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教导一下秦歌的姬冉,想到自己的师尊,突然就全无兴趣了。
纵然是内脏受损,以姬冉现在的医术,也可以想想办法。
但是神魂干涸,分明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表现。姬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始终无法静下心来,最后没有办法只能盘膝于榻上,开始念经……
第二日,顶着一对黑眼圈的姬冉看到秦歌依旧在院中练剑,没好气的道:“练武先炼心,你心思浮躁难定,就算练上十年,也不过是个江湖二流人物。”
“如今年节将至,开春之后你就去山下种地去吧。”随后姬冉不再理会秦歌,去寻找天峰大师了。路上顺便也命令红叶跟秦歌一起去山下种地,不过要去不同的村子。
“今日前来,又因何事?”天峰大师看到姬冉后,慈爱的问道。
“师尊,您看这个。”说着,姬冉递上了兰花先生送来的信。
“八月,十五,洛阳,请君共赏明月。”
“你打算怎么办呢?”天峰大师问道。
“我打算带着秦歌去看场好戏。”姬冉答道。
“只是看戏?”天峰大师问道。
“只是看戏。”姬冉答道。
“你打算让那秦歌继承少林秘传吗。”天峰大师,摆弄了一下手中茶壶,问道。
姬冉不客气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答道:“只是有这个想法,还要看他能不能悟透。”
“我一直不给他讲解剖析他那所谓利于天下的计划的问题,就是希望他可以自己看破,如果看不破就算了。”
“我已经打发他与红叶师侄来年开春,一起去山下种地了。三藏方丈信任我,传我少林秘传,我也要对此负责。如果秦歌不行,我觉得红叶师侄也不错。”
天峰大师微微颔首道:“去做你想做的吧,不必挂念为师,我们毕竟是修佛之人,当知一花凋零一花开,一夜春风一夜梦。”
“弟子受教了。”姬冉低头行礼后,慢慢的退出了天峰大师的禅房。
看着姬冉的动作,天峰大师知道,这孩子表面说着受教了,实际上内心还是放不下。
就这样姬冉依旧每日来与天峰大师请安,顺便聊两句,天峰大师也总是劝慰姬冉,一直到了除夕。
“明日大年初一,是你继任以来的第一个初一,按照惯例你需要主持进香,下午去跟知客院学习了解一下流程”天峰大师道。
下午的时候,几个知客僧带着姬冉走了两遍进香的流程以及一些明日可能遇到的问题,之后姬冉一个人跑到伙房去做起了饭菜。“
也许这是与师尊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弄一桌年夜饭,跟师尊一起吃吧。嗯,再包上一些饺子吧,毕竟这是那个世界的习惯!”姬冉心里想着。
晚上,姬冉端着两个大食盒进了天峰大师的禅房:“师傅,来尝尝,弟子亲手做的,弟子觉得味道很棒!”
天峰大师也未拒绝,而是坐下与姬冉一起开心的吃了这一顿团圆饭。
看着姬冉像个孩子一样卖力的讲着“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的故事。
天峰大师笑着拍了拍姬冉的头道:“夜深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新年快乐!我记得小时候,每次除夕夜,你都要这样跟你师兄还有为师说上一句。”
农历三月初五,惊蛰。
这一天是秦歌与红叶两人奉命开始下山种地的日子。
而姬冉的内心也在这三个月天峰大师的开导下,渐渐平静下来。随之而来的,姬冉在每日打坐中,似乎抓到了什么,却又把握不住,总觉得还差一点。
农历七月初七,小暑。
这一天是秦歌与红叶两人完成第一季水稻收割的日子。
姬冉,在这大半年时间分别入门了从魔教带回的几本秘籍:摄魂大九式、如意天魔连环三式、天绝地灭大搜魂手、天绝地灭大紫阳手、天移地转大移穴法等一共五门绝技。
秦歌与红叶和尚回寺后,姬冉先是与天峰大师辞行,而后带着二人直奔洛阳而去。
农历八月十四,中秋前夕。
时任洛阳知县的魏襄正带领县衙的捕快巡查,不时的检查一下各处的灯架是否牢固。
洛水的河道是否畅通,方便明日百姓们放花灯。还有几处热闹的街市火甲队的布置是否完备,一旦走水是否可以第一时间扑灭。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在街边闲逛的秦歌与红叶和尚本是好奇的看着县令,毕竟平时很难在街上看到官老爷。只是看着看着,秦歌与红叶互视一眼,都瞪大了眼睛,相互点点头。
秦歌说:“你去通知那臭和尚,我在这跟着。”
红叶和尚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白马寺,禅房之中,姬冉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的问道:“你确认那县令与我样貌十分相似?”
红叶小和尚点点头,道:“除了脸上皱纹比您多,剩下的至少有八分相似。”
姬冉道:“你且下去吧。此事也无需往心里去,凡世间种种,终有两朵相似的花,也没什么奇怪的。”
红叶看不出姬冉的情绪,略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就退下了,口中喃喃念叨:“还以为师叔知道了会很激动呢,怎么如此平静,这就是高僧吗?”
姬冉却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也罢,晚上就去县府看看吧。该来的总归躲不掉。”
夜晚姬冉先是绕着县衙后院走了一圈,发现从洛阳周公庙的文昌阁正好可以看到县衙后院。
于是登墙而上,静立文昌阁中,观察着对面的县衙后院。时近子时,后院最后一盏灯火也熄灭了,看来这洛阳县令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呀。
姬冉也曾看到从后院走出的一对老夫妻,县令以及他的妻子与三个孩子。
虽然有些距离,但是姬冉功运双目,还是可以看得清楚,那县令确实与自己眉眼五官极其相似。因此姬冉此夜也是心绪难平,无心睡眠,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面。
谁曾想,寅时刚至,竟有五名黑衣人跳进县衙后院,似有所图。
姬冉不做他想,飞身跃下,如凤翱翔,从文昌阁直接“飞”进县衙后院,三指两掌,解决了来犯之人。
但这五人身手颇为了得,应该有后天中期的修为,最强的一个看内力浑厚程度要远胜其余四人,有后天后期的水平。
如果是县令一家加上家丁奴仆,对付这五人,恐怕是凶多吉少,遇到自己,那确实不够看,后天中期与后天后期,对于姬冉并无不同。
战斗结束的快,但是善后却是一件麻烦事,姬冉讨厌麻烦。
于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向了县令的卧房,束音成线到县令耳中,道:“你且保持安静,小心起身,切莫打扰其他人。待你穿好衣物,来院中见我。”
县令听到声音后猛地一个激灵,随后四处张望,发现妻子还在熟睡,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县令以为是幻觉,刚准备继续睡去,又听到:“刚刚后院有贼人闯入,现在已经被我解决,但善后事宜,当有你来处理。”
见多识广的县令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有武林高手在对自己传音。
他也未大喊大叫,而是依言而行。
不一会儿,两人在院中相见,借助皎洁明亮的月色,县令愕然发现对面这僧人与自己年轻时极其相似,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对方的光头了。
还不等县令开口,姬冉指着地上的五具尸体道:“他们五人步伐稳健,行动有序,貌似军中之人亦或者习练了军中武艺的江湖人,贫僧更倾向于前者。”
县令躬身一拜,道:“感谢大师救了全府上下二十余口性命,还请大师捎带片刻,待我处理完此间事情,再与大师交谈。”
姬冉并未理会县令,而是继续说道:“明日八月十五应有江湖大事,你最好带上家人去城中白马寺或者军营之中躲一躲。”说罢飞身而起,消失在月下,真如踏月仙人。
姬冉并未走远,而是依旧在文昌阁静静的看着后院,直到夜尽时分。
姬冉白天并没有离开自己的禅房,他一个人静静的坐着。
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是那甜与腥他却还记忆深刻。
甜是乳汁的甘甜,腥是女人的血腥。
昨夜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女人,关于女人样貌的记忆早已模糊,只是那后院中的老妇人确实给他一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
农历八月十五,午夜。
人呢?人在流血。月无血,人有。
从风中飘送过来的兰花香气更清更轻更淡,却仍未消失。人却已消失。杀人的人,冷煞的人的风,幽灵般的白袍女人,都已消失在暗夜中,只留下四海楼中的喧闹。
姬冉带着秦歌与红叶和尚站在洛阳的鼓楼上,安静的看着长街上的这出飞蛾扑火闹剧。
秦歌问道:“今夜楚留香真的会出现吗?江湖传言他已经死了,是真的吗?”
姬冉道:“江湖传言,都说楚香帅之死,是被当年慕容世家的青城公子设计陷害的。”
“慕容青城利用他绝色无双的表妹林还玉,将楚香帅诱入一个万劫不复的黑暗苦难屈辱悲惨深渊,使得这位从来未败的传奇人物,除了死之外,别无选择之途。你信吗?“
秦歌闻言连连摇头。
所以姬冉问他:“慕容和香帅既然有这么样一段恩怨,香帅为什么要救这一代的慕容?“
秦歌沉默着,过了很久才说:“香帅是个多情人,而且是属于大众的,是大众心目中的偶像,如果说他这一生中只有一个女人,那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合理的。“
秦歌强调,“如果说他一生中只有一个女人,至少我就会觉得他不配做楚留香。“他不回答姬冉的问题,却先说了这段和他们讨论的主题完全无关的话,姬冉也平心静气的听着他说下去。
“这么样一个人情感也许比任何人都深。“秦歌淡淡的说。
“这种人的情感,很难被人了解。“姬冉看着他,眼中带着感伤,也带着微笑:“你最近了解的事好像越来越多了。“
秦歌也笑了笑。笑中也有感伤。
“我想每个人都是这样子的,“秦歌幽然,“岁月匆匆,忽然而逝,得一,知心,死亦无憾。“
他说:“我想香帅一定也是这样子的,所以他就算是因林还玉而死的,也毫无怨尤,何况林还玉在他失踪后不久,也香消玉殒了。“他说得淡如秋水,实情却浓如春蜜。
“你是想到了你的母亲吧!”姬冉打破秦歌神往的幻想道:“可惜,他终究放弃了你们。”
这不是个充满了幻想的浪漫故事,也不是说给那些多愁善感的少男少女们听的。
这是江湖人的事。——江湖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人呢?
在某一方面来说,他们也许根本不能算是一种人,因为他们的思想和行为都是和别人不同的。
他们的身世如飘云,就像是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没有,连根都没有。
他们有的只是一腔血。很热的血。
他们轻生死,重义气,为了一句话,什么事他们都做得出。
“香帅一定要救慕容,只因为这一代的慕容,是从林家过继来的。“秦歌说,“林家和慕容是姑表亲,这一代的慕容就是林还玉的嫡亲兄弟。“从那个慕容身上,秦歌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有两个人,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淡得化不开的柔情。
就在那一天,楚留香曾经告诉她,愿意为她做一切事。
她只要他做一件。——她要他照顾她的弟弟。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之人,我希望你能善待他,只要你活着,你就不能让他受到别人的侮辱欺凌。“她说,“你只要答应我这件事,我无论死活都感激你。”
楚留香答应了她。
有了这句话,楚留香如果还活着,怎么会让他死在别人手里?
“那么这个计划无疑是成功的。“姬冉问。
“纵然成功,也为后世所不齿。“秦歌道。
“为什么?“
“因为它太残酷。“
“残酷?“姬冉说,“兵家争胜,无所不用其极,你几时见过战场上有不残酷的人?“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子的!“秦歌反驳道,略作沉吟:“我的意思是说,这个计划不但残暴,而且完全丧失了人性!“
他又强调补充:“表面上看来,这个计划好像是非常理智而文雅的,其实却残忍无比,只有完全灭绝了人性的人,才能做得出这种事。“他一连用了残酷、残暴、残忍三个名词来形容这件事,连嘴唇都已因愤怒而发白。
“这个计划中最可怕的一点,所有在这次计划中丧生的人,全都是无辜的,而且完全不知内情。“
秦歌说:“他们本来是为了一点江湖人的义气去做一次名誉之战,虽死不惜,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只不过是一批被利用的工具而已,我相信他们一定死不瞑目。”
秦歌很沉痛的接着说:“在江湖人心目中,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我明白,“姬冉的声音也很沉重,“尤其是明察秋毫柳先生,他的死,实在令人痛心。可是你又怎么确定柳先生的行动不是在那幕后之人的算计中呢?“
柳先生当然要死,如果他不死,如果他破了丝网,这次的飞蛾行动,岂非要功败垂成。
但是这次行动,既然名为“飞蛾行动,“那么结果就是早已命定了的。
扑火的飞蛾,只有死。柳先生是飞蛾,所以柳先生当然也只有死。
死了的人不知道内情,当然更不会告诉别人攻击行动始末,所以这个事件,其后的发展,只有落到那个还没有死的人身上。他,其实也就是整个事件的策划者。
——天下有什么比这个事件更难以让人理解?因为行动如果成功了,反而对他来说,是绝对的失败;行动失败,对他来说,才是成功了,彻底失败是完全成功,死亡竟成了他最大的胜利。
长街上仿佛有一阵很轻柔的凉风吹过,轻柔如春雨。
可是风吹过时,长街两旁的灯火忽然闪动起一阵奇异的火花。
一种长细而柔弱的火花,看未竟有些像是在春夜幽幽开放的兰花。
灯火的颜色也变了,也仿佛变成了一种兰花般清淡幽静的白色。忽然间,这条长街上竟仿佛有千百朵灿烂的兰花同时开放。
这时正是午夜。
“好了,大戏也看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去找那从未出场的真正主角,那个你想找了很久的人吧!”说罢,姬冉动身向城外而去,洛阳城外十里有一片山崖,一片飞云般飞起的山崖,在山之绝巅。
一片平石,石质如玉,宽不知多少尺。
而在这山崖上,正举办着一场宴会。
这个宴会的宾主一共只有四个人,可是侍奉这四个人的随从姬妾厨役却最少有四百个。
这一片白玉般的平崖是一个奇迹,这一个宴会也是一个奇迹。
因为这个人就在这个宴会里,就在这个山崖上。
因为这个人就是我们最想见到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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