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运输科调度室。

小黄双手托腮，望着窗外不停的发呆，眼珠子里攒着蒙蒙雾气，打眼一看，就知道小姑娘藏着心事。

调度室里的姨婶们，看着原来跳脱欢快的小黄，现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聊天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来，吃个烤梨，炉子上现烤的，热乎着呢，赶紧趁热吃。”

调度室刘姨，捏着梨子上方的梗茎，手里托着有些烫手的梨身，把这颗看起来就好吃的梨子，放在了小黄的面前。

“刘姨，我，我不饿，您吃吧！”

小黄赶忙把托着香腮的双手从下巴上抽了出来，连忙摆了摆，脸上略带僵硬的笑容，让刘姨看着就生气。

生的不是小黄的气，而是她那不着调的男人，运输科曾经的科长，李峰。

“吃，不能拿肚子里的孩子跟他置气，你说说，这么大的人了，媳妇回娘家都不闻不问，还玩消失，等他回来，我跟其他姨婶，得找他好好说教说教！”

刘姨用不由分说的眼神，把梨子就放在小黄面前，离下班还有一会儿，按照以往，小姑娘肯定饿了。

“我，我没置气！”

小黄可怜巴巴的噘着嘴，小声的反驳道。

“行行行，没置气，那就把梨子吃了！”

刘姨放下后重新坐回到炉子前，弯腰拿起了篮子里的毛线，继续织了起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一百天产假，算算你们结婚的日子，是时候可以搁家里歇着了，天寒地冻的还大老远跑来上班，这还是小雪，等雪大了，就不安全了！”

看着小黄试探性的在梨子上咬了一口，刘姨掐了掐手指，帮小黄盘算了起来，按照以往惯例，其实请半年也不是不行，

国营厂里，大家关系虽然是上下级，但整天在一个地方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除非确实不会做人，不然都和家人亲戚差不多了，甚至，比亲戚关系还近。

这也是几十年后，很多凭借能力考进去的人，为什么会和周围人的关系格格不入，适应不了后离职的原因。

其实人家，本身可能就三代人，都是一块走过来的，没有发生矛盾的情况下，信任已经埋进了血液里，你照顾我子女，到时候我也照顾你子女。

“是啊，小黄，别给他考虑，人家娟子那时候不就请了小半年，天寒地冻，你再起那么早，起不来的！”

另一位织着毛线的婶，也跟着插话道。

“不是，是大夫说的，怀孕的时候多走走，到时候好生”

小黄表情有些纠结，不上班搁家里躺着，那是得有多无聊，再加上厂里人多，有个突发情况厂医院也不远，都是年轻人，搭把手也就能把自己送过去。

这是她妈妈跟她说的，情况也是这么个情况，院里白天都是老弱妇孺，真有什么事儿，还真没厂子里来的方便。

想到妈妈，小黄不由自主就想到昨晚爸爸跟她问的话，结果，今天一天没见着正主。

刚才还回荡在口腔里的甜味，瞬间就不甜了。

“说的也是，我生我家小君的时候可快了，还在板车上，盖着大被窝呢，就生下来了，到医院，也就是收拾收拾第二天就下床了！”

“哎哎，我也差不多，我家老大不是是在家生的么，羊水破了，我还不知道，就感觉想上茅房，结果孩子生出来了！”

听大姨们，又开始口无遮拦，小黄把桌子抹干净后，重新托起了腮帮子。

自己生的时候，要是也是不疼就好了，听妈妈说会很疼，看这些过来的姨们，小黄很羡慕。

“你们这条件，其实养两三个都不多，他现在年纪轻轻，当了副处长，工资得多少了，比我们家老张那时候强多了，生完，再要一个！”

“副处长，我记得差不多一百二三了，两个恐怕都少了，至少能养四五个不费劲！”

听着大姨们侃着看着，话题又转移到自己身上，小孕妇可能是被炉子的热气烘的，两颊红扑扑的，比刚才的梨子还好吃。

“呸，谁要再给他生！”

一想到生孩子，就得羞羞，这个坏蛋，今天升了职，人影都不见一个。

大老爷们往驾校跑，还一呆就是一天，想到那个眼神都可以拉丝的女教练，刚才通红的脸蛋，瞬间，又苍白了起来。

要是李峰知道了，可不得喊冤枉，自己在忙着正事，国家大事，哪里会去勾三搭四。

想到此，小黄有些后悔，昨天怎么就上了头，想起来跟父亲抱怨了，早知道不说那些了。

窗外的雪花，越飘越多，下班前，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想到马上要过来接自己的爸爸，小黄的内心有些惴惴不安。

“砰！”

调度室的门，骤然被推开，小黄瞬间转过头，看到那双亮闪闪的双眼，下嘴唇不由自主的撅了起来，倔强的把脑袋转了回去，眼睛里的雾气，浓稠到快集结成水珠了。

漫天的大雪，进屋后李峰赶紧把门给带上，跺着脚，把肩膀上脑袋上的雪花抖了下来，口中呼出的气，因为外头的进来的冷风，化作了白雾。

“呦，李副处长，您这升了官了，还记得媳妇在这里呐！”

屋内的姨婶们，看着李峰狼狈的样子，加上小丫头不理人，明显在闹情绪，赶忙帮李峰搭台阶。

“哪能呢，刘姨，驾校忙活事儿，不是算着盖房子的钱，今天还有其他单位安排过去学车的，我可是一口水都没落照喝！”

说完，李峰不由分说的走到调度桌前，拿起小黄喝水的杯子，猛猛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那还成，我还当哪里有什么人把你魂儿给迷住了，我跟你说啊，小峰，你爸刚来那时候，做错事我可都训过，你可别给我机会，小黄可是咱们调度室的心头肉！”

陈姨点了点头，暗道李峰的情商，确实高，拿着她的杯子喝了一口，果然，小丫头状态好上了一些。

“不可能，小黄鸭，才是把我迷的颠三倒四的，是不是！”

说完，李峰当着姨婶的面，直接吻了吻小黄同志光洁的额头，只把小姑娘闹了个大红脸。

“走，下班，为夫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