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闹市,自西到东。
我带着他们来在我的铺子金玉城,取回了那十三个证人的真实名册。
不曾想,铺子的生意又快速回归红火,满堂哄哄闹闹,全是银钱的响儿。
娘低声问我:“那陈修媛呈上的名册与证言,是怎么一回事。”
“是菟儿着人买通了十三个老混子,男女都有,平日里居无定所的那种人,做完伪证便都跑了。”
娘笑了:“若不是圣人除贼心切,你这小伎俩可是蒙混不过去。”
我笑答:“圣人是除贼心切,陈修媛和其父陈侍郎则是立功心切,一个想为妃,一个想为相。如此一来,目标一致,反正是找个好由头便罢,谁还有空仔细斟酌呢。对了,开樱桃园的云姓一家去哪了?上次我过去,整个果园只有一个小工在看守,几本是没人照料了。”
“你问云家人做甚?”
“因为,为了使陈修媛的人拿到名册,就暗中给她引着路,还安排人冒充了云老翁呀。所以,娘要知道他们的下落,可是得叫他们藏好点。”
娘看我的眼神带了些欣慰:“妥,娘知道了。”
我引着娘和大舅来在二楼雅间坐下,叫侍者上几样招牌点心和果子露。做东招待长辈的感觉好极了。
不多时,得了信儿的李相来了,这次难得没有带李成蕴。
见了面,就胡嬷嬷的事情商议了许久,意见是各有出入。
我不太明白大舅的心思,遂问道:“舅舅,您总是想着保下那胡嬷嬷是何故?”
大舅牵着嘴角板着脸:“你小儿家的不懂。”
我有点急了:“怎么还觉得菟儿不济事呢,到底多个人多份力不是。设法留这胡嬷嬷,怎么看怎么得不偿失。她走到这一步,就算冤枉,也不是我等的责任呀。”
大舅一咂舌瞪了瞪我。
娘又开始想把我支出去:“菟儿啊,你总吵着什么蕃椒入菜好吃,如今可有此类菜色了?”
叫娘亲尝尝鲜是很重要的事情,我笑道:“有了有了,托黑市买到了一批,我这就去厨房给您做道小炒肉。”
出门前,我问李相一句:“相爷,前番奏疏生歧的事情,圣人可有处置门下省?”
李相慈笑道:“咳,伯伯致仕的文书已然呈送御前,今后门下省之权,当属陈侍郎一干人等了。”
“呃……”,我眨眨眼:“相爷打算对此不加干预,听之任之吗?”
李相笑而不答。
娘说:“快去吧,长辈们自有计议。”
我转身出来,掩好房门。
下了楼问问掌柜和账房铺子近况,除了生意在之前萧条了七八日,其他还算平静。自然,卓奚不见了。
我摇摇头,情绪复杂。
“小娘子,薛阿郎这几日下了值就回来打理生意了,您来少些也无妨。昨个儿他一心欢喜,说着追捕张将军有功,已从羽林卫郎将擢升为中郎将了,就是这喜讯儿没能及时通报给您。”掌柜笑说着。
我听后愉悦的点点头:“那托我转呈一句,贺他升迁之喜,得了空为他隆重庆祝一下。”
“好勒。”
交待完了一应事项,我来在后厨系上围裙,精心做了几样辣菜。小炒肉、青椒擂茄子、辣子鸡丁、虎皮尖椒。并叫厨子们睁大眼睛瞧着,早日学会了,也能成为铺子的一样卖点。
忙忙活活半个时辰,出品算得上满意。盛入银盘,再加上八道其余的菜品,叫侍女们列队托着,送入二楼雅间。
辛辣鲜香的味道一下子盈入室内,大人们嗅着这不一样的饭菜香,都期待的笑着。
我是目不转睛看着他们动筷的,特别是看着娘。见她试了一口,尝了之后眼中带上亮光,赞叹说道:“诶~,是有特色。”
我悬着的心这才开出了花儿:“娘再试试这个,配菜和做法不同,出来的辣味也不同。”
大舅配着酒大口吃菜,连连称好:“别说,很是开胃,以往我对白米饭不敢兴趣,今日配着这些辣菜,感觉能吃上三大碗。”
我高兴着:“那再好不过了,舅舅多吃些!伯伯也多吃!”
李相夸口道:“谁说菟儿只会翻精倒怪的,这干起正经事来,我那三郎都比之不过。”
“哈哈哈哈哈”,大家伙齐声乐着。
下的筷子越多,我就越欣喜。娘吃了一会儿,感慨一句:“能得到孩子的精心款待,心里头说不上来的舒服。”
我对娘做着鬼脸:“这只是开始呢,菟儿以后要好好照顾娘。”
“噢哟哟,这突然懂事儿起来,当真叫人不适应啊!”大舅逗笑道。
我左右晃晃脑袋:“才不是呢,其实老早就很懂事,只不过没被看出来。”
李相笑道:“那可藏的怪深的,说不定过会儿又犯了小性,懂事的模样又藏回去了。”
“哈哈哈……,相爷说的极是。”
“唉呀……才不是呢!”我被他们笑红了脸。
回府之前,我下楼叫人备马车,在大堂撞上了一队突厥人。
一个个生的膀大腰圆,细眼阔腮。虽说披散着的头发有些脏污毛乱,但看额饰,也该是有身份的人。
衣装大同小异,翻领胡服外罩着狼皮或貂绒的坎肩。也因此显得领头的那个戴幞头的蓝袍男子特别显眼。
他操着京中口音,对掌柜说:“把那一间带汤泉的大套房安排下来,我带这几位郎君好好消遣消遣。”
我当即哂笑起来,听这说话的口气,我还当他是东家呢。
掌柜讪讪着赔不是:“对不住了薛二郎,那间已被客订下了,这时辰也该到了。要不然几位在梦芙蓉如何?带汤泉的只有这两间了,虽说小了点,可以轮流着泡浴嘛。”
薛二郎?难不成是薛莫皟的二哥?
只见此人脸一沉,咧着嘴道:“我说花掌柜,你要是让我在人前丢了面子,你这份差使也就别干了吧。”
最烦这种蛮横无理的,我快步走上前,提着嘴角笑着:“这位客,莫非是薛家二公子?”
当看见他眼睛的那一刻,我怔住了!
为什么,他的眼神有点像阿爹,也……有点像我?
这人打量着我,反应过来笑道:“哟,这一位是郡主吧!久仰久仰。属下乃薛莫皟的二哥,只在户部挂了个闲差,郡主见礼了。”
说着话,与我行了个揖礼。
我犹在出神之中,强敛着心绪笑道:“既然是薛莫皟的兄长,那也是自己人了,不妨给你透个底儿。大的汤泉池,水温的补给可比不得小的。这寒冬腊月的,怎好叫宾朋们受冻呢,各位还是梦芙蓉请吧。”
薛二郎哈哈笑着:“素问郡主能言,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这一番话说的,叫人好生受用。罢了,就听郡主的。”
我也随即嘱咐侍者:“都好生伺候着。”
薛二郎道:“那属下们,就先进去了。”
“请。”我笑着,与此同时,再度审视了他的整张脸。
消瘦的长脸型,淡眉鹰鼻,双唇极薄,可见阴狠之色。就是那双眼睛,与整个人的气韵很是违和。说白了,这样的人物品性,不当长出这么一双眼。
一家的兄弟,也就身量和薛莫皟相似了。
这行突厥人与我擦肩而过时,有一个老者目光死板的盯着我看,只看得人毛骨悚然。
他那高耸的颧骨之下,太阳穴和脸颊皆凹成了洞,可谓形容枯槁,浑像个怪人异士。
我拍了拍肩头的鸡皮疙瘩,问花掌柜道:“这些人都是谁呀?”
花掌柜撇着嘴说:“我也是听薛阿郎提过两句,他这二哥,每一年都要在云中城呆上两三个月。这回想是刚打那边回京,带来的友人吧。”
我回眸,目光穿过人群,再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雪藏在心中的一事跳脱出来,哥哥的白骨,曾深埋在西明寺塔碑之下。
那个位置,之前是个荒杂小巷,就在薛府的院墙根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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