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
张简一行来到了建康城南的聚宝山,随即聚宝山的驻军便以有旨意为由截留了张简的随行军队,最后只许其带数人入城。
不仅如此!张简、邓渊也被与卫荣卫晏如分开,按理说卫荣和卫晏如的身份摆在那,被隆重的恭迎入宫面圣无可厚非,但邓渊和张简好歹也是越王卫济的使者,更是全权负责此次护送任务,就算因为紧张的关系遭受冷遇,也不该如此这般不顾礼数规矩。
换做平时这些可谓是极致的羞辱,可这次包括邓渊在内却都是毫无波澜欣然接受,倒是张简自己心里直犯嘀咕,暗道王行云如此对待“老相识”真不够意思。
来到朱雀桥张简彻底和卫荣的车驾分开,然后张简等人被暂时安排在了丹阳郡城内落脚。
丹阳郡城一座不知名的院落内张简和邓渊相对而坐,虽然二人面前的食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和新鲜蔬果,但二人显然是对这些东西没有丝毫的兴致,只是愣愣出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如此举动可是让侍立一旁的徐庄通和吕庆功犯了难,眼看张简和邓渊没有一点要动筷子的意思,吕庆功终于忍不住开口轻声询问了起来。
“二位大人,这酒菜都要凉了,属下命人去热一热?”
“无妨!”
张简和邓渊几乎是异口同声出言制止,随即竟又不约而同得相视一笑。
“怎么?”邓渊笑悠悠的说道,“道真你似乎有心事?”
张简眼神空洞颓自苦笑道:“陛下不召见我等,我等便无法向越王复命,如此一来怎能不愁啊。”
邓渊一听不忧反笑,竟开始劝起张简来:“道真为何这般着急回转,难不成是想念家中娇妻美妾,啊哈哈哈!”
“咳咳咳!”张简一个不注意直接被邓渊呛的猛咳数声,暗道这老头平时看起来老成持重不苟言笑,这取笑起人来竟是这般为老不尊。
邓渊见状也是抚须微笑,不过微笑之余却是时不时的看向徐庄通和吕庆功。
如此动作张简自然看出邓渊是想要说些不能入三人之耳的话,于是便善解人意的将吕庆功和徐庄通支了出去。
门窗紧闭只剩两人,邓渊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只见他蓦然起身径直坐到了张简面前,顿时一股静而冷的威压充斥满屋。
“道真,你是世子信赖之人,有些事本不该瞒你,可毕竟关系到大局我还是要以稳妥为重,你不怪我吧?”
张简拱手一礼连称不敢道:“晚辈出身卑微才疏学浅,蒙王爷、世子错爱委以重任,晚辈感恩戴德尚且不能报偿,又如何敢有异想?”
“如此便好。”邓渊欣慰的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其实一开始世子并不想让你随行,世子说:道真仁厚重情义;世子怕你到时候面对故人会彷徨难做,老夫浸淫官场数十年,如世子这般为臣子着想之主生平未见,道真你真是好福气呀。”
“掾史有何吩咐直言便是,晚辈定当尽心竭力。”
邓渊微微起身又向前挪了挪,几乎是与张简贴到了一起,“道真你虽年岁尚浅,可走南闯北屡经大战阅历不可谓不丰富,想必对于眼下楚国现状也是看在眼里,楚国不能再如这般离心离德倾轧内耗下去了,这大好的河山、无辜的百姓,他们有什么错要经受此等磨难浩劫!若是有朝一日楚国亡了,我等又有何面目以见先帝!”
邓渊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说到激动之时身体都随之颤抖起来,可张简坐在一旁却生怕这个老头一口气导不上来背过气去。
邓渊这边是慷慨激昂,可一打眼看张简却好像并没有多大的触动似得,于是乎邓渊轻咳了几声转而又问道:“闻听道真与那王行云有旧,不知老夫可有荣幸一听啊?”
张简眉头一挑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此情此景邓渊突然提起这些他到底是何用意?
感觉到张简眼底情绪的变化,邓渊立刻又开口岔开话题低声说道:“哈哈哈,好了好了,我们言归正传,道真与那王行云相熟,不知对此人有何评判?”
这回邓渊很是郑重严肃,张简自然也没有再像方才那样闭口不言。
“其实晚辈与王行云并非外面传言的那般,我二人只是因为建康勤王之时有些交集,是以也只能算是有些交情罢了;不过王行云此人可谓忠义重信,通晓兵机腹有韬略......”
听着张简侃侃而谈,邓渊却只是抚须轻笑,感觉到邓渊的不置可否张简不禁停住了口反问道:“是晚辈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
邓渊摇了摇头答道:“王行云勇武天下闻名,道真所言一点都不为过,而且还是大大保守了。”
张简闻言仍是不解道:“那掾史......”
“我所问自然不是那些浮于表面人尽皆知的东西,而且现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然也不能再如此片面轻言,如今的王行云身负匡扶拥立之功,手握重兵挟天子雄踞江东,说心里话在来之前老夫可是害怕的紧呐,生怕力有不逮有负王爷重托,不过这一路走来却又让我渐渐安下心来,便如道真所言,王行云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帅才,可却缺少气吞山河之志,可惜呀,可惜!”
说到这邓渊稍微一顿,瞥了一眼茫然无措的张简后才接着说:“想必此时此刻道真定是一头雾水,不过事到如今直说亦已无妨,此来建康你我除了护送卫荣外,还要让这片遮挡在江左半壁的云,彻底烟消云散!”
“咣当!”
随着酒杯落地发出声响,张简也立刻从失神中惊醒,这一路上张简和王勉不是没有猜想过此行的别有用意,可就算借给他二人一百个胆子,他俩也没敢往那上面动上一丝念头。
“掾史不是在说笑吧?就凭你我?这...这是不是有些...”
“是不是想说有些不自量力太过儿戏了?“邓渊接过话头轻笑言道,“道真先不要言怯,且先看看这个。”
只见邓渊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物递了过来,张简接过一看却是一卷帛书,疑惑伴随着好奇促使张简缓缓打开手中的帛书,可仅仅只是卷首数行文字便已让张简不住颤抖。
“这...这!”
张简慌张的合上帛书,同时喘着粗气向四周警惕的张望。
如此激烈的反应却是让对面的邓渊直接笑出了声,“老夫怎么看你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我!”看到邓渊有恃无恐的样子,张简恨不能现在马上立刻就离开建康!离得远远的!
“掾史!这...你这不是在与晚辈开玩笑吧?”
邓渊慢悠悠的接过张简递回的帛书,却对张简的发问笑而不语,因为邓渊的表情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张简极力平复着内心的躁动和不安,此时此刻之前对于此行的所有猜想都被击得粉碎,可又有谁能想到卫济在暗地里玩的这么大!
方才的帛书压根就是一份密谋推翻王行云、卫言训的密诏,光是看到卷首的几个名字就已经让张简脊背发凉。
卫荣、蔡训、成现、陈羡......
此时的张简也不得不由衷的佩服起卫济来,原来早在未启程之时这盘棋便已经开始,妄自己一路上还在和王勉妄图猜测其用意,到头来也只不过是卫济手中一枚小小的棋子罢了。
“如此滔天之事,掾史......”说到这张简却是一滞,瞬息之间心念数转,这到了嘴边的诸多疑问和不解硬是又被压回了心中。
“老夫也是怕这一路上出现什么纰漏,道真不要介意呀。”稍作解释邓渊话锋一转,“道真你是多智之人,世子亦赞你临危不乱进退有据,我想此事的分量已无需老夫多言,只望你我二人能尽全功也好不负王爷重托。”
张简闻言苦笑道:“晚辈才疏学浅只怕尽不上什么力。”
此言一出却是惹得邓渊一阵摇头,直接反驳道:“道真妄自菲薄矣,这次王爷与世子命你我二人到建康执行此事,一来是因你我二人声名不显少惹人注意,二来便是因为道真你。”
“我?”张简不禁满脸的不可置信。
“没错,道真你不仅与王行云有旧,听闻成公之子成阔也与你交好,现在成阔深得王行云器重已官至少府少监,要说谁还能行走于建康诸人之中代行王事,怕是没有人比道真你更为合适了。”
此时的张简才恍然大悟,回想起方才密诏上的姓名,其中除了荆州军中的一些将领,余下的大部分便都是成氏和陆氏的门生故吏,可以说这次密谋就是以卫济为首的越州系、以蔡训为首的荆州系和以成、陆两家为首的扬州系合谋推翻王行云和卫言训,最后达到拥立卫荣的目的。
所以说如果硬要从越州两府挑出一个人来,此人既不可让王行云防范猜疑,又要行走于三方之间不引人注意,最后还要有十足的忠诚让人信赖和临危不乱进退有据的处事能力。
细细想来这三个条件无论哪条单拿出来张简都不是其中拔尖的存在,也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放到一起之后还真就没有谁比张简更加合适了。
邓渊目光深邃意味深长的看着怔怔不知所以然的张简,拱手一礼道:“国之兴衰,在此一举;悠悠万事,唯此为大!”
人生如此,总有一刹那,无奈如潮水涌来,这些无奈既说不出口也推脱不掉,只能深藏于心底默默承受。
“简,定当竭尽全力以不负王爷和世子的厚爱和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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