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侯府在审问侍女、仆妇,云长影两人则在外面逛街
他们一个白天都分头在陌林城中瞎转悠,古代城市都不大,步行三四十分钟能斜穿。陌林城里果然没有什么瑞兽降世的传说,就连信阳侯家的蝶妖也是讨论的多,害怕的少。
对陌林百姓来说,蝶妖这种名字带着一股子旖旎美丽的气息,大大的冲淡了恐怖感。不像食脑怪,听一次颤抖一次。
而且,他们也没见蝶妖出现在钟府外的任何地方,妇人们谈起时吃吃笑着说:“怕是哪位公子招惹了窈窕小娘子,给人家找上门来吧……”
云长影忽然就很理解信阳侯不想报官,不想让事情流传出去的心情。
蝶妖这东西,和狐妖、花妖一样,自带风月色彩。
他也尝试着打听有无祥瑞问世的传说,听的人经常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呵呵笑笑转头就走,好像在说——醒醒吧,这世道还有祥瑞?哪家的祥瑞那么不长眼?
更有一个读书人模样的正色道:“小郎君莫要随便说这种话。陌林县令和河东道留守都是好官,此间盗匪不多,我等至今能平安过日子,都承他们的情。老夫看你是外乡人,难道你们来的路上没见过满地饿殍、一村尽屠的场景?”
云长影:作为皇帝爪牙、小密探,忽然觉得良心有点痛怎么破?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到底哪个不靠谱的家伙给皇帝传的“祥瑞”传说。
古代是没有网.警来找你算“造谣传谣”的帐,可欺君之罪不比寻衅滋事严重多了么。
经过食脑怪之事,特别是和柳熙宁的几次深入沟通,后者给他做了一些“古代官场整死仇敌入门知识讲座”。
他很清楚,在永平帝那里嚼舌头的家伙(如果有)当然可以就在这段时间派人造出祥瑞来,让他们几个密探顺顺利利回去复命。
不过说真的,他还是想不出来为什么是白泽。
白泽是长的又像狮子又有羊的特征,光是长相就很不科学,毕竟狮子这玩意整个亚洲都不产,更别说还要人家口吐人言。
换了是他,传个“挖出石人一只眼”难道不轻松愉快很多吗?
午后,回到钟府,司徒还没回来,官府们问了大半天的口供已经整理完毕。
知县和主簿亲自来通报,连江氏也隔帘听着。
知县显然也觉得烟绣如果没说谎,那个水娘子的行为就透着一股子的古怪,把这件事特别详细的描述了一遍。
主簿的结论是:“一天查问下来,并没有发现哪个下人特别可疑。那水娘子虽有古怪行为,但她是钟宏最贴身的保姆,真要害孩子,没必要那么粗暴。而且事发之时,水娘子去取药,进来出去都有人看到。报信后也没落过单,且一直在钟府另一边找人。”
事发后和水娘子在一起的人也很靠谱,是三房夫人韩氏身边的管事娘子。
那天韩氏被惊动,也要跟着找人,被众人劝住,就让贴身的仆妇去帮忙了。
钟微有点失望,还是耐着性子说了几句客套话。
那知县告辞前沉吟了一下,又道:“下官有个想法……钟宏这件事最好和昨日大公子的事,还有……更前面点的事情合在一起看。”
云长影豁然开朗:“你的意思是说……是针对整个钟府的报复?”
知县点点头:“下官曾跟随过一位精通刑律,擅长问案的上官。他曾说过,若是短时间内连着出现相似的事情,必有关联。哪怕看上去毫无关系,也要一同思量。”
江氏在帘后道:“多谢知县提点。五郎,知县和主簿连日辛苦,准备份礼物聊表心意。”
知县等人退出后,江氏也立刻起身,步履匆匆,看样子有了想法。
没过太久,信阳侯请他们过去。
还特别说明,两位世侄一并有请。
信阳侯已是风烛残年。
他的年纪其实不能算太大,不过六十出头。
古来名将,大有六十多岁还在驰骋沙场,纵横大漠的,信阳侯却已经连走出房门都困难了。
江氏已经在那里等候,将袁祥和云长影一一介绍。
信阳侯看着袁祥道:“你们兄妹刚到唐源的时候,你比阿鸣还小几岁。你舅父时常说起你们,小小年纪屡遭变故,依然不卑不亢、随遇而安。当下已经长那么大了啊,你舅父说你在赵国公麾下屡有建树,了不起。”
袁祥谦逊了几句。
“你们的委屈大家都知道。但好男儿不拘于祖辈荫袭,照你的资质,日后成就不会亚于袁校尉。
“对了,你的妹子和赵国公家的老二结了亲?”
袁祥说上个月已经完婚,三叔还送了份大礼
他说得三叔,就是蝶妖案中第一个遇害的钟三郎——钟麟。
信阳侯哈哈一笑:“你妹子这桩婚事,说起来还是老夫做的媒。当初袁将军喜得千金后,问我们几个老朋友,可有哪家郎君将来可配。老夫和他说赵国公家的夫人乃是奇女子,这般夫妻教养出来的孩子必为人中龙凤,让他早点去提亲,哈哈哈……”
袁祥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笑着说那他要让和妹妹和妹夫来拜见老将军,谢大媒。
“好,好,让他们来看看老夫。赵国公的老二,唐源公子之名老夫都听到了,让老夫看看是怎样青年才俊。日后九泉之下遇到汝父,老夫也好表个功。”
江氏也笑:“居然有那么大的缘分,公公也不早说!别的不提,袁将军故去多年,赵国公还能守婚约,公公就没牵错线啊!”
众人听的有趣,云长影听的兴奋。
这故事耳熟啊,历史上不就有那么个人对着长孙晟说了同样的话,最终成就一代帝后传奇。
这故事挺有名,因为大部分类似故事里,做媒的要么说某家公子多么了不起,要么分析一下两家多么门当户对。
只有这位,说的是“窦氏何等了不起,这样的母亲能教育出出色的孩子”——这思想,跨越千年的先进啊!
这么说来,赵国公和唐国公李渊之间的相似度又提高了。
云长影第一次觉得,在这个异世代里,他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抱大腿目标。
信阳侯又将目光投向他,他忙上前一点,喊了声:“老将军!”
“和你祖父共事的岁月宛在眼前,汝父也是英雄。只可惜——”
云长影很配合地低下头,神色黯然。
“好孩子,少年英气,长相也酷似汝父。当下是在折冲军做事?”
“在折冲军中任郎将。”
“你们许大将军勇武盖世,品性端正,你能在他麾下是福气。”
云长影对这老将军刮目相看,这老人家,一没有性别偏见,二没有门第偏见。放在一千年后都是能让人竖一下大拇指的开明老爷爷。
毕竟,在京城社交的这段时间,他遇到的大部分人都同情他们两个勋贵子弟,却在一个寒门新贵手下讨生活。
寒暄完毕,信阳侯转入正题:“二郎媳妇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
“姓水,水娘子。”
“对,那个水娘子做的怪事,老夫倒是知道一些。这是一种流传在岭南之地的邪法。二郎媳妇,你让人去问问那个丫鬟,事发之前,她可有丢过筷子?
“当地人有那么个说法,月圆之夜,寻一颗古树,念动咒语,将要诅咒人长时间用的东西埋入树下,树灵就会抽取那人身上的灵气,给他带来伤病,乃至送命。”
云长影……这个法子也稍微有那么点耳熟,但是能成灵性的大树不都得百年以上,这钟府哪来历史如此悠久的树木?
老将军咳嗽了几声:“这邪法需要数百年的大树,在我府里是起不了作用的。”
“可那水娘子如此行事,显然是懂得这种邪法的。我记得公公您曾经带军平定岭南,二郎还给我说过一些故事……与巫蛊有关的。”
信阳侯点点头:“所以,你一说水娘子的事……家里这段时间的灾祸,老夫总算是找到了源头——说来造孽,这本该对着老夫来啊!”
云长影眼睛一亮——哎呀,又有一种浓浓的八卦感扑面而来了。
岭南、巫蛊、深入不毛的年青将军,嘿,这种故事我看多了——少年将军落难被美丽多情的少数民族少女救了,开始时候两情相悦,最终往往始乱终弃。
数十年后,被抛弃的孩子回来复仇了……
袁祥显然是没有受过现代人脑洞荼毒的纯洁青年,脱口道:“侯爷一生南征北战,功勋卓著,难免会有些手下败将心怀怨恨。”
信阳侯轻轻拍了他肩膀两下:“说得对!老夫一辈子行得正走的端,这件事也做得对得起天地良心!”
大齐开国后,从明圣元年到明圣五年,皇帝展开了一系列用兵,最终完成天下统一。
当时江南的燕朝在大齐百万精兵之前毫无抵抗之力,短短四个月,京城被围,燕后主白衣出降。
可当齐国军队越过南华山开始收复岭南之战后,他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南华山以南的国土,山岭众多,河流纵横,各民族杂居。
历史上称这里为“百越之地”。
历经数朝经营,汉人逐渐迁徙,不少少数民族与汉民通婚杂居逐渐通化。但是这里复杂的地形和艰难的交通条件自然形成了一个个与世隔绝的自然片区。
仅仅一个朔州就分朔东、朔北、南朔,各自有自己的地方势力。
在朔东、朔北两地,齐国争取到了当地土著首领的支持,平定的比较太平。
而在南朔,齐军如陷泥潭,用时三年,前后投入军队民夫三十多万。直到有人解决了运粮问题,才获得胜利。
信阳侯就是这场艰苦战斗的主帅,当时他刚过四十,正当壮年,马上步下的功夫都堪称一流。
事情就发生在南朔之战最胶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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