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手砸在车窗玻璃上,发出颇有节奏的沉闷的响声,吓了夜婴宁一跳。
她下意识地全身警戒,好在现在的车都是智能系统,暂时还不用担心外面的人拉开车门闯进來。
直到看清玻璃外的那张男人的脸,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按下控制钮。
周扬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双眼打量了四周片刻,他这才开口道:“这车全中海就一辆,我想应该不会认错。”
这附近只有一个停车场,周扬也在这里泊车。
刚好,取车的时候,周扬看到了夜婴宁的车,正好是她生日那天夜澜安送的那辆,所以他一眼就认了出來。
“你怎么在这儿,”
夜婴宁有些惴惴不安,看了周扬一眼,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他极擅长察言观色,又善于捕捉面部表情的小细节,自然沒有错过她眼底的惊惶。但周扬什么都沒说,只是伸手拂了拂面前的小挂饰,让它们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去了一趟医院。”
他决定将这几天的治疗过程告诉她,这也是医生反复劝说他的一点。
在男性疾病的治疗和恢复过程中,据说患者和配|偶的情感沟通很重要,女性的善解人意和温柔抚|慰对于患病的丈夫來说,有时甚至比药物本身还要奏效。
周扬犹豫了几秒,还是据实相告。
夜婴宁一怔,继而勉强自己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來,感叹道:“这样……这样很好。”
她不清楚他做的是什么样的治疗,栾驰出手,想必不走寻常路,一般的检查很难看出问題的根源。
“结果还可以,医生说我工作压力比较大,下周演习结束,差不多可以申请一个长假。”
周扬挑眉,虽然沒有明说,但语气里已经有了提议的意味。
想到自己之前向谢君柔的保证,夜婴宁微怔,咬咬唇问道:“哦,这样啊,那你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她其实是在装傻,周扬的意图是想和她一起去度假,她听出來了却只好装作不懂的样子。
他向后靠了靠,体验了一下新车的舒适度,过了几秒才闭目养神道:“我有点儿累了,你开吧,回家再说。”
夜婴宁看着他的侧脸,知道他沒有说谎,周扬的眼睑处有些熬夜过度的痕迹,而且也冒出了几条细小干纹,让他看上去显得疲惫不堪。
熟练地发动车子,她驶离停车场,开往家的方向。
回到家,周扬快速冲了个澡就回房睡觉,夜婴宁沒什么胃口,可也不困,自己叫了一份小龙虾外卖,坐在书房慢慢啃。
等到她擦擦手,想把设计图重新修改一遍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放在手包里的文件袋不见了。
夜婴宁站在原地,把今天的行程全都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她记得,离开赵子秀家的时候,自己亲手把设计图放回包里的,非常确定。
然后,就是同栾驰一起去了居酒屋,再然后,回家。
一定是栾驰在跟自己恶作剧,他以为拿走了设计图,她就会不得不主动联系他。
夜婴宁很生气,拿起手机就给栾驰电话,响了很久,沒人接,挂断,再打,再挂断,再打。
重复了足足四五次,那边才有人接起來,背景音乐非常嘈杂,应该是在酒吧。
“栾少你有电话,怎么不听啊……”
是女人尖尖的嗓音,撒娇的口吻,腻得人心烦意乱。
夜婴宁皱紧眉头,索性对着手机话筒直接吼道:“栾驰,你把设计图赶紧还给我。”
说完,她不管对方听沒听见,果断挂断了电话。
烦躁地抓抓头发,夜婴宁无比愤怒:栾驰到底什么时候能够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
因为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轻而易举,唾手可得,所以,他对别人的努力一向不看在眼里,更不懂得去尊重。
这一点,是夜婴宁最无法接受的。
她沒有办法|像过去一样做一个快乐的笼中鸟,等待着父母给予的一切,情|人给予的一切,丈夫给予的一切。她想去拼搏,想去奋斗,想去自找苦吃。
听起來,似乎很贱。
等了几个小时,栾驰都沒有回话,夜婴宁只得打开电脑,在原有的设计图上做修改。
不过,当时的一些稍纵即逝的灵感,以及赵子秀给她的许多建议,她都是用笔记在原來的纸版设计图上的。无论现在再怎么回忆,夜婴宁也只能记住个七七八八,所以她迫切地需要找回原图。
写写停停,停停写写,夜婴宁不知不觉,居然对着电脑睡着了。
*****
睡醒了的周扬最后是在书房找到的他的小妻子,而她伏在桌上,面前的电脑已经进入了待机状态。看來,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
他驻足在书房门口,沒有立即走进去,只是静静地隔着几米远,看着她。
夜婴宁看上去睡得很熟,虽然枕着胳膊并不是很舒服,但她只是扭了几下|身子,继续睡下去。
方才在车上,周扬沒有说实话,或者说,他只说了一半实话。
刚刚发觉自己有问題的时候,周扬顾及面子,一个人偷偷跑到那种私立的男科医院,花了许多钱,也沒有查出什么根本问題,最后只得出一个“心理压力导致不举”的狗屁结论。
但这次不同,他找的是口碑最好的正规医院,做了最为详细的检查,验血验尿,各项指标都落到了白纸黑字上,无法作假。
“基本上,我可以确定是病从口入,你可以留心一下入口入鼻的东西,不仅是饮食,还有可能是水、牙膏、空气清新剂等等。坦白说,具体是什么,目前我们暂时还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因为人体系统存在消化吸收,很多东西可以随着排|泄、排汗等代谢出体外……”
“……所以,很抱歉,周先生。不过,如果你能够停止对其的继续摄入,那么症状也会随之消失,当然,也许会有一些后续的不|良反应,这个都很难说。”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令周扬呆立在当场。
对方说得很委婉,但是他却听懂了:他被下了毒。
经过短暂的惊愕之后,周扬平静下來,他向医生道了谢,静静地离开医院,一个人开车,漫无目的地在中海市区里闲逛。最后,他实在开不动,只好随意地找到了一个停车场,把车子停好,然后找到一家咖啡店坐下來发呆。
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连服务生都不禁对他频频侧目。
最后,他回停车场取车的时候,遇到了同样來取车的夜婴宁。
沒有早一秒,也沒有晚一秒,刚刚好。
他终于不得不相信,原來,无论自己逃到哪里,都逃不过她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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