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江陵
北江忽出一支军队,两个亲信连忙叫夏景玄至江陵,但打听清楚方知北江只是在巡边,夏景玄刚要回柳洲,却得杨惩亲信来报:
“禀玄王殿下,请殿下救命!公主被抓回浔洲,归浔洲后日夜难安,便携天竹阁众人夜逃要回明夏,末将等听此,立即前行接应公主,却在弈河上被周贼追上,周贼覆灭天竹阁众人,重伤我军,还杀了粟治将军!公主又被截回,至今下落不明!浔洲周贼实力强厚,末将等不敢妄自进攻,已遣人回颖都求陛下援,但事态紧急颖都太远,怕在其中生事端,还请玄王殿下先行救公主性命!”
夏景玄听罢惊异不已,又因大病初愈身子不好而险些晕厥,但很快他便直了身,将将令扔给一个亲信守疆,他孤身一人飞身上马,他不敢不信,因为若夏景言逃,周染濯还真能做出这种事!
昼夜不停的奔了五日,夏景玄到了浔洲,执剑翻身跃皇城,避开众多侍卫,躲不掉的那就杀!夏景玄是小宗师,自无人能拦下他,直到他闯进念言官,杀掉最后一个拦路的宫人,打开门终于看见夏景言和陆朝芽。
“言儿,朝芽,快跟我走!”
不再说一句话,夏景玄上前去,拉住夏景言和陆朝芽的手腕就要走,夏景玄担忧,他已经杀了许多人了,再不走,很快就会被周染濯发现,那才是麻烦了,但陆朝芽尚有身孕,夏景言还在病中,怎么可能走的快呢?
怕什么来什么,刚一踏过宫门槛,院子里全是侍卫,周染濯站在最中。
“夏景玄,你这是做什么?”周染濯按捺着心中怒火,还伸手拦下侍卫的蓄势待发,“停下,把话说清楚,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夏景言亦劝告,她伸手扶住夏景玄的手臂小声说。
夏景玄原本都要动摇了,但就在夏景言扶他的这一刻,他猛的拉过夏景言的手,撸起衣袖,一大片一大片的淤青和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谁打你的?”
夏景玄紧抓着夏景言的手不肯放,从小到大,他从没舍得打过夏景言,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见如今这伤,他简直对伤妹妹之人恨之入骨,五马分尸都不解气。
“这……这……”夏景言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伤她的人,她如何能开口?
但夏景玄却已认定是周染濯,他所认为的难以开口,不是周染濯还能是谁?
“夫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陆朝芽刚要求,可又被夏景玄扶回檐下。
“别怕,我带你们走。”
夏景玄轻放下夏景言受伤的手臂,轻声安抚妹妹和妻儿,随后将目光转回向周染濯,神色一瞬凌厉,执剑向周染濯冲过去。
那些所谓的侍卫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夏景玄和周染濯都宗师!这是要比两个病秧子宗师谁先耗死谁吗?!
“哥!染濯!别打了!哥,我身上的伤和染濯没有关系,别打了!”夏景言着急的喊。
但夏景玄与周染濯耳边全是叮叮当当的刀剑声,夏景言的话哪里还听得到?就算听得到,两人如今之间恨的打战,怎么可能停下?
周染濯如今看不得夏景言的任何一位兄长,一个个以为她好的名号折磨她,夏景宸死前废了她的武功,夏景笙为诬陷周国要杀她,那如今的夏景玄能好到哪儿去?闯皇宫,抢夏景言,甚至还拉着他怀胎已八月的妻子冒险!
夏景玄则看不得他任何一个亲人再受伤,他原本就最疼爱夏景言,夏景宸走后,他更应没有做好一个兄长而愧疚,如今竟见他曾相信的周染濯把妹妹打成这样!这个仇如何能不报!
刀剑无眼,电光火石间,夏景玄和周染濯身上都有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夏景言在外看的揪心,她是怎样都劝不住了,她多恨,若自己武功未失,如今便可进去阻拦。
可惜没有如果。
陆朝芽用自己汗浸浸的手紧拉住夏景言,她心里也是怕的难受,可她不敢大声呼叫,眼前这一局面叫她看的眼花缭乱,她只怕她稍一出声,两边无论是谁被分散了注意,都会血溅当场,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渐渐的,周染濯占了上风。
夏景玄在边疆吹了许久的风,恐怕是又引了些浅病来,夏景言看着心惊胆战,就怕周染濯打的一时上了瘾,对夏景玄不留情面。
可无论再怎么担心,两人争斗,总有人会输,天命注定的事情。
夏景玄眼见失势,立刻后退引周染濯至墙角,周染濯的剑已然朝着夏景玄的腹部刺去,看着就是要命,但当夏景言刚要求周染濯放过夏景玄时,夏景玄竟又奋而起,顶着墙推自己一把,又举着剑冲出去,同周染濯一般狠心,他那一剑也是直冲着周染濯的要害。
在一场生死争斗中,从未有过双赢二字,若不能一输一赢,那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起输,可这回若一起输,就是同时丢掉夫婿和兄长的命!夏景言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说时迟那时快,夏景言已然冲上前去挡在了周染濯和夏景玄两剑之间,但她却没有注意到,与她一同蹿过的青衣身影……
剑还没有刺入身体,夏景言又被猛的推到一边,但血溅当场的场面还是出现,夏景言虽忽然感到小腹一阵痛,却还是强行忍痛,瞪大了眼向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看去。
周染濯和夏景玄都看着自己的剑下冤魂怔住了。
陆朝芽被两支剑固定在那地方,周染濯那一剑横穿她右肩,并不致命,致命的是夏景玄那一剑,直穿她心脏,陆朝芽张大了嘴,她想喘气,但总疼的被打断,她想哭,但稍动一下就疼的要命,只能空洞而苍白的流眼泪。
疼!她这一辈子,从未这么疼过,但也值,因为,她的命换了夏景言活着。
“朝……朝芽……”
周染濯的手哆哆嗦嗦的,恐惧让他不断后退,渐渐的,能控制住剑的后手没了,陆朝芽因支撑不住寒骨剑的重而后仰倒下。
这时,夏景玄和夏景言才反应过来一般,疯狂的冲上前去。
“朝芽!朝芽……”
夏景玄连忙接住险倒地的陆朝芽,前后各有一支剑,叫他简直不知该把手往哪里放才能或多或少的减轻陆朝芽的疼痛。
可那没有用,刺心的疼痛不是单单知晓一个把手放哪里就能解决的问题。
“朝芽……朝芽你别走,你不能离开我,对不起我错了……”
夏景玄已然是不清醒了,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让他的妻子亲手为他所杀!
陆朝芽却再没有什么生的希望,她知道她的时间不会多了,她只有最后一个夙愿,她血淋淋的手紧紧抓住夏景言的衣袖。
“姐姐……姐姐……把我的肚子刨开……把我的肚子刨开!我的孩子他能活,他能活……”
陆朝芽用尽最后的力气,作为一个母亲,她没法见证孩子的出生,但也一定要保住孩子的命!
强行喘气的力度渐渐的小,小到消失,眼泪也不流了,陆朝芽最后一眼看向夏景言,她竟笑了,她缓缓抬起手,像是要去擦夏景言为她而流的,痛心疾首的泪。
我们刚说要逃,可惜我要先走了,对不起。
我们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可我失言了,对不起。
我们说好一起嫁给心爱之人,教养子女,可我命数已尽,对不起。
我说过以后会渐渐变好,可我让你哭了,对不起。
但是,尽管就你一个人,你也要好好活着呀。
夏景言似乎能从陆朝芽的眼里读出千言万语,那原本短暂的一刻却变得如百年般漫长,她在等陆朝芽的手触碰到她。
可惜,来不及。
手垂下去了。
夏景言忽然觉得,既然最后一个可以依靠、可有希望的人也不在了,那自己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
或许真是失去了太多,已然是痛到清醒了,没了心,夏景言发现自己面上也流不了多少眼泪了,身着白衣飘袂于众多悲离或恐惧惊异的情绪间,她冷的像冰。
没了,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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