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金玉城大堂,就与迎出来的薛莫皟撞了个对脸儿。
他一脸焦急:“打清晨我就在找你!”
我即刻就明白了:“卓奚他们是不是还没回来?”
“一直没回。”
我一咬牙:“百小治呢?”
一随从答:“还在柴房。”
“去审他!”说话我就往后院去,薛莫皟跟在后面啊啊喂喂:“你派人出去办的什么差?也不跟我说一声!”
一脚踹开柴房的门:“百小治,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四仰八叉躺在蒲草堆里,闻声伸了伸懒腰,张大了嘴打着哈欠道:“郡主,您怎么又生气了?拿到条子了吧,该放我走了吗?”
手下薅着他的衣领子给从草里揪了出来。他咧嘴直叫唤:“哎哟,哎哟,手脖儿脚脖儿被绑了一夜,麻啊!!”
我冷峻道:“你给的地址到底有什么玄机?为什么派去的人一夜未归?”
他一怔:“能有什么玄机……就是我和义父的住处啊。”
我压了压眉:“那你义父最近在做何买卖?行程是什么?”
百小智拿手背搓了搓鼻子:“小的出了趟远门刚返京,就被抓到您这了。这不曾回家过,怎知家中近况。生意人来回倒腾些新货品卖卖不是常有的事吗?郡主您这是……”
我看向随从,他们拱礼道:“禀郡主,这小子说的没错。哥几个查访了他许久,昨日刚一进城门,就逮过来了。”
我恨恨的说:“留两个人继续看紧了他,其余的跟我来。”
当我等一行来到水仙街时,只见大批的金吾卫已将路封了。
他们敲锣大喊道:“官府有旨,今明两日,水仙街到水仙码头全部封闭,擅闯者,斩!”
我和薛莫皟径直骑马上前,出示了腰牌,那领头的卫官笑道:“原是两位大人,自是能进的。”
“放行!”
我问道:“缘何封路?”
卫官压低了声音:“码头莲花成妖害人的事,两位总知道吧?现在上头一面封锁消息,杜绝以讹传讹。另一面,只得封了码头,好纠察此案。”
“知道了。”而后我挥鞭打马,火速奔向水仙街丙字号院。
这一方小院竟然藏在一处旮旯里,叫人好找。
当所有人威势赫赫齐声冲入之时,屋内却已没了人踪。
乱糟糟脏兮兮的屋里,桌椅板凳横七竖八。一床烂被子从塌上耷拉到地,沾满了花生皮子。
所有人将这前后五间房子翻了个底朝天,仅寻到了一枚珍珠。
我点头:“看来此处高价收珠,确有其事。”
薛莫皟拿过珠子,对窗一瞧:“看这品相,颗粒大而质地不够紧密,该是东珠,而不是南珠或西珠。”
我的目光落到了案几上,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茶壶。
茶壶尚温。
“人刚走不久!”
我恼火的砸了两个茶杯:“瓷枕呢?百小治的瓷枕呢?”
随从应声去寻,扒出来一个青花瓷枕拎了出来。
我下手一掏,摸出一个荷包,打开一瞧,果然是我批给他,用于见到阿爹的「请见条子」。
卷好了,放进袖内密囊里,心里憋火的事总算少了一件。
薛莫皟突然嘘的一声!
“快听,是什么声音。”
我等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发觉不远处依稀有人声呼救,还伴着莫名其妙的空旷回音。
循声而往,蹑手蹑脚来在了后院。再仔细辨别,好似在墙角处……
“井里,井里有声!”
呼啦一下全围到院角那口窄井,再往下瞧去,只见一个人正攀着井绳,悬空在井中,抵死坚持着。
一众喜悦起来:“是卓奚。”
将他从井中拖出,人已然浑身湿透,冻的是脸青唇紫,牙齿咯咯吱吱打着架,手骨节早已僵住了!
连忙生起火堆,叫他围火而坐。所有人向他投去焦急而殷切的目光,都迫不及待想知道发生过什么。可他冻的透透的,烤了半晌火,人才缓过来一些,始能将字连成句,犹含糊不清的说道:“要出事了!这处的买卖不简单,主谋来头不小,还有倭国人……他们在预谋发动一场起事!”
我等眼仁竖起:“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獾儿呢?”
“我和小獾儿昨日傍晚到的,觉得不对劲儿,就藏身偷听了一阵。不小心踢掉了一片瓦被人发现,把小獾儿捉去了。而这院里,愈晚人愈多。无处可逃,先躲进了厨房,后来只能躲进这井里。方才,约摸半个时辰前,这帮人收拾了行装,全部挪走了。”
“那起事怎讲?”
卓奚裹紧了斗篷,不住的哆嗦,喝口热水才接着道:“这小院最近可是来了不少人,明面上是高价收珍珠,实际上算是招兵买马。那些前来卖珍珠的,全是各地逃亡而出的采珠人。一旦抓回去全得按逃兵处置,死罪难脱的那一种!”
我蹙眉:“那就是说,有人把这些亡命徒汇聚在一处,啖以重利。欲行图谋不轨,犯上作乱之事?”
“是,是。”卓奚有气无力的答道。
“约有多少人?”薛莫皟问道。
卓奚摇头:“不好说。他们在此处打着收珠的幌子少说半个月了。每日里人来人往,光昨日我藏身那一会儿,就来了五六个。特别是只有壮青,或者孔武者有首领派头的,才能进的了屋‘看货’,也应证了他们的图谋。”
“他们搬哪儿去了?”
“不知。”
薛莫皟摇摇头道:“不对,这不对!”
我们转眸看向他:“哪里不对?”
他正色说:“素闻长期潜水采珠的,听力都有受损。况且他们只是擅水性,并非是擅兵刃格斗。若招此类人发兵起事,岂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微微点头:“这样分析倒是合理。而且这高价收珠的消息,在采珠人的圈子里可谓传播甚广,就连远在合浦,年逾花甲的老翁也知道。”
一众默然了下来。
薛莫皟拍着卓奚:“你再仔细想想他们说过什么。”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操着一口东瀛话,听不懂呐。”卓奚又愣了愣,突然眼睛一睁:“施粥……对了,听见一句西明寺施腊八粥。”
虽说不明所以,也唯有先记下这些散碎信息。
钟楼的钟声响起,午时已至。
我吐出一口气:“我该回宫了,未时还要书房上值。”
薛莫皟说:“走吧,一起出门。你放心回宫,后续的事情交给我。”
一众掺起卓奚往外走。
我胸中烦闷,恨不得用马鞭把门口的杨树抽成大花脸:“原本捉那百小治只是因为区区小事,谁知又无意撞破天机。若是小獾儿无碍,这滩浑水真是有多远躲多远。”
薛莫皟安慰我道:“他们既然带走了小獾儿,想来不会害他性命。今日里你也是特殊,平素并不见你这般焦躁。”
我咬了咬银牙:“一句话说不清楚。事情总来找我,叫人生恨。”
“其实,我也有些不安。至于为何,说不上来。”
骑马从小巷子里拐进水仙街,远远就瞧见码头上围着大批的僧道。
各种仪轨法坛,经幡贡品,可谓是山海排场,耀彩壮阔。
只是阴霾的高天儿显得人格外渺小。他们对着苍穹跪拜诵念,看过去像极了一群乞讨者,希求能够感通上层的能量。
再不济的,更有临时抱佛脚者。其本心,只是利用神佛,而非亲近神佛。
正欲挪开眼眸,突见码头远处飘来一小舟。
舟身恰似一片霜叶,白色的船篷前隐约立着一位道袍仙子。竹竿一截,撑水滺滺。
同时的,一曲玉碎天音,声动梁尘,越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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