,她有意等牤子回来。
托娅还没有从奶牛场回来,刘红为大倔子按摩完脚,便和李桂香一起生火做午饭。
那么,牤子真去火药和年货了吗?
这只不过是牤子的托辞而已,顺便要做的事,其实,牤子真正的目的是去公社饲养场找牛大成,他要向大成说明自己与四姑娘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希望大成和四姑娘继续相处。
牤子先到供销社购买了填充猎枪散弹的火药、枪砂和引炮,又为家里购买了一些大红纸、焚香、食盐和煤油之类的东西。
随后,牤子骑马来到公社饲养场,见到了四姑娘的二姐王昭弟和牛大成。
昭弟尚且不知四姑娘和大成之间感情危机,正准备着年后帮四姑娘和大成张罗结婚的事。问过大成几次,大成总是含含糊糊,因为大成的态度不明朗,昭弟很不高兴。
牤子来了,昭弟和大成很热情,彼此闲谈一会儿,牤子单独找大成说事。
大成问询牤子在矿山筛煤的情况,牤子如实回答,感谢大成,大成很有成就感。
聊到四姑娘,大成当真人不说假话,和盘托出四姑娘在路上对他说过的话,以及他的态度和两人现在的关系。
牤子道:“大成,咱俩是好兄弟,你也知道,我一直很看好你,我知道你对昭男实心实意,感情很深,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和昭男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过去不可能,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可能。
我和昭男不可能在一起,不完全是因为我的出身问题,我从小到大始终对昭男都像兄妹一样,我喜欢小梅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连累小梅,怎么会连累昭男?何况我对昭男从来就没有那方面想法,昭男对我一厢情愿,说到底是妹妹对哥哥难舍的情,不是两情相悦彼此吸引的那种感情。
别听她说要跟着我一辈子,我最终也得娶妻生子,她一个大姑娘怎么能不嫁人?一直跟着我算什么?她现在是陷进了感情的旋涡,一时不能自拔,需要有人把她拉出来,能拉她出来的只有你。
你现在把昭男当妹妹,她把你当哥哥,我知道她是认真的,而你是违心的,我说的没错吧?
依我看,这正是你俩继续交往的好机会,你俩再见面,昭男不会排斥你,你也不用急于让她改变态度,什么事往往水到渠成,我相信她对你肯定会日久生情,如果你还喜欢她,不妨多去几趟幸福屯找她玩,多关心她,安慰她,你哪样都不差,对自己要有信心。”
“牤子哥,谢谢你,你这番话让我茅塞顿开,”大成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很苦恼,说实话,我是真心喜欢昭男,但是,没办法,我理解她,尊重她,经你这么一说,我心情好多了,难怪昭男喜欢你,我都崇拜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她。”
牤子道:“还明天干啥,趁热打铁,昭男刚跟我回来,她这两天心情不错,你最好现在就跟领导请假,跟我一起去。”
大成来了精神:“那行,我这就去供销社,给她买点好吃的,再给王叔打几斤酒,买点茶叶。”
牤子笑了笑:“我这儿有钱,就是没有供应票。”
大成道:“我班上有供应票,就是今天兜里没揣钱,不好意思,要不,借你的。”
“什么借不借的,你先去请假,我等你。”
“好嘞!”
大成被牤子的一番真心话和鼓动,又重拾信心。
请完假,带上烟酒糖茶供应票,与牤子一起到供销社买好东西,正好昭弟也想去看望一下爹妈和妹妹,于是,牤子骑马,大成骑自行车驮着昭弟,三人一起奔赴幸福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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