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总算顺利摆脱这次事件了。用那位难缠的调查员的话来说,简直就像是拳海参吐出内脏借机逃生一样损失惨重呢。”
气派的豪华轿车内部,海登董事把座椅调至半躺,将穿着皮鞋的双脚翘抵在挡风玻璃上,毫无风度地发出感慨。
“海登先生,阿罗拉地区的拳海参其实性格意外地粗暴。它们的名字并不是毫无由来的,一旦被人踩中,那些喷吐出的器官就会像拳头一样残酷地殴打敌人。因此比起断尾求生,它们吐出内脏的行为反而更像是同归于尽……”
被称为阿影的男人调试着座位前的车载导航仪,小心地纠正雇主的话语。
“说起来,让我这个司机和雇主您一起坐在车里真的好吗?虽然钢铠鸦自己也记得返回百代市中心的路线,但终究还是要有训练家骑在它身上,才更容易把控飞行的平稳性吧。”
“别说得这么见外嘛,阿影。”
海登董事闭着眼挥了挥手。
“你也知道,这只异色钢铠鸦可是经过了伽勒尔车队公司的专业训练,不管是谁坐在它背上,实际上都和摆设没什么两样。所以就别呆在上面吹冷风了,大不了让它慢点飞就是了。”
“好吧。”
听到雇主的指示,身穿管家服的保镖兼司机安定下来,重新按下耳麦上的按钮,对轿车顶部的钢铠鸦下达直接起飞的指令。
海登眺望着缓缓下降的地平线,以及那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林中别墅,口中发出呻吟般的叹息——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那间森之洋馆之后,心里就一直萦绕着股不踏实的感觉。就算到了现在,我们已经坐着钢铠鸦轿车远离了那幢离奇的建筑,那种不祥的预感却依然残留在身上,始终无法褪去。阿影,你有这种感觉吗?”
难道说,这个企业老板是因为担心坠机,才坚持拉上司机一起坐在车厢里面吗?
坐在海登身侧的管事甩开对有钱人疑心病的腹诽,摊开双手,一五一十地回答问题道——
“完全没有这种感觉,老爷。倒不如说,因为内部陈设基本都是我亲手设计的,在洋馆里闲逛的时候反而感觉相当亲切。闹地震那时候倒是吃了一惊,但是在我反应过来,开始感到大事不妙之前,竹兰冠军她就已经干脆利落地解决所有问题了。”
“果然呢。不管是梅丹还是一百年前的那个建造者,他们设下的骗局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根本就毫无效果嘛。”
海登扯了扯系在身上的安全带,更换了一种更舒适的翘脚姿势,接着晃动着食指对自己的管事说道——
“过去派你来考察洋馆时也是这样,明明亲身体验了那座正处于废弃状态、比现在还要阴森恐怖一百倍的森之洋馆。你回来时却像是刚刚出门散步一般,用那种和平常完全没差别的平淡神色,向我报告这座森之洋馆完全可以改建——我当时仅仅是看了眼你带回来的现场照片,就被那些乍看和灵异摄影没什么区别的图像,惊吓得毛骨悚然了呢。”
“那多半是当时洋馆里幽灵宝可梦的恶作剧吧。我从小就一直居住在类似的深山村庄里面,所以对这样的环境很熟悉。”
阿影耸耸肩。
“这可不仅仅只是生活环境的问题。”
海登董事总算把脚放了下来,随即把身子转向管家这边,仔细端详着阿影那比他要年轻许多的中年面孔——
“之前那位冠军发表解谜宣言、揭露实验本质、披露历史真相时,你也依然是那副兴致缺缺的德性吧?阿影你这家伙,根本就是对灵异、诡谲、崇高、神圣之类的要素完全无感。比起试图证明的梅丹,时刻保持着毫不怀疑态度的你,才更像个更加坚定不移的无神主义者不是吗。”
“不过是感知迟钝罢了。不相信神明这点倒是确实,我觉得那种东西不管是不是真的,还是不要存在比较好。但在这上面,我又怎么可能比得上梅丹教授。”
管事尴尬地露出苦笑。
“海登先生,您明明对我的来历一清二楚,没必要像这样拐弯抹角地刺探我的内心吧?有事您直接问就可以了,我都会老实回答的。”
“好,那我就直接问了。”雇主也不客气,直接道。
“虽然只是出于好奇,不过,当我的老同学梅丹教授,在洋馆里提起阿尔宙斯结社的那时候,你的心情怎么样呢?”
“没有什么感觉,知道我过去的你应该可以理解,我对那个地方不存在任何留恋。”
“是吗。那么第二个问题,这也是我最为好奇的一点。”
海登董事接着问道——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在这次的非正式审讯里吃了大亏的我,真的非常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在那个君莎面前,顺利隐瞒住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就是那位一直对老爷紧追不放的情报调查员吗?”
阿影管事没有对“真实身份”一词感到惊讶,只是平淡地回忆着说道。
“您和梅丹教授在馆主室里聊天的时候她曾找我问过一次话,当时我觉得若是对她们隐瞒下去或许会有些麻烦,于是主动和她交代了建造这座森之洋馆的经过。对方似乎对这样的主动坦白非常满意,再加上,那些人后来又被馆主室里的混乱转移了注意力,所以之后就没再追究了……这样的解释您可以接受吗?”
“嗯——只是根据偶然的危机意识,就开始为了自保而散播次级情报吗。虽然很想说这样的处理态度过于保守,但因为相反的行动而彻底败下阵来的我,实在也没有苛责的立场啊。”
海登有节奏地晃动着发丝灰白的脑袋,指节叩击在手杖的圆头。
“你这家伙一如既往地运气绝佳呢。仅就这次而言,你的自保战术可谓是大获成功。毕竟,甚至就连那位君莎家族的谍报员,都不曾对你那古怪的名字起过疑心呢——阿影。”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被叫到名字的管家服男人挠挠脑袋。
“自我介绍的时候,为了不引起麻烦,我向她们宣称自己目前的工作和安保有关,因此不方便透露真正的姓名。这样一来,原本听起来怪里怪气的名字,就可以用假名或者外号的形式敷衍过去了。”
“呵呵,假名与真名么。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大概是又想起老同学的实验了吧,海登十分开心地前仰后合,完全没有半点作为商业巨头的架子。
“梅丹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在情急之下翻出来当做挡箭牌的组织——阿尔宙斯结社,那个已经四分五裂的非法教团,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他随口胡诌的时候,那个教团原定的下一代继承人,竟然就这样默默无声地站在他的身边。真亏得我们还狂妄地幻想着取代神明啊。”
目无法纪的企业家按着额头,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也不知是在嘲笑同伴的无知,还是在讽刺自己的愚蠢——
“就在他盯着电子屏幕,卖力计算阿尔宙斯真实名字的时候,阿尔宙斯之影实际上就已经悄悄地笼罩了他。讽刺啊,实在是太讽刺了……”
“我认为这只是您的牵强附会,海登先生。”
管事诚恳地提醒道,试图让雇主冷静下来——
“您口中的那个阿尔宙斯结社,连个正经的宗教组织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某个男人为了谋财骗色,而创造的诈骗团伙罢了。而我的名字实际上,也并不是出于什么仪式性的意义才被命名成这个样子的……”
“哦?难道不是因为是所谓‘阿尔宙斯神使’的继承人,所以才特意命名成‘阿尔宙斯的投影’吗?”
海登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虽然我过去确实被那个男人当成下一代传人培养,被仔细传授了他那些聚结教徒、操控信仰的手段。但阿影这个名字却并不是他所起的。而是我那位受到教团蒙蔽,因此产生了狂热信仰的母亲所想出来的。所以,与其说其中蕴含了神明的旨意,倒不如说那里面寄托了一个可怜女人的蒙昧梦想。”
阿影面无表情地说出细想之下令人悲伤的事实……
欺世盗名的生父,信仰狂热的母亲——在这样的家庭里诞生的孩子,会像如今这样对神明毫无敬畏,或许也是一种必然吧。
“梦想么……”
大概是因为聊到了沉重的话题,董事先生久久无言。
直到汽车顶端钢铠鸦又振动了几次钢铁翅膀之后,海登才重新开口——
“从你至今依然保留这个古怪的名字来看,你应该对这位母亲感情很深吧。而就算身上被寄托了如此沉重的梦想,你在当时却仍然选择了逃离结社、离家出走,想来在那时候,你也是承受了相当大的负罪感。”
“当初真是多亏了海登医药和老爷您的收留。”
阿影在座椅上挺直腰杆说道。
“不仅如此,您还丝毫不在意我的过往,让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担任了负责您的贴身安全的私人助理。后来甚至还力排众议,委任我全权主持了森之洋馆的重建工作。”
“你倒是不用对我这么感恩戴德。你在正式成为我的助理后不久,那个非法结社就被神奥联盟瓦解取缔了吧,就算你如今想和他们扯上关系,也只能去监狱里提交探监申请表了。你能取得如今的地位,完全是因为你自己个人的能力。”
海登再次翘起脚来,把视线投向前方的万里晴空。
“当然,我在你刚加入时,之所以能够对你那么信任,也只不过是因为我在事先做足了调查罢了。或许你在当时没有注意到,但在提拔你升任我的助理之前,我可是委托了当时很有名望的私家侦探,去查访了各位候选人的背景——虽然没有直接见到那位迅速完成委托的侦探,不过当我在办公室里翻开你的背景调查报告时,可真是大吃了一惊啊。同时,我也立刻确定了,下一任助理非你莫属。”
“原来如此。手中握有适度的把柄,反而有利于掌控部下的忠诚么。”
“哼哼,你有的时候也挺口无遮拦的嘛。这种分寸感十足的试探反而很对我这种老年人的胃口。”
海登没有反驳,继续开诚布公道——
“委任你重修森之洋馆,也正是因为看到那份调查报告的缘故。阿尔宙斯结社能搜罗那么多信徒,不就是因为它为自己披上了一层完美无缺的神话外衣吗?那么生长在那种环境下的你,至少应该对那一类神秘学的建筑结构与纹章样式相当了解吧——正是基于这个理由,我才最终决定让你来主持森之洋馆的重建……”
话说到这里,企业家又忍不住地唉声叹气——
“唉,话说回来,当初选择这座洋馆真是个差劲到家的选择。这次地震之后,肯定找不到冤大头愿意接手这片没有正式产权的烂地了。甚至就连仿生机器人的成品,也因为这次的事故彻底报废,想要修复如初,又是一笔不下于修缮洋馆的巨大开支。我们甚至还要花钱重建一个森之洋馆的引雷装置,以此维持生活在百代森林的洛托姆群落。真的,实在是亏大了……”
“这里发生的森之洋馆事件,应该最后会以‘神奥冠军发现封印百年的新形态精灵’的新闻标题见诸报端吧?我倒是觉得对海登医药公司来说,协助发现新形态宝可梦带来的宣传效应,已经完全可以填平这部分的损失。如果公司再利用顽皮雷弹和新月之羽带来的噱头,研发出相关的医疗保健商品,还可以更进一步地扭亏为盈。”
阿影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不不不。”海登医药的董事叹息着摇晃食指。
“这些赚钱的生意我们当然会去做,但这并不能改变我们因为森之洋馆而亏损了一大笔收入的事实。不论何时何处,不论在任何情况下,不论损失的金额是多少,是否有补偿,亏损永远是令人心痛的——无法感受到这份痛苦的人,绝不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商人。”
完全是标准的守财奴发言……
阿影保持着平静的脸色,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地把雇主的生意经当做耳旁风。
“你并不需要一边在心里腹诽‘真是个标准的守财奴呢’,一边摆出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躲避我的注意力。事实上,我这番话就是说给你听的。”
耳旁风中传来海登先生的声音。
“完成仿生人的维修工作之后,我将正式结束仿生人计划的骗局。”
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与感慨——
“我将解冻迟滞了两年的开发进度,向我们的伽勒尔盟友们同步仿生人计划的一切成果,宣告仿生机器人的研发计划就此成功。
“当然了,我也知道这也将意味着,海登医药一旦宣布完成了这项工作,就会立刻被那些敲骨吸髓的投机客们踢出局外。他们会找到一家在意识上传领域更占优势的研究所,继续完成他们创造‘不死人类’的千秋大业。
“再接下来,我的公司便会遭到后者的封口与打压。所谓‘不垄断,毋宁死’——对于那些人的心思我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们绝不可能乐意看到一家和其拥有同等技术的公司,长期维持着能独立制造出仿生人的规模。
“不久之后,董事会里那些平日唯唯诺诺的经销商们,将会展露出他们唯利是图的面孔,对公司运营指手画脚的方向,也将从原本言笑晏晏的合作共赢,转变为寸利必得的焚林而猎。公司在伽勒尔地区的产业也会在当地遭受明枪暗箭般的排挤与攻击。”
阿影没有质疑雇主对于未来危机的判断。身为司机兼保镖,他自然陪同海登参加了一场又一场商业谈判。就算无法在谈判桌上看出那些公司之间的紧张气氛,也可以从海登参加会议之后的抱怨里略见一斑。
他只是冷静地开口问道——
“明明状况这么恶劣,为什么老爷您还要选择公开开发进度呢?就当前情况而言,继续保持那种秘而不宣的默契,不是应该会对公司更有利吗?”
哪怕是一直拖延到计划暴露的最后,应该都不会比海登口中的那种情形更恶劣了吧?
“这可不行呢。通过这次的森之洋馆事件,我得到了一个教训——不论是多么精妙绝伦的骗局,都不可能完美无缺地永恒运行下去。更何况,若是不放弃一些蝇头小利的话,可是无法让对手放松警惕呢。”
海登董事一边说着与前文立场截然相反的观点,一边露出玛狃拉一般的狡狯微笑。
“向盟友公开仿生人计划真实进度的同时,我会偷偷带着梅丹和一批核心技术人员,去那个‘俱乐部’鞭长莫及的地区创办一家新企业——并用那个企业的名义,抢注下和仿生机器人有关的全部专利。伽勒尔的财阀那时候才刚刚得到相关技术,绝不可能快过我们——再接下来,有趣的地方就来了……”
阿影仿佛看到海登身上流露出非法宗教教主一般的黑暗气场,那是庞大到几乎可以凝结成实体的贪婪和欲望。
“我可以利用海登医药的资产,再收购一家当地的小型上市公司,掌控后者的全部股份之后,让拥有仿生人专利的新公司和那家上市公司合并,如此一来,便可以彻底规避掉和海登医药相关的限制性条约。还可以一举两得地借壳上市,让人类历史上第一家真正的仿生人公司,正式出现在那个地区的股市之中!呵呵呵,等真的到了那时候,我们便能和通过股市重新勾结在一起的新盟友们,反过来对伽勒尔的财阀们实施垄断和打压,彻底了结这一番的恩怨。”
“……海登先生,您果然很像是擅长同归于尽的拳海参呢。”
在侃侃而谈的雇主面前,阿影莫名其妙地突然说道,却惹得海登再次大笑起来。
“是啊,是啊!比起断尾求生来,同归于尽才更是我的作风。所谓商业就是彼此剥削的游戏,如果不从别人身上撕扯下血肉,就会如自噬其尾的饭匙蛇一般,在永无止尽的贪欲中自取灭亡……所以啊。”
看着部下的眼睛,企业家说道——
“我需要有一个人,作为我的代理者,出席神奥地区海登医药的董事会议。这个人需要有敏感的危机意识,在内外交困的残酷商场中最大程度地保护海登医药的资产;需要对如同幕后黑手一般的神秘敌人毫无畏惧,在任何情况下让自己免于落入受人操纵的境地;还需要一点点弄虚作假的经验和技巧,用来掩护我在其他地区的行动。
“我仔细地盘点了一遍我的商业伙伴和亲朋好友,却发现他们要不然不够聪明,无法胜任这项重担,要不然就会在获得权力后的一天之内卷钱跑路。所以事到如今,我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选择。”
海登依旧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私人助理,这位服侍了他多年,陪同出席过无数次商业会议的保镖兼司机。
阿影并没有过于动摇。
通过前面的暗示,他早就已经觉察到了海登董事的用意。既然当时没有做出反应,现在再装模作样地惊讶一番,未免也太装腔作势了。
“从海登先生你的口气听来,老爷在海登医药的股份似乎并不止当前的份额。”
“不多。”海登说道,“也就是百分之五十一而已。”
他接着补充道:“目前的那位董事长有个不为人知的把柄在我手上,此外就是一些交叉持股之类的常规操作,面前可以达到这个数字。遗憾的是,经销商联盟的眼线太多,在不引起对方怀疑的前提下,我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百分之五十一,说起来轻松写意,但这实际上,就几乎是海登先生这辈子自从白手起家创立医疗器械公司以来,所经营得到的全部财富。
而现在,他竟然要将其全部托付给一个不起眼的助理,一个非法宗教教主的儿子。
就算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依然代表着比天冠山还沉重的信任啊。
阿影深吸一口气,说出他接受任命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把手指向窗外——
“我好像看到了在远处骑着姆克鹰运送顽皮雷弹的君莎小姐。我们还是把来自情报机关的她也一起拖下水吧。”
“呵哈哈哈!我果然没有找错人呢!”
老人愉快的笑声顿时充满了整个车厢。
“不过,还是等到我们落地以后再去找她吧。毕竟要是那只电属性的自爆宝可梦在天空上醒过来,那可就不妙了。”
就在海登董事在百米高空之上,下定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豪赌之时——
“波克基斯,已经可以确定森林附近没有旁人了吗?”
看着从天空中盘旋而下的祝福宝可梦,竹兰冠军从森之洋馆的屋顶上站起身来。
在此之前,她就一直坐在洋馆尖塔的巨大阴影下,沉默地看着逐渐明亮的朝阳。
“波呜——”
白色的波克基斯优雅降落,发出表示肯定的叫声。
冠军摸了摸波克基斯的头羽,又看向了另一边——
“路卡利欧,还能感受到那股波导?”
沉默的钢铁战士不发一言,依然闭着眼睛,深锁眉头。
生长着骨刺的双掌稳定地举在空中,仿佛不愿意放过空气中的任何一丝震颤一般。
神奥冠军露出思索的表情——
“自从离开洋馆前的那一次警兆之后,就一直能在附近感知到敌意,但却没办法锁定方向么……还好,这至少说明,这股威胁不是冲着君莎或者梅丹他们而来的。”
她再次四面环顾一圈,望着寂静无声的树海。
这样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难道真的要这样一直等待到己方的精灵们陷入疲劳,再迎接养精蓄锐的敌人突然出现不成?
看来,只能用那一招了。
希望此时正坐在随风球吊篮里的梅丹教授,不会指责自己的行为抄袭创意吧。
于是,竹兰冠军在屋顶上挺直身躯,面向旭日高挂的蓝色天空,金发被和煦的晨风吹起,胸前的水滴吊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清了清嗓子,如同念诵祈祷词般,向着无尽深林说出如下话语——
“百代森林之所以能在苦寒的神奥地区,孕育出如此蓬勃的万里树海,一是因为其靠近西部海域的地理位置,海洋的存在,不仅使这个地区获得了充足的湿润水汽,更是调和了这附近的整体气温,使得这附近的夏日免于干燥,冬天也不至于陷入酷寒。二则是天冠山脉抬升的地势,使得这些海风中的水汽化为雨水,降落大地,由此哺育出成千上万的绿色植物与种类繁多的野生宝可梦。
“林木生长,万类霜天,也正因此,才有了四季枯荣——正是因为百代森林一带如此繁茂的生态群落,才使得这一地区,成为了全神奥季节分野最为显着的地方。
“在虫鸣响彻的夏天,山地海拔带来的酷暑与对流的暴雨彼此交织,从雪山留下的河水带来更加丰富的水量,树木繁茂生长,百花次第开放。在这时候,随海风迁徙而来的长翅鸥与林间的姆克儿相伴飞行,结草儿与新生的刺尾虫攀上枝头,含羞苞和尖牙笼在草丛中含笑,小猫怪与勒克猫在暴雨里呼唤雷电,樱花儿在烈日下绚烂绽放。这是万物蓬勃生长的季节。
“到了秋天时节,由于海洋吸收热量,山地阻挡低压冷气团的缘故,这里便成为了整个神奥进入冬季最迟缓的地区——这也显得百代森林的秋季格外漫长。每当此时,树叶被染得金黄,飒爽秋风从林间穿袭而过,随之降落下一阵金黄色的豪雨。盾甲茧与甲壳茧会在这个时期成群进化,排成华丽的锦缎在空中连绵飞舞。在下方的层层落叶之间,圆法师在放声高歌,盆才怪享受着干爽的环境,小卡比兽四处捡拾熟透掉落的树果,它们吃剩的果核会被帕奇利兹囤积起来,用来当做过冬时的应急储备——这就是丰收而又忙碌的季节。
“而随着冬天降临,原本在神奥地区随处可见的积雪,终于不疾不徐地出现在百代森林耐寒植物的树梢。气温降至冰点以下,原本湍急的溪流逐渐被冰层阻塞。每当这时,虫系与草系的宝可梦就会蜷缩进地底与树洞之中,唯一的例外是森林中的结草贵妇,它们会为自己裹上更加厚重的外衣用以御寒。到了这时候,从雪山迁徙到山脚的宝可梦们,就成为了这片森林的常客。小山猪翻拱着泥土,寻找鲜甜美味的蘑菇,雪笠怪会好奇地追逐雪地间各种生物的足迹。由于食物短缺,大嘴蝠与黑暗鸦的活动会更加频繁,自雪山而下的纽拉们则会成为黑暗中最凶恶的盗窃者,猫头夜鹰与姆克鸟的族群不得不团结在一起,日夜交替地守护彼此还未破壳的鸟蛋。这无疑是宁静而又充满风险的季节。”
随着竹兰的话语,四周的空气不知不觉间变得安静无声。
路卡利欧已经停下了手中探寻波导的动作,睁开双眼,把目光投向高天之上的某处。
神奥地区的冠军的祷词依然没有停歇——
“而此时此刻,夏日已然成为过往,秋天的痕迹不复存在,冬季的脚步正在一步一步地走远。我已经听到了,听到了最后一片雪花融化的声音,听到了河水重新流动的清响之声,听到了精灵钻出树洞的沙沙声,听到了雪笠怪返回雪山时不舍的脚步,听到了结草贵妇褪薄外衣的声音,听到了树枝抽芽、新叶生长的声音,听到水汽聚集、化作薄雾的声音,听到了来自远方的你,跨越海洋抵达神奥的声音。”
不知为何,森之洋馆的四周逐渐弥漫起粉红色的雾霭,波克基斯紧张地竖起头羽,提防着时刻可能出现的敌人。
然而,那位季节轮转而来到的宝可梦,却迟迟没有显现出它的真实面目。
“可以理解,毕竟春天的脚步,总是姗姗来迟。”
竹兰取下收藏在腰间的古代文献,缓缓地将诗集翻到某页——
“农田之神,春天之神。
“飞过洗翠的天空,带来生命的新芽。
“试问春神,你从何处来?
“春神无语,只知寒冬一去春自来。”
随着神奥冠军的吟诵,天空中的某一片云彩,逐渐开始躁动起来。
竹兰毫无畏惧地继续提高声量——
“慈爱的春神,严厉的春神啊!据说挺过寒冬的旧叶往往会在春风吹起之时成片掉落,地洞中的蛇虫宵小会被猛烈的春雷从梦中惊醒。你现在一定十分愤怒吧?
“本应公平地守护一切生命的你,竟然在自己视作归宿的地方,目睹到无视生命意愿,强行将之冻结百年的荒谬暴行;目睹擅自创造生命,大言不惭意图取代神明的狂徒;目睹到丝毫不珍惜肉体,将自身一寸寸拆解的可悲精灵。
“可是尽管你愤怒无比,但无比明白事理、具有过人睿智的你,同时也知道,这份怒火不应该向任何人宣泄,所以才会此时这样,克制地守候在这座洋馆上空吧。你应该是想通过毁灭这座无人的洋馆,来面前当做怒火的代价吧?”
天上的云朵分分合合,逐渐凝聚成了某个生物的形状。
“所以我说够了,已经足够了,你不必再忍耐了。于此时此地,就由我来成为你那浩荡春风般滔天怒火的对手!作为宝可梦训练家与传说中的宝可梦,就此决一胜负吧!”
阖上书页,竹兰目光如电地直视向对手的位置。嘴唇翕动,呼唤出自古流传的眼前神明的真正名字——
“来对战吧!在古老的洗翠大地与雷电云、龙卷云、土地云齐名的爱憎宝可梦——眷恋云!”
在神话学里,即便并不是神明独一无二的真名,自古流传的正确名字,同样也在仪式之中拥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此时此刻,被染成粉红色的天空之上,群星并没有闭上眼睛。反而有一对明黄色的巨大竖瞳在天空中浮现!
呼!
磅礴的风声骤然响起。
刹那之间,云海倒卷。
无限春光汇聚成为粉红色的风暴,代表着妖精属性的生命能量如浪涛一般翻滚。隐约之间,甚至还能听到春雷炸响。
“呵呵,飞行加上妖精属性么。看来这是一场烈咬陆鲨很难派上用场的对战了。”
冠军的轻笑声中,伴随着身边的五位搭档们进入应战状态,一只通体粉红,形似女性的传说宝可梦,脚踏着洁白的云朵,出现在了神奥冠军的视野之中。
……
无人目击到神奥冠军与春日之神的对决,只有森之洋馆内的某幅红色画像,在这次战斗之后悄无声息地化作一张白纸,仿佛原本寄居在其中的幽灵离开了一般。
这一天,百代森林深处的树海在巨大的冲击中,被折断了大半。
这一月,围绕着森之洋馆的密林生长速度陡然加快,真正地如同牢笼一般封死了整幢洋馆。此事后来给海登医药的修缮工作带来了极大麻烦。
这一年,神奥地区的春季不知为何比过去早来了一周,无数气候学家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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