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此时缩在角落里，云鬓飞扬、衣衫凌乱，哪怕脸庞上有通红的掌印，哪怕她毫无仪态地瘫坐在地上，哪怕她机械地夹着香烟生硬地大口地吞吐、焚烧自己麻木的神经，却又被烟雾激呛得咳嗽，也丝毫都无损于她那耀眼美丽，就像花瓣飘零，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感。

“阿黄，咱们想想办法帮帮她吧，帮帮依琳吧……”小强虽然整天自诩热血男儿、铮铮硬汉，但骨子里就是那种性子软的人，绵羊一般，慈悲心肠，听不得悲惨世界，更别说亲眼目睹了，现在已经在抹眼泪了。

“你说，咱们到网上发帖，号召大家捐款献爱心怎么样。不是有好多新闻报道的么，咱们把帖子写的悲壮一点，阿黄，这种事儿你最擅长了，你一出马，一篇血泪俱下的好文章，保证……”小强想出了一条“妙计”，越说越兴奋，越说眼睛越亮。

发帖，是一条解决办法。但不是最佳的、更不是唯一的。有事不找治安官，上网，不开心就发帖，有委屈就发帖，有困难就发帖，似乎发个帖就什么都能解决了。也不知道这种思维定势是怎么形成的。

“没用的……我试过了，呵呵，全国的，还有本地的，几乎能找到的，我都发过了，发了很多，可是都石沉大海了，要么就是被版主删掉了，没用的。”依琳惨然一笑，再也无言。

似乎回想起来为了爷爷的病，使出浑身解数筹钱却屡屡碰壁的黑暗时光。长长的烟灰，随着她的动作，终是坚持不住与烟身分开，扑簌簌地掉在了她的腿上。

她却好像浑然不知一般，毫无反应。我眉头一皱，手下意识地就抬了起来，想替她掸去烟灰。可未等手上有什么动作，大脑却紧急通知我这个举动的唐突，看着那如同白藕一般的小腿，我心脏的一角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扯了一下一般，悸动不已。

依琳的话一出，我们都沉默了，小强更是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没精打采。

电视、报纸上整日长篇累牍报道网站募捐帖一出，万千网友群起响应，爱心滚滚如潮，几日便募得巨额善款之类云云。可是，真要是能登上媒体，这种事儿又怎么可能在生活中随处可见，又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

无言，我只是从烟盒里重新掏出了一根烟，点燃，任烟雾占领我的肺腔，包围我的面庞……烟头上火星的明暗，无力地燃烧，就如我无力的心跳的节律。

这个人，看来，真的是救错了，自以为高风亮节，运筹帷幄，雷厉风行，不畏牺牲，打着名利双收的如意算盘，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不过一时的屈辱，换来的却是一条真实存在的人命，是所谓的纯洁道义重要，还是亲人性命重要，正义的天平，究竟该怎样加注砝码，这不是我们这些局外人可以想当然的事情。

即便是救下来，又怎么样，哪怕受害者的感激并不是我的所求，但是谁又能承担起这一切一切的恶果？

我吗？一个穷困潦倒的青年，一个还要女朋友依靠稚弱肩膀扛起生活重担，靠她接济养活的穷困潦倒的青年，去承担？还是一个每个月两千五犹有不足、还要靠朋友借钱贴补的“刚需”青年，还是两个尚处学堂的小姑娘，谁能扛起来？

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大棒的威力，体会到了仓皇、无助、可怜的滋味。哪怕是我自己求职处处碰壁，也未曾这样深切地感受命运的无情，社会的残酷，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无力面对。英雄救美、只手摘星的梦，戛然而止，就此破碎……

正在我心乱神思烦忧的时候，梦梦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到旁边说话，我不解，有什么话需要回避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帮到她。”梦梦轻轻捋了捋发梢，“这几年我的压岁钱、零花钱，大概存了十几万的样子，具体我需要回去整理一下……”

我瞪大了眼睛，吃惊到下颚逃离。“我去，你这么有钱！”

得，我还是闭嘴吧，小强替我把话说出来了。

我下意识地又转头看了看小小，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转头看她。

她可爱地皱了皱鼻子，气鼓鼓地看着我：“死大叔！干嘛看着我，我……我没有存那么多钱啦，我的零花钱什么的都是月光的……”

“哦……”我点点头，虽然稍稍有些遗憾，但这倒是没什么可意外的，看着她就是从小娇生惯养、大手大脚、不知生存压力为何物的富家千金，她要是也跟我说她存了十几二十万的零花钱，我觉得比梦梦跟我说她最喜欢蹦迪喝酒交朋友还要不靠谱。

“臭大叔，我虽然没存那么多钱，但是我爸爸在兰陵一院当副院长，他们病院，有个什么，大病爱心救助基金，应该可以帮到的她吧，我说话也不算数，回头我问问我爸去，他要不同意，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小小插着小蛮腰，小脑袋骄傲地扬起来，像是开屏的孔雀一样抖擞着自己美丽的羽毛。是的，您的傲娇小公主已实力上线！

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扮猪吃老虎了！我再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好气哦，但还是不得不保持微笑。

好么，我说怎么出门就听到喜鹊喳喳叫呢，敢情今天遇到贵人了：一个是零花钱比打工人做五年赚的钱还多的富家千金，一个是有一位赫赫身份的院长父亲的豪门贵女。

“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之前还打算三管齐下，一方面，我来写募捐书，向本地门户网站发帖倡议募捐。这并不是不可行，我有个同学就是在里面当网站编辑的，我可以去求求他看。这个是最便捷、最省心省力的办法。”

“另一方面，向基金会申请救助基金，不是社会上的公益基金，是我们学校原来的老学长，自己晚年建的一个私人性质的公益基金会。我有个同学也是癌症，后来申请这个基金，靠着基金会的支持渡过了难关。这个比较麻烦，不一定能接触上，可以作为一个备选。”

“怎么都是同学啊！”小小耐不住地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