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月底，京城的气温逐渐有些焦躁。

与气温同样焦躁的，还有轧钢厂的广大职工们。

这一个月的工作量，比上个月提升了一些，还是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还是比较辛苦的。

越是辛苦了一个月，到了发工资关饷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在盘算着钱怎么花。

相比于盼着发工资改善改善生活的工人们，干部们对于工资，倒是并没有那么热衷，反倒是先放到了一旁。

去年，因为李怀德的后续影响，轧钢厂除了极少部分干部，在岗位得到了提升，但级别却是被冻结了下来。

升迁，那是基本没有，在影响没有消除之前，一个个都缩着脑袋，没被撸下来，还在庆幸呢，也没期望着升级。

哪怕是临时提拔成运输科副科长的崔建，领的工资，还是股长的工资。

五月份过后，组织终于又开始有了动作，干部调整计划，需要事先提名和考察，一旦有了动作之后，嗅到味道的人，就越来越多。

毕竟，还有那么多一二把手的位置，到现在都没有定下来，连厂长位置都在空着，去年打了个翻身仗，今年，总该有变化了。

经历过一轮暂时接管，全场上下，无疑被了解的清清楚楚，除了物资科出了一些问题，其他科室，可都盼了许久。

运输科。

“贾海杰，贾班长，你这开车，有不少年了吧？”

副科长崔建，此时正在司机调度室，正在和贾班长聊着天，谈着心。

“五四年进厂，咋地啦，崔副科长，你还跟我装什么，我干多少年了，你不知道？”

右手夹了支抽了一半的大前门，贾海杰一把搂住了崔建的脖颈子，往他腰上杵了杵拳头。

说起来，比他这个副科长进厂的时间还早上一年，只不过，一个是司机，一个学校毕业就成了干部。

“唉唉唉，你也是科里的老同志了，思想觉悟，也得跟着提升嘛！”

对于贾海杰这种举动，崔建赶忙把他推开，一脸正色的说道，这是正规的组织谈心，可不是两个老伙计在私下里交流。

“我一个开大车的，又不是坐办公室的，把车开好你还想我咋样，去年考过二级货车司机，你科里瞅瞅，还有谁？”

压根不懂什么组织谈不谈话，往休息室椅子上一躺，贾海杰美滋滋的拿起香烟抽了起来。

“不想进步了？”

崔建此时有些无奈，如果不是李副书记询问，面对这个滚刀肉一般的老班长，他只想掉头就走。

“我还怎么进步，考一级，三十出头年纪，你别说我们厂，你就是整个京城数一数，都几个一级的？”

“不是我不想进步，二级差不多了，再过几年，到四十岁，我能到一级，我就偷着乐了！”

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贾海杰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能过二级考核，父亲贾山河还不知道出了多少人情面子，这才换回了这个机会。

有些时候，不是技术到了，才能考过去，运输科这么多司机，也没几个二级的，总数量有定数的。

“工资六十八块八，我知足了，我的崔副科长！”

“调度站站长，这边位置空出来，组织上，对于有多年经验的老同志，是可以适当给出机会的！”

“你开大车这么长时间，对于调度工作也有经验，这么多年看也看会了，怎么说，有没有想法！”

崔建拍了拍额头，感觉这一趟，劝说成功的希望并不大，但碍于副书记的面子，还是带着点商量的语气。

“没兴趣，我去年才过二级，你今年让我去调度站，那我不白考了么！”

从凳子上翻身起来，贾海杰眼珠子转了转，最后摊开了手，表情十分不情愿。

六十八块八的基础工资，只是基础，班长有两块钱补贴，出车不论长途短途，厂里还有补贴，长途还发全国粮票。

他工资本来就不比崔建低，加上其他收入，出车带人，顺路带回一些东西，怎么都比调度站站长来的实在。

“提干呢，这是机会呐？”

这么一说，贾海杰猛地吸了一口香烟，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

要是几年前，他可能对于提干，还有些意动，但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只想着搞钱。

“调度站站长，股级的吧，工资多少，四十多还是五十？”

“应该是李峰找你问的吧，算了，你跟他说，我一个大老粗，坐办公室的活我干不来！”

自己情况，自己清楚，文化水平又不高，跟李峰不同，只自己会开车。

当干部，虽然好听点，但不实惠。

调度站站长，工资还比自己现在低的多，快打对折了，手底下管着那些比自己年龄还大的几位大姨，有啥意思。

就算李峰在厂里，力排众议，贾海杰也知道，自己不是当科长的材料，当了干部，也是糊涂干部。

“你呀，眼皮子浅！”

崔建也知道贾海杰在盘算着什么，冲着他摇了摇头。

“没办法，你们都有文化，我除了开车修车，我会啥，材料我都写不好，那几个大姨比我妈都难对付，不去不去！”

“行吧，你呀！”

摆了摆手，崔建带上了房门，提干也是要看个人意愿，工资收入这块，贾海杰确实要吃亏不少，拒绝也在情理之中，至少在李峰那边，也能说得过去了。

犹豫片刻后，崔建没有回去，而是推开了马华的房门。

……

保卫科，会议室。

“李学武同志，你这边参加工作有多久了？”

坐在会议桌对面的，是人事科的副科长，此时打开了手上的日记本，正在上面记录着一对一的谈话。

相比于运输科那边，这里无疑要正规了许多，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六二年九月份入伍，六四年二月转业进了厂里，到今年，工作时间加起来差不多，快三年了！”

面对一对一谈话，李学武的态度，无疑比贾海杰要好上许多，回到厂里保卫科工作了一年多。

魑魅魍魉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见过太多，人也成熟了许多，身上那股子当年学车时的痞气，早已褪去。

额头上留下的长长疤痕，在其他部门里，可能还会有碍观瞻。

但在保卫科，这条疤痕，可是震慑了不少年纪轻轻，就走上歪路的小伙子，审讯室桌子一拍，都能把人腿吓哆嗦。

“三年，我看过你的资料，是战场负伤退下来的，还立了功，这一年多，在保卫科的工作有没有习惯，会不会因为旧伤，影响到日常的工作？”

“没有，只是失去了很多记忆，工作方面都还好，没有太大影响，我也挺喜欢这份工作，只是看到有些年轻人，走入歧途，有的时候会有些头疼！”

苦笑了一下，疤痕对工作是正面影响，但对相亲是负面影响，吓到了不少姑娘。

哪怕有着转业后干部的身份，家世也挺好，但不知道以前的名声在街坊附近为什么比较差。

“嗯，火线立功，还入了档，今年保卫科将会成立一个新的办公室，管理一些特殊的装备，听说比较危险，具体情况，我其实并不太了解，需要有一定的军事素质，你毕竟是转业的军官，心里应该清楚！”

“你这边，有没有信心，能担负起这项重任？”

“啊，我？？”

这是李学武从来没有想到的，在家的时候，他哥也没跟他提起过这茬。

危险的武器，李学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羁押室里存放的那些弹药，相比起来，确实比较危险。

……

机关楼顶层，档委会议室。

“后勤处，我看是专门需要人来盯着了，物资科仓库在这次核查中，出了不小的纰漏！”

“监守自盗啊，每个仓库，多多少少都缺少了一些存放的物资，怎么能犯下了这种错误，而且，还是在今年这么重要的时候！”

说到这里，李峰敲了敲桌子，东西，说实话不值多少钱，但这种行为，在这个关键节点上，看起来就十分恶劣了。

“去年，厂里全体职工，尽心尽力，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好不容易改善了上面对我们厂的印象，结果，又出了这档子事，而且又是在后勤处，实属是不应该！”

一旁的申总工，也是点了点头，跟着补充道，语气十分的沉重。

最近，他在主抓车间机床的精度化工作，想方设法提高着零部件加工精度，为下一步厂里开展工作，打好基础。

没想到，后勤处，再一次没经的出查，又又又翻车了，还好都是鸡零狗碎的物件，不是李怀德那样的大案，不然，厂里这些人，又得被牵扯进去。

捏了捏鼻梁，申总工的神情，异常疲惫，对于后勤处频繁出问题，拖后腿，也已经到了他的底线。

“不行就让李学文去吧，人家华清大学学历，资历也完全够了，在保卫科待着，也是埋没了一身才华，再加上他干保卫这么久，有他去镇着，也能睡个安稳觉！”

姜显达姜校长，优哉游哉的抽着烟，推出了一个较为合适的人员。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好，全票通过……！”

“那保卫科这边呢，科长不能缺人？”

“厂办，刘光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