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臻住在另外一个坊,云长影一看大门就觉得这份亲戚情肯定带了不少塑料味道。
云臻的云府档次比他住的下了一大圈。
哪怕他是个现代人,生活的时代离开华夏民众喜欢聚族而居、四世同堂的时代也不远。在古代,更是不流行分家。
兴化坊云大将军故居一半房子空关着,这个亲叔叔另外找了个地方住,里面就很意味深长了。
什么,你问云大将军父子在云长影不满十岁就死掉,他一个孤儿怎么维系家业到十七岁?当然因为他还有祖母啊,云大将军的夫人抚养孙儿到十五岁,也就是前两年才去世,临终前把云长影塞进了折冲卫,还当上了郎将。
只不过刚当官就开始守孝,整整二十七个月,到了今年初夏孝期才满,然后就被丢出去看妖邪了。
反正,他这个便宜叔叔要没干过点让老太太爆炸的事,也不至于老宅都住不进去吧。
最最重要的,这里面还不存在正房欺负妾生子的故事。云大将军有三个妾室,所有儿子却都出于结发妻子。
云长影提了一堆礼物进去,吃了个午饭,出来的时候一直想笑。穿越过来那么多天,就这天他有种穿越回去的既视感。他那便宜叔叔一开口,和他之前的一个老板一模一样。
任何一句话都要重复三遍,三分钟能说完的事情要说三小时。
最最熟悉的,是那种时时刻刻站在宇宙最高点俯瞰人类的口气。
你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愿意指点你,那是你们祖坟冒了青烟。
总之,你得匍匐在地,洗耳恭听,一旦视线移向你,要根据当时可能的场景切换或沉重、或轻松的表情,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虽然整个过程中,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听众都在魂飞天外。
云长影觉得,他这个便宜叔叔能当上从五品上,都说明左屯卫将军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是反过来想想,拿着教训晚辈下属的劲头,换个表情,换个句式,改成讨好上司,只要对方吃这一套,铁定能获得“会来事”的好评价。
和当年每一次精疲力竭的听完大老板一人撑起一场戏的马拉松“会(xun)议(hua)”后一样,他就压根不知道这便宜叔叔到底想说什么。
一会说听说你这次差事做的不错,非常欣慰,看现在这个样子,也比以前有点生气了,以前啊,都不敢正眼看人,谁敢相信这是将门之后。
一转头,又说年轻人要持重,不要学时下的轻浮少年。我看你以前就不错吗,少言寡语的,多稳重。
一会说年轻人要不畏死,比如你祖父云大将军,一生受伤多少次,你的荫封那都是先人的血!
一会又说听说你们这次差点没命,你是云家长房嫡孙,不知道爱惜自己吗?
总而言之,听这样的说教千万不能带脑子。左耳近右耳出,这是对大家的尊敬。听的太认真了,容易想把对方套上麻袋打一顿。
反正当年他深夜十一二点打着哈欠听老板鬼扯的时候,无数次幻想过给老板套麻袋的场景。
云长影完成了穿越后的第一次走亲戚任务,一点也没有“在异世界也找到了家的温暖”。浓烈的塑料味呛的他只想找点好吃的压压惊。
但是这年头坊市分离,得穿过小半个城才能进入市,而且没有冰淇淋没有快乐水,蔗糖都没普及,缺乏一切可以安抚情绪的食物。
接下来他有一个访友的支线任务要完成——司徒凛请他过府一叙。
这次出差回来,许英放了他们三天假。走完探亲支线的云长影花了小半天时间逛了逛长兴城。
长兴城在规模和城市规划上,都是隋唐长安城的翻版。连主要的坊和朱雀大道的名字都没有因为时空隔离而变化。
长兴城坐落在渭河谷地,地势平坦。整个城修的非常方正,北低南高,南北长,东西短。朱雀大道贯穿南北,联通京城南门明德门和皇城朱雀门。此外还有安上门街和含光街两条南北走向的道路。
东西向则以金光门街和延平门街为主,但是规模远不如朱雀街。
因为联通宫城和承天门,是皇帝出巡的必经之路,又称作天街。后代诗歌里将有无数描写天街的美丽诗句。
尽管很多研究都说长安城因为下水设施的不完善,以及古人没有定期维修道路的公共费用预算,长安城后来非常破败。路上尘土黄泥遍布,积水横生等等。
但是此时,展现在云长影面前的是一个还算不错的长兴城,尤其是朱雀大街,几乎纤尘不染。但要说和现代化城市相比,依然只能用一个“脏兮兮”来形容。
长兴城是明渠排污,也就是污水直接敞着盖子流过整个城市。云长影在东都看到这种场景时就有一个念头——有朝一日权在手,必把下水道修。
除此之外,因为长兴城启用不过二十余年。“新”能解决很多问题,更别说这二十来年里大齐从来不缺钱。
作为帝国的心脏,不缺钱的朝廷很愿意隔三差五修修路,补补墙,整个城市依然是云长影幻想中长安的雄美景象。
长兴城规模宏大,没有特别的事情,街上禁止纵马。因为时间问题,他没能去看著名的东西两市,也没看到据说风光旖旎的曲江池——在这个时空,叫做月池,因为形状酷似弯月得名。
不过这个遗憾第二天就弥补上了,因为陈国公府就在月池坊。
这里位于长兴城正南,一等一的公园景观房。缺点就是到两市和皇城都很远,早朝都得比别人早起半个时辰。这还亏得大齐官员流行骑马,若是和明清那样坐轿子,他会建议他们在兴华坊再租套通勤房。
陈国公家对他的欢迎态度让他惴惴不安。
司徒凛的次兄亲自迎接,陈国公的夫人都接见了他,期间好一番抚慰。
特别是陈国公夫人,一口一个“小儿承蒙照顾”“日后还请世侄照看三分”,可比他那个便宜叔叔的塑料亲情诚恳十倍。
他们还非要他留下吃晚饭,说是陈国公要见他等等。司徒凛也在旁边帮腔,让他索性留宿,大家好好聊聊。
这热情劲头,好像他把陈国公的三个儿子都救了一遍。
一直到从陈国公夫人面前告退后,才总算从司徒凛这里知道这份热情的来源。
原来,相比于他,司徒凛在人设问题上OOC的更严重。
司徒凛回到家里,在全家上下震惊的表情中,才知道他原本应该是个——羞怯,少语,反应还有点迟钝的,完全没有任何聪明样子的孩子。
身为陈国公家嫡出的小儿子,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
反正曾经的司徒凛对着自家人都垂眼低眉,虽然没有任何不良习性,听话也是真的听话。弓马之术也都学的还过得去吗,可陈国公夫妇每次看着这个沉默闭塞的小儿子都很痛苦。
然而,到东都转了一圈回来,小儿子彻底变了个人。
司徒凛——那就是个快乐阳光的新时代大学生啊!
幸好,陈国公夫妇面对一个活泼爱笑,嘴巴甜,而且说起话来bb没个停的儿子时,震惊之余,想到的不是妖孽附身之类的不科学解释。
而是——孩子果然该放出去锻炼一下,我就说,慈母误儿!
以及——这一定是受了周边人的影响,谁和我儿一起出去的?云长影?哦哦哦,云大将军的孙子,那孩子从小就有出息。
看看,交了个好朋友就是不一样。都怪那个死老头子,天天板脸,看以前把孩子吓成什么样。
靠着父母对子女的爱,以及陈国公夫妇的科学精神,严重崩人设的司徒凛逃过了被抓去灌符水、泼黑狗血的命运。
尽管才一天半没见,司徒凛好像积累了一年半的话,对着他尽情倾诉自己发现崩人设的时候吓成什么样。
“这两天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少说话,多羞涩,不能变的太快。哎,可难受死了。
“云兄,你是不知道,我那原身以前宅成什么样子。除了喜欢画画,没有任何业余爱好。如果没有父兄之命,从来不进行社交。
“还好过去一个多月我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旁敲侧击的打听‘自己’的事。我和你说,我本来想要好好出去逛逛,来个长安城大环游。结果……只能到旁边月池转了一圈,就这样我阿兄还感慨万千来了句‘小弟出去一次,有点野性了’。吓死我了!”
云长影这两天又陆续收到一些帖子,都是听说他回京,邀他来家里做客,或者相约出去玩的。可见虽然也被评价为“沉默寡言”,到底还是正常少年人,很有些朋友。
至于司徒,呵呵,一个来自同龄人的邀请也没。
所有的问候都来到陈国公家聊天、攀交情的长辈们。
“云兄,我想不坐牢,就只能靠你了啊。今天晚上你在我爹面前表现得好些,让他们对你充满信任,然后你就能经常邀请我出去逛逛。顺便介绍给你的朋友圈。
“云兄肯定是有朋友圈的吧,我阿兄说你和谁谁,谁谁关系很好。”
面对这么一个有了一大堆便宜亲戚,却能喊起来毫无障碍的娃,云长影觉得他想要维持住原人设的确是不可能的。
司徒可能是想在他面前把前两天和未来几天憋着的话都说一遍,除了喝水嘴就没停过。大部分表达陡然有了一大家子的感慨,剩下说了他对陈国公府和自身往事探索新发现。
这部分比较有趣,云长影也急需这些信息扩充自己“古代生存成功率。”
最后,这只小喇叭真的带来一个特别劲爆的消息——
“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人不是只有我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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