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母亲经历的苦难太多了,但是生活并没有就此放过她,一个更大的打击让她几乎崩溃。
有一天二姐和三姐到草地里去捋草仔,成熟的草仔压成面也可以当粮食吃。突然深草丛中二姐一脚踩到了一条蛇,吓的她惊叫着跑出草地,跑到路边上没有草的地方,三姐和她都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回到家,娘摸着二姐的头给她叫叫魂儿,也没当回事。第二天二姐有些发烧,娘把二姐的脚面子搬起来一看,发现有两个被蛇咬的牙印儿,有点发红。母亲赶紧带二姐去高山子卫生院,医生看了说不要紧,不是毒蛇咬的,上点药就好了。医生又给拿了些退烧药。回到家二姐吃了药就睡着了,第二天母亲依然去生产队上工,到了晚上二姐说头疼的厉害,母亲一摸她浑身烧的烫手,就又带她去了高山子卫生院,这回医生说,这孩子病的不轻,嘚赶紧去沈阳大医院。
回到家母亲叫来后街的青田大哥,让他背上二姐,娘跟他一起坐上火车去了沈阳。到了沈阳大医院一检查,二姐得的是急性脑膜炎,很严重,医生立即给用上了药,到了晚上仍不见好转,医院就给报了病危,娘赶紧让青田大哥给爹发了电报。
二姐的病情越来越重,医生说恐怕救不过来了,母亲瘫坐在地上无声地流着泪,第二天父亲电汇了40快钱,说没有时间回来了。
没过几天二姐就这样死了,母亲像是被揪下了心,她拉着二姐的手不放。她是母亲,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姐离她而去。她不能让孩子到没有母爱的,冷冰冰的另一个世界去。她撕心裂肺地哭着,天昏地暗。无情的恶魔把她拖入地狱。人世间还有什么比失去孩子,更让一个母亲,比下地狱还痛苦吗。狠心的父亲既没有出个主意抢救二姐,也没有回来看上一眼。他让母亲独自承担这痛彻心肺的苦难。
后来的日子我看见我家墙上父亲的那些奖状,就觉得那上面有着母亲的血泪。
母亲从高山子火车站,神情恍惚地独自往家里走,她没能把二姐领回来,她把二姐丢了,她丢了魂儿。我们在道口边迎着她,当我看见她时,突然想起那次深秋的傍晚,母亲背着一座山一样的柴禾,从道口那边回来的身影。隐隐的感到母亲又背负了一座山。一座让她痛苦的喘不过气来的山。头发散乱的母亲,面色苍白毫无表情地从我们眼前走过。她无声地告诉我们,她是坚强的,多少年多少事她都是这样挺过来的。
母亲越来越消瘦了,不停的干活,但心思却又不在活儿上。有时候把一个东西拿起来,又放下了,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想了半天才拿对了工具。不管是挖地、种菜,或者喂猪、喂鸡,她的目光都无神的去了远方。话语越来越少,很多时候只听她,一遍一遍模糊地哼着“小白菜呀遍地黄啊,小小年纪没有娘啊,小白菜呀遍地黄啊,衣破鞋破没人逢啊,小白菜呀遍地黄啊,流落街头没人疼啊”。哼唱时泪水无声地顺着她的鼻尖儿,滴到了地上。
我觉得母亲不是在哼曲子。她是在跟自己的内心对话,她想起了自己12岁就失去了爹娘,走投无路几乎活不下去。想起了无奈的把妹妹小妮儿送人,如今音信皆无,想起了没有亲娘从小对她无限依赖的大宝。更想起了自己刚满两岁,在战乱中再也找不回来的盼儿,还有她深爱的黑子哥牺牲时,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苦难把她的心割开一道道口子,如今女儿无情的离她而去,新伤疤摞在旧伤疤上,她的心都要碎了。
“小白菜呀遍地黄啊,小小年纪没有娘啊-----------”。这首曲子是母亲的疼痛和血泪,是一种告白,一种哭诉,一种无法愈合的伤口,在隐隐地渗血。
毫无回响的时空,在母亲无边的苦难中失色。
她能怎么办呢,她不怪罪父亲,她知道父亲的心思从来就在工作上。母亲已经习惯于父亲对这个家的冷漠。她还要帮他带好半岁就没了亲娘的七哥。她知道没娘的孩子有多苦,她不能让七哥再经受她所经历的苦难。
我现在知道人们为什么把奔腾不息的长江和黄河称为母亲,她不仅始终一往无前地护佑着万物生灵,更不畏千难万险,宽宏大量地接纳了大地上所有的苦难,只有母亲有这样博大的胸怀。只有母亲才能这样坚忍不拔百折不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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