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胜打算死在浴缸里...

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就在北方，自从进了一次澡堂子之后，对于泡澡这件事就痴迷上了，后来回到南方工作，泡澡的价格有些高昂，自己专门在家淘了个还算合适的坐浴木桶，基本每隔三天都会泡一泡，而且医和武一向不分家，姥爷给过他一个药浴的秘方，好家伙，忙一天之后泡进去，那舒服的，赛神仙。

自己来星辰联邦半年了，陌拉镇那种公寓里怎么可能有浴缸，每天都是挤在狭小的淋浴间里洗澡，难受得很。

人嘛就是得会享受，越穷越该“享受”，但不能瞎享受，落入消费主义的陷阱，泡泡澡，养养花，玩一玩游戏，刷一刷新番，摆烂的滋味最是甘甜，痛苦都是资本家的。

这艘象牙号的客房内是有浴缸的，而且足够孙胜这种体格比较壮硕的人在里面完全撑开来享受，从进房间到现在，孙胜已经在浴缸里躺了两个钟头，都快泡浮囊了都不愿起身。

客房的门铃声响起，浴缸的一侧墙上就有接听的操作屏，十分方便。

“谁啊？”孙胜接听之后没看显示器上按门铃的人是谁，毛巾盖在脸上闷声闷气的问着。

来的人是苏瓦，手里还拿着几个袋子。

“开门，是我。”

“嗷...不用客房服务，挂了。”

“...有正事！”

等到孙胜磨磨唧唧起身擦干围着浴袍去开门的时候，苏瓦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本来孙胜就是故意向逗苏瓦玩，看他无能暴怒的模样，但没想到苏瓦居然十分安静的在等待，而且神情也没有任何的异样。

想着或许真有挺重要的事，孙胜稍微认真了一些问道：“有事？”

苏瓦点点都说道：“进去说。”

两人进了房间，苏瓦把那几个袋子放在了桌上，向孙胜解释道：“这里有几套衣服，正装和便服运动服都有，是厂长送给你们的，在飞船上就穿这些吧，里面还有两套新的工服，到了之后再换。你看看是喜欢穿便服还是正装，先把衣服换上，其它的客人已经在登船了，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就出发。”

“新衣服？”孙胜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袋子，拿出里面的衣服，是一件比较修身的灰色运动服，看了看尺码刚好合适，衣物尺码工人资料上都有，这倒也不稀奇，不过这运动服的面料摸起来十分轻盈舒适，不是什么高奢服装，但价格绝不是下等人能承受的，瞟了一眼别的袋子，除了工装是原来的款式，别的还有正式的西装和休闲夹克，这些衣服都不会出现在下等人的镇子里，孙胜也明白了送他们衣服的用意。

“这些衣服...主要也是为了路上穿着舒服一些。”看着孙胜正在打量那些衣服，苏瓦有些尴尬的解释了一句。

孙胜笑了笑说道：“为了船上别的老爷们舒服吧？”

苏瓦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确实没办法，如果让同船的别的旅客看出孙胜他们是下等人，免不了会出些意外，上等人喜欢被称为贵族，苏瓦就算“贵族”的一员，虽然只是特别末等的“贵族”，但就算和他一样的末等“贵族”，能和下等人正常交流的，十分少见，要想像他这样能和一个下等人打来打去互相拌嘴还不会惩罚对方的...只此一家。

正常来说换做别人苏瓦也只是能正常交流，所谓的尊重和不在乎等级，大多也只是因为苏瓦本人的性格和帕卡对他的教育，但自从和孙胜熟悉起来，苏瓦也没发现自己正在被潜移默化的改变。

“出去。”孙胜突然下了逐客令。

苏瓦有些不知所措，孙胜会犯倔他大概猜到了，但他还是很难理解，为什么孙胜这么在乎这些东西？这人到底是怎么在这个社会里长这么大的，而且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他影响得好像真的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似的。

“这个事情的关键在于...”苏瓦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起码不能因为这种事闹不愉快，影响到正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孙胜打断：“不是...你不出去，你要看我换衣服啊？你不是喜欢小莎莎吗？我去？被哥们儿八块腹肌迷住了？”

苏瓦：“...”

关门的时候苏瓦还听见孙胜在里面傻乐。

“嘿嘿，穿新衣服过年咯~”

站在走廊外的苏瓦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这个孙胜，真是恶劣。

房内的孙胜嘴里在嘻嘻哈哈，但脸上的神情并不好看，盯着桌上这几件“贵气”的衣服，叹了叹气。

等到晚餐的时间飞船正式出发，飞船的航行起来十分的平稳，一层大厅内正在用餐，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身穿黑色西装的孙胜从二楼走来，身材壮硕的孙胜把西装撑得满满的，让人一下就能感受到藏在衣服里的健壮与力量，孙胜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差点被帅到給自己磕头，妥妥的西装暴徒！太帅了！

苏瓦的评价是“恶势力成员...”

严莎对他更为躲闪的眼神侧面反应了孙胜这模样确实有些唬人，不像下等人了，但也不像好人...

二十多个旅客基本上都聚在了一层大厅里，这些大部分是柏尔星上的商人，没有发生孙胜幻想中因为某个有钱人瞧不起他们，然后被他暴起打脸的情节发生，商人们都是人精，没谁真的会拿鼻孔看人，尤其在这种陌生的场合里，大家都保持着该有的礼仪与素养，前提是他们不知道孙胜几人是下等人。

飞船的乘务组还是很讲究的，出发后的第一次晚餐设计成了舞会形式，精美的食物都摆放在大厅一侧的长桌上，小桌椅也都移到了周围，中间空出了一片社交场地，现在是供乐队演出用，等用餐结束那里就是舞池。

“切...整得大模大样的，结果吃自助...”孙胜憋着嘴在一旁小声的吐槽。

苏瓦瞪了他一眼说道：“这算是給客人们破冰的半正式晚宴，你以为是在食堂打饭呢？”

“哟，苏公子来过我们工人食堂呢？”孙胜适时的阴阳了他一句。

“懒得理你...”苏瓦实在不想和孙胜说话，端着酒杯就离开去社交了，主要是实在说不过...

剩下三人坐在角落的圆桌处正常用餐，于松和严莎肉眼可见的紧张。

孙胜看着这俩吃个饭都快吃出汗来，开口说道：“吃饭的时候太紧张，不好消化，小心便秘啊。”

于松有些无奈的回道：“哥...正吃饭呢。”

孙胜笑了笑接着逗着他们：“你也知道吃饭呢，好好吃饭，别瞎紧张，什么心理素质。”

看着孙胜没有丝毫的不适感，严莎有些羡慕的问道：“胜哥，你...你不别扭吗？”

“这有什么好别扭的。”孙胜抬起头，轻轻的指了指场地中的那些人“他们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和咱们没有区别。”

“可是...”严莎的声音还是怯懦懦的。

“这样。”孙胜放下手里的餐具，于松和严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孙胜接着说道“那就别把他们当人看。”

“啊？”

“不是说不当人，假装，假装懂不懂，你们看哈，那个胖子，白不白？像不像个大萝卜，还有那个高个儿，嚯，长得跟咱公寓楼似的。”

孙胜不停的逗趣，于松和严莎都被逗笑了，原本紧张的状态也放松了不少，笑声被不远处的客人听到，转过头来看见的是三个年轻的青年，他们欢笑的样子充满了青春朝气，这游客殊不知自己在他们嘴里已经变成了土豆或是茄子...

在孙胜的带领下，三个人开始有说有笑的吃着晚餐，于松和严莎也没有了之前拘谨的样子。

突然孙胜的身后传来一阵极其浓烈的香味，一个皮肤白皙的性感女人把手轻轻的搭在了孙胜的肩上，用略有些诱惑的语气说道：“那这位健壮的小哥，看我像什么呢？”

转过头，孙胜看见了一个长发女人，那女人正好坐到了孙胜旁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侧着，有意的在展示自己的身材，五官立体显得大气，口红的颜色很鲜艳，再加上这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材，不怎么舍得用料的露背礼裙，艳丽但不艳俗，不少男士的眼睛从晚宴开始到现在，就没从她的身上挪开过。

但孙胜对这女人只有两种感受，一就是她身上的香水味真的太刺鼻了，孙胜不知道为什么于松他们只是惊讶于这个女人的美貌和性感，没有对这刺鼻的味道有异样的反应，孙胜自己闻着这味儿出现了生理性的恶心，是真正意义上的生理性的恶心，甚至感觉到胃部有些抽搐。

第二个感觉就是，这大白背，不拔罐可惜了...

看见孙胜有些发呆，女人轻轻笑了笑，开口提醒道：“小哥？好看吗？你要是说的能让我像这位妹妹一样笑得那么开心，有更好看的哦。”

被女人提到严莎瞬间红遍了整张脸，这女人的美貌照样能征服严莎这种清纯的小妹妹。

“要说这位小姐像什么，我还真的想到了。”孙胜坏笑起来，那样子就好像在配合这个女人调情。“在我的家乡，有一种美丽的花，叫天竺兰，非常适合形容小姐您。”

“天竺兰？是什么样子的呢？”其实孙胜说啥都不重要，就是走个过场，烘托烘托气氛，孙胜哪怕说她像个大白馒头，她都会拉着孙胜回房间研究研究馒头的十八种食用方式。

“样子不重要。”孙胜轻轻抿了一口水。

女人也拿过孙胜喝水的杯子抿了一口，暗示十分明显，接着问道：“那是它的花语也很迷人？”

“不是，就是味儿大，要养在房间里，基本别想住人了，熏人，还辣眼睛。”边说，孙胜边抬手示意服务员帮他换个水杯。

女人：(⊙_⊙)?

于松：?(;?д?)

严莎：(?Д?;)

没管身边几个人的表情变化，孙胜嘴上继续不饶人：“美女，共用水杯属于密接，有可能会传染，幽门螺旋杆菌，病毒性肝炎，流行性感冒，肺结核，消化道...”

“够了！”女人大声制止了孙胜这张说话好听的小嘴，不停的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过了半晌之后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

女人颤颤巍巍刚起身，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十分不情愿的递了一张名片給孙胜，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是我的名片，你既然...反正有需要的时候联系我，或许我们会来联系你。再见！”

女人离开的时候好几次被自己的高跟鞋崴到脚...

名片是黑色磨砂质感，应该是碳纤材料，没有任何多余的图案，上面只简单写着，罗城建设公司，良子，还有一串通信号码。

“哥...你这是故意气走人家的吧？”于松小声试探了一句。

孙胜没有说话，只是轻声的笑了笑，眼睛从名片上转移到了娜琳刚才坐过的椅子上，自己在刺激她的时候，安娜用力捏过的扶手处已经有了裂痕，上面还有些白色的粉末，椅子的扶手是金属制的，在工厂工作的孙胜认识这种黑色涂层的金属，多用在...装甲和机甲外壳，有防弹功能。

食指轻轻摩挲着名片的背面，那突起的感觉，在心里相应的比划一下，是一扇大门。

孙胜内心不禁思考，这些东西，也能来掺和一脚？狭隘的地域延伸出的狭隘文化，竟然妄想和世界几大体系同台抗衡，不过不管他们对比四大区实力如何...在孙胜面前都是无法逾越的大山。

严莎的询问打断了孙胜的思考：“胜哥，你一直很讨厌贵...他们吗？”

在严莎的眼里，孙胜对上等人的态度一直都是很恶劣的，刚才那个姐姐这么迷人，孙胜居然那样拒绝了人家，严莎觉得一定是因为身份上的厌恶，不然换做自己也把持不住。

对于严莎的提问，孙胜反问道：“你不讨厌上等人？”

“啊？我...”严莎有些被孙胜的不避讳吓到，缓了缓接着说道：“这...这也没什么讨厌的吧，反正平时也不会有接触，而且...而且这是创世神定下的规则，我们需要遵守。”

对于这种不开化的思想，孙胜早就习惯了，也懒得去反驳什么，民智开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孙胜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去为难单纯的严莎，他决定换个问题为难她...

“莎莎，你觉得苏瓦讨不讨厌？”孙胜笑得像个猥琐的骗子。

严莎没明白孙胜这个问题的潜台词，以为就是字面意思，老老实实的回答他：“苏瓦大人是我见过最好的大人！”

于松也在一旁应和：“嗯嗯，我也是！”

见他们没懂自己的意思，孙胜顿觉无聊，摆了摆手示意这俩孩子继续吃饭。

“哥，我说真的，苏瓦大人真的很好，你以后别那样不知轻重了。”于松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锲而不舍的劝导孙胜，主要在他看来，孙胜的这些天的行为太过于放肆，已经有些让人无法接受了。

孙胜瞪了于松一眼“你这小孩儿，胳膊肘往哪儿拐呢？苏瓦那王八蛋今天还把你哥从二楼踹了下来，啥也不是，tui。”

“在背后说人坏话是很没有教养的行为，而且，那是你活该。”苏瓦有些幽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孙胜丝毫没有在背后骂人被当事人抓到现场的尴尬，顺嘴就接道：“爹妈走的早，没人教养。哦对了，他们是因为工厂事故走的。”

丝毫没有底线的孙胜让苏瓦再次哑口无言：“不是，你这人...我多余和你说话！”

好像明白了孙胜为什么这么讨厌上等人，严莎也乖乖的低头喝汤，假装不在现场...

看见两人又要开始吵架，于松赶紧张口劝道：“苏瓦大人我哥不是那个意思...哥，你说这个干嘛，而且叔叔阿姨也不是因为刹帝利工厂才...呃...”孙胜瞪过来的眼神，让于松选择了乖乖闭嘴。

“会抽烟吗？”一旁的苏瓦突然问道。

孙胜愣了愣“会，怎么了？”

“走，陪我去抽根烟。”不等孙胜表态，苏瓦就走向了抽烟室。看他这样子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孙胜也只好跟了上去。

抽烟室还算宽敞，像一个普通的酒馆大小，里面零星的摆着很多桌椅，隔壁就是观景区，更大更宽敞，还有一面与飞船等高的特制观景窗，观景窗也延伸到了吸烟室这边，现在没有开启，就是一面黝黑的墙壁。

现在大家都在大厅等待着舞会的开始，而且这种聚会的时候人们会放宽一些限制，有客人在角落里抽烟是被允许的，所以抽烟室里暂时只有孙胜和苏瓦两人。

苏瓦走到操纵台处按了几下，原本黝黑的观景窗开始慢慢的显现出飞船外的景色。

一片真实的宇宙星辰，展现在了孙胜眼前。

孙胜呆住了，这是真正的星海，自己前世去过高原，看过号称国内最干净的夜空，当时孙胜因为星空的美而整夜未眠，但比起此时此刻所看到的，回忆里的景象黯然失色。

宇宙就像一块巨大无比的黑色画布，远处的星辰也并非成片的铺撒在上面，有些像一条长河延伸，有些如同一片旋涡聚集，因为星体不同，各种各样的颜色点缀其中，寂静和绚烂结合在一起，这是人类永远无法完成的艺术品。

经历了之前红莲号的事后，苏瓦知道孙胜这人有发懵的习惯，也没打扰他，自己找了一处离观景窗近的座位坐下，点了根烟，安静的等待孙胜。

等到苏瓦已经抽完烟，又离开从大厅拿回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之后，孙胜才算把魂从星空里拽了回来。

“比红莲号牛逼吧。”苏瓦少见的和孙胜开了个玩笑。

孙胜笑了笑又阴阳了他一句：“苏公子都会说脏话了？”

“我姓科特...算了，随你吧。”摇了摇头，苏瓦懒得再和孙胜争这个了。

把酒倒在杯子里，轻轻闻了闻酒香，孙胜发现...啥也闻不出来...他上辈子也不爱喝酒，尤其是红酒，反正苏瓦挑的肯定也不会太差，当饮料喝呗。

轻抿了一口红酒，果然山猪吃不了细糠，除了涩口感觉不出别的味道，孙胜开口问道：“找我有事？”

“嗯...关于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

“没事儿，都过去了。”

“能和我说说嘛？”

“...行...”孙胜慢慢点了根烟，父母的事，是这个世界的孙胜留下的唯一记忆，哪怕他最终自杀时的记忆都没有留下，或许...或许小时候父母的离世，也是那个孙胜无法再坚持活下去的最大原因吧。

“我爸妈都是工人...这是句废话，陌拉镇上都是工人移民的后代，自然都是工人...但我父母运气不好，他们找工的那段时间，政府工厂并没有招工计划，就去了一处私厂上班，好像是...对，叫腾祥科技，做什么的来着...”

“机械光脑。”苏瓦轻声在一般提示了一句。

“对对对，光脑，但我父母都没念过书，字都不认识，哪怕是在做光脑的工厂里，也只是最底层的力气工，至于具体做什么，怎么做，我还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候爸妈很少回家，工厂太远，工时太长，他们只能随便在工厂里找个角落对付几个小时，就得马上开始新的工作，只要缺席一次，整个月的工钱都会泡汤。就算偶尔有时间回家...身上也都是伤，有些是监工打的，有些是做工时不小心磕碰的...包括那时候的我在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谁打工不是这样？都是这样，一直如此。”

苏皖叹了叹气：“刹帝利工厂不会这样...至少五厂不会。”

“知道。”孙胜笑了笑接着说父母的故事“我十六那年，本也想找个私厂上班，父亲打死不同意，让我先在家帮人糊盒子过活着，等十八了再去政府工厂应聘，我那时候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因为听父亲的话，就同意了。好像是在冬天的时候，父母因为运货车翻车，被无数的金属零件压在下面，父亲因为保护母亲当场就过世了，而母亲被压断了腿，肺也被压坏了，那时候陌拉镇上的人找了代表，天天去联系腾祥科技的负责人...那人说我父母是临时工，是因为他们的违规操作才导致的危险，没有找我家赔偿损失已经是仁慈了...呵...干了二十多年的临时工，所以说上等人就是聪明啊。我们这些愚民把这事闹到了巡查组，抓了很多人，但都是镇上的居民...罪名是，以下犯上。为了赶紧把那些因为我家被抓走的邻居尽快放出来，我去签了免责协议，责任划分，事故定责...这那的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叔叔大婶们被放了出来，没几天母亲也走了...走之前就说了一句，对不起儿子...然后...就这样了，对，就这样了。”

听完之后，苏瓦沉重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孙胜诉说时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无所谓不关心的感觉，但其实手中的酒杯已经反复加满了三次，烟也连续点了两根。

两人都没再说话，抽烟室变得像窗外的宇宙一样安静。

等了一会儿后，苏瓦有些小声的重复了一句刚才说过的话：“刹帝利工厂不会这样。”

“我知道。”孙胜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如果刹帝利是那样，你苏瓦是那样，我现在要么在家里，要么在大牢里。”

“不要有那么危险的想法。”苏瓦并不觉得孙胜只是开玩笑，这个人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他都不会意外。

孙胜转过头看着苏瓦，态度变得认真问道：“你觉得，这样对吗？”

“你...你是指你父母的事？”

“不，我说的是等级...和剥削。”

“孙胜你...你这种话在外面千万不要说。”

“那你觉得对吗？”

苏瓦被孙胜盯得有些发毛，低头点了根烟用来躲避孙胜的目光，沉思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开口说道：“说实话，我觉得不对，或者说我深知不对...但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享受这一切带来的好处...就好像今天早上镇民为我的车让路...我十六岁就去了西洲上学，到了那里后上的第一节课，就是教授在批评东原大区的社会体系，当时和我同乡的东原同学们十分气愤，甚至课后去举报了这位教授。但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孙胜，你别那样看着我，我说的是真的。我家其实条件并不是非常好，百年前有过政府要员，才勉强定了个上等人的身份，其实在爷爷那一代就败落了，父母家都是，是后来因为有了出色的帕卡舅舅，家里的情况才逐渐的好转起来。但也只是好转而已，在上等人这个等级的人群里...我是给人让路行礼的那一方，但我也真的没觉得让路行礼有多可悲...可悲的是那些理所应当的觉得别人该给他让路行礼的人。”

“可你也变成这样了。”孙胜一向不担心自己的话会戳伤苏瓦。

苏瓦很诚恳的鞠了个躬说道：“嗯...我给你道歉，也给陌拉镇的居民道歉，之前...之前我已经习惯了自己所谓的身份。”

有些场景是苏瓦永远忘不了的，父母因为是贵族的身份，不愿去劳动，家里已经穷到买不起食物了，仍然要把家产变卖之后去买一些得体的衣服和首饰，目的也只是为了能依靠这些所谓贵族架子，出入那些更高的门庭。

母亲会在舞池中跳着有些羞耻的舞蹈，还要故意假装衣服滑落，尽量的露出关键部位外的肌肤。父亲也会殷切的去关心那些富贵的老妇人，频繁出入她们的房间...但苏瓦没资格去嫌弃，去斥责他们...因为换来的那些财富，都变成了能饱腹的食物，变成了让自己接受更好教育的学费。

苏瓦从小就发誓，自己永远不会成为这样的人，自己永远憎恨这样的规则，父母所受到的委屈，不怪他们，都怪这个可恶的世界，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他想改变这一切。

可终究也只是年轻气盛的一时热血罢了，随着长大，随着舅舅也开始崭露头角，他开始学着如何自如的在这个圈子里生活，如何完美的融入他们，如何更好的适应特权者的身份，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十多岁时，脑海中的某个如烈焰般的理想抱负。

孙胜深深的看了苏瓦一眼，再次毫不留情的说道：“苏瓦，你不能代表所有人，道歉，东原也不会发生改变。”

“孙胜，你也不能代表所有人，憎恨，东原也不会发生改变。”这次苏瓦看向孙胜的眼神变得比以往坚定，更具有攻击性。

看着这头似乎是被自己唤醒的野兽，孙胜知道，苏瓦的獠牙和利爪，正对着那些该死的规则，蠢蠢欲动想要生长。

“既然都改变不了，那...咱们想想办法？或许有改变的办法。”

屋外的乐队已经演奏结束，大厅内的掌声传来，这也代表着舞会的开始，沉思许久后的苏瓦终于缓缓张口：“行，想想办法...但不要太过激进，慢慢来。”

“知道了，尊贵的大人。”

“愚蠢的下等人...看窗外，你想看的东西来了。”

与象牙号同航线的红莲号出现在了视野中，那朵莲花果然在宇宙中绽放开来，像花，更像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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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

孙胜已经适应了这边的生活，起码打工是适应了，毕竟上辈子也是个优秀的打工人。

因为最近要赶工，晚上也留下了不少人加班，不过孙胜他们车间很多关键仪器不允许在夜间使用，这五厂的厂长挺守这些规矩，所以孙胜他们车间反而落了个清闲，里面只剩下孙胜在轮守。

不远处的装卸区突然发生了货物倒塌的事件，孙胜赶到门口查看的时候，看见很多工人都被压在了货物底下，里面肯定有人受了重伤，从缝隙中渗出鲜红的血液。

孙胜第一反应准备冲过去帮忙救援，但本不属于自己的一段记忆突然出现，死死拽住了他的脚步，那时候孙胜被一种恐惧，悲伤，害怕紧紧的包裹着，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止不住的颤抖。

“快回去！有泄露！”苏瓦的喊叫声在耳边响起，他背上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受伤工人，正在奋力的往车间内奔跑，把工人放置在安全处后，再次起身跑了出来，用力推了一把颤抖的孙胜，把孙胜推回车间内部，苏瓦关上了车间大门，但他并没有进来，反而是用衣服紧紧包裹住口鼻，再次朝着那边跑去。

每隔一会，苏瓦和别的工人都会顺着小门背进来受伤的工人。

直到救护车和救援队赶来，那时候的苏瓦已经全身沾满了血污，还有货物里不知名的液体黏在身上，一些裸露的皮肤都被灼出了深紫色的印记，因为不愿上救护车，救护人员只好在原地为他清理，苏瓦的双眼一直在观察还有没有漏掉没救出来的工人，脸上时不时抽搐一下，证明这些黏液的清洗，并不会让人感到轻松。

那是孙胜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到这么脏的“上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