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鸳落寞而嘶哑的声音微微颤抖。

多年来，她眼中的祖母都是一个从不轻易认输的人。如今说出这样一番话，想必其中有许多她不得知的缘由。

至少，祖母已经觉察到皇帝的杀心。

柳素心尖轻颤，捏紧手帕的指节泛着青白，极力隐忍下眼中的湿润，勾起唇角柔声道：“祖母言重了，柳家还有父亲，还有您，再不济，还有阿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鸳听罢，眼眶里又噙满泪水，抬手轻轻拍着柳素的手背。

“祖母老了，如今柳家唯一的希望，都在你父亲身上。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护好你的。”

柳素轻轻摇头，反握住她微凉的手，眸子里满是坚定：“祖母，相信我，会没事的。阿卿不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了，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们。”

那道沉稳而锐利的目光惹得李鸳心底一沉，面前的少女有一瞬变得熟悉又陌生，让她有一时的恍惚。

“祖母，阿卿做了点吃食，来，我喂您好不好？”

柳素弯眸笑笑，打断了李鸳的沉思。

自岁暖阁出来，已是夜上初更，柳素遣了月龄去歇息，独自一人迈进后花园，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长姐这么晚还在花园里闲逛，难不成是和谁有约？”

熟悉的女声从前方传来，抬眸间，柳清如已拦在面前。

只见她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这月上中天，还能让长姐出门赴约的人，想必一定身份高贵，来头不小吧。”

柳素敛眸拂了拂衣袖，淡淡开口道：“妹妹年纪尚浅，脑子里却怎么净装些龌龊的想法，三叔母一定不会如此教授女儿才是，也不知妹妹是哪里学来的？”

柳清如轻哼一声，眸色间满是轻蔑：“长姐今日倒是牙尖嘴利的，怎么敢做还不敢承认？”

一听这话，柳素不禁轻笑，饶有兴趣道：“哦？我竟不知自己做了些什么，不如妹妹提醒我一下？”

柳清如微微扬起下颚，檐下昏黄的宫灯映照她得意的面庞，阴影处更添了一分狠毒之色。

“今日在骑射场上，长姐与六皇子眉来眼去，众人皆看在眼里，长姐还要抵赖不成？”

这番没头脑的话让柳素更觉可笑，勾着唇角抬眸向柳清如瞧去。

“想不到妹妹在学业上无心钻研，原来是将心思都用在这般旁门左道上了。若得空闲，倒真该让三叔父好生管教你。省得我柳家侯门贵地，竟出此搬弄是非的长舌妇。传出去，让人笑话。”

“你……”柳清如蹙眉欲怒，思量片刻却只冷哼一声。

“你也不必在此遮遮掩掩，六皇子的风流韵事，明都谁人不晓。他不过是同你玩玩罢了，你还当真以为，堂堂六皇子，会喜欢你这样的蠢材？”

听着柳清如咄咄逼人的话语，柳素倒也不急着分辨。

却不想，还不待她开口，便听得一道男声传来。

“看来这位柳小姐对我所知甚深啊？难不成，你也对本公子有意？所以，才在这里与你姐姐争风吃醋？”

李征半摇折扇从小径中缓步走出，唇角依旧挂着那抹兴味的笑容。

柳清如见得来人，心底一惊，两腿一软俯身跪了下去，语气中夹杂着似有若无的颤抖：“参见六皇子。”

虽说长安侯府与皇室有亲，然身承皇脉的实际只有嫡出的柳素与柳繁姐妹。大豫等级森严，凡他人妄议皇族子弟，皆可入罪，轻则杖脊，重则株连九族。

李征似笑非笑瞥了一眼方才还趾高气昂的柳清如，漫不经心道：“本公子又不曾怪罪你，怕什么。今日看在柳姑娘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退下吧。”

“是。”柳清如站起身，脚下微微有些踉跄，眸中闪过一丝愤恨，随即俯首离去。

柳素淡淡扫了一眼李征，只作揖便要离去，却被他抬手拦下。

面对柳素的冷淡，李征倒不以为意，仍旧展颜笑道：“本公子帮你解围，你连一句谢谢也没有吗？”

柳素敛眸淡淡答道：“六爷若是真心帮小女子解围，小女子自然感激。只是您方才那番添油加醋的话，着实让人感激不起来。”

李征轻笑，摇扇又道：“你这丫头反倒怪起我来了。看来，还是我帮错你了？”

柳素敛眸继道：“六爷在远处偷听有一会儿了吧。这宫中本就人多口杂，您不避嫌，反倒‘挺身而出’，却不知是为何？”

听罢，李征微微挑眉笑道：“自然是，为了你。”

李征的风流是大豫朝人尽皆知的，她本不该怀疑他有什么别的企图。可偏偏，他是李彻的人。

今日在骑射场上的表现，已经让李彻注意到她了，此时李征的出现，说不定是李彻用来试探长安侯府动向的一步棋。

而今皇帝已对长安侯府有所忌惮，若与他走的太近，传扬出去只会对柳家更为不利。

另一方面，她要获得李行的信任，也就难上加难。

柳素思虑片刻，微微俯身道：“柳素虽为女子，学识不及六爷，却也知一句‘男女有别，授受不亲’，还望六爷高抬贵手，莫毁小女子清誉。柳素在此，谢过了。”

李征瞧着面前少女波澜不惊的面色，一时倒沉思起来。

这丫头虽话里句句围绕着自己的清誉，可容色间却毫无情绪，似乎这般让女子在意的事情，于她而言无足轻重。

这样深沉的眼神，从容而冷淡的态度，怎么也不像一个十几岁少女应该拥有的。

李征回过神，微微俯身凑近，注视道：“你这算，拒绝我？”

柳素退后半步拉开距离，淡淡回道：“是。”

她的回答让李征有些出乎意料。

寻常女子，哪怕想要拒绝自己的心意，也会婉转含蓄的告知与他，生怕会惹他不悦。从没有人敢如此决绝的回他一个“是”字。

李征对视着柳素毫无波澜的眸子，缓缓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道：“我拒绝你的拒绝。”

柳素瞧着李征玩世不恭的模样，一时有些无奈。

这位爷向来是有名的赖皮脸，若非他自己失了兴趣，谁也别想将他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