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外席间的高谈阔论,把酒言欢。内席上看似一派祥和安宁实则风起云涌。
女眷们一边饮酒一边聊着最近的八卦,表面上都是些寻常的家常话,实则暗地里暗潮涌动,稍不注意就是一两句攀比与奉承。
“李夫人真的是好福气呀,李将军刚打了胜仗回来,很是得圣上器重呢!”
说话的是王尚书家的夫人,今日来赴宴一早被王尚书叮嘱,李家如今正得圣恩,定要与李家夫人拉拢好关系。
她话音刚落,身旁又传来几声附和。
“是呀是呀,如今李将军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呢!”
“李夫人可真有福气,将军与您伉俪情深,儿女如今都是人中龙凤。”
“我刚才瞧着李家小女儿天真烂漫的很.......”
席间七嘴八舌,原本还算平和的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她们从聊家长里短的八卦,突然话题就转向了李家,还全都是故意讨好的意味。
李夫人平日里最怕遇见这种应酬的麻烦事,现下被这群人有意无意的开始奉承,只觉得头更痛了。
她捏了捏眉心,扯出一抹假笑,“诸位夫人过奖了,我们家老爷既然是武将,那便是以保家卫国做为己任,能得陛下赏识那是我们李家的福气!”
她端起酒,朝众人面前扬了扬,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今日是我家小女生辰,就不谈那些个大老爷们的事了,让我们共饮此杯。”
李夫人说完,率先抬手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没给那些夫人说话的余地。
众人一看,只得端起酒,纷纷饮尽。
她刚要松一口气,转向一旁准备和江氏说些什么,就又被打断了。
王夫人不依不挠,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朝李夫人谄媚道:“不知道李家小姐如今可有婚配人选?”
江氏与李夫人对视一眼,看出了她眼中的不耐烦,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李夫人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过身又挂着刚才的那套假笑:“还不曾呢。”
“那倒是巧!”王夫人心头一喜,没注意李夫人逐渐僵硬的嘴角,自顾的开始毛遂自荐:“我有一侄儿,年十七了,长相也很是俊秀,我觉得与令千金般配的很。李家姐姐,您觉得合适的话,我改天带给您瞧瞧,您觉得如何?”
什么玩意?
李夫人差点爆粗口,这阿谀奉承她不成又开始从鸢鸢身上攀关系?
当下心里一阵不痛快,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直接发火,毕竟王尚书在朝中也有几分地位。
李夫人强压住心里的不爽,偷偷朝一旁的空气翻了个白眼。
“王夫人,我家小女年岁尚小,我与我家将军都还想将她多留几年,至于选婿的事嘛.......”
王夫人等着李夫人的下文,却见她倒了杯酒,眼中颇有几分威慑,“之后选婿的事情,我们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定要找一个合她心意的。”
李夫人话罢,睨了一眼王夫人。见她神情犹犹豫豫不说话,当下朝江氏撇了撇嘴,举着刚才倒的酒饮了。
放下杯子的时候瞧见江氏给她竖了个个大拇指,心情不由得好上了几分。
然而总是有人不识趣儿。
王夫人不是没听出李夫人话里的意味,只是今早出门时被王尚书再三叮嘱,她犹豫半天,还是将心中疑问道了出来:“可是,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让她随自己心意自己选呢?这自古没有这个道理的呀。”
李夫人拳头硬了,若不是这么多人在这她必定回她一句“关你屁事”但是现在这种场面不行,她要忍,即使对面是个看不懂人眼色的蠢货。
她刚要开口反驳,却被身旁的人抢了先。
“王夫人,您这话我倒是有几分不同见解。”
江氏听了半天,实在坐不住了,忍不住开口替李夫人解围。
“我不知道您是何想法,但是我一直觉得我们做爹娘的,不求子女们有多富贵,只希望他们这辈子可以开心幸福。”
“替他们张罗婚事是我们做父母的事,但若是此人并不是他们所念所想,那可就是她们一辈子的事情。”
江氏看向王夫人,希望她能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场下有其他夫人知晓江氏当年一二,当下问道:“林二夫人,说起来您家千金当时与那新科榜眼也是一段佳话呢,这与您刚才所言,可有缘由?”
李夫人不知其中故事,闻言挑了挑眉,朝江氏看去。
见她垂了垂眸,眼中带着些许思念,话里是说不尽的无奈。
当年沈其赋新科及第,是正正道道的榜眼,就连当时林清风也称赞他是风骨之才。
少年意气风发才华绝艳,少女天真烂漫玲珑心思,两人一见钟情。
但当时的林落雁还不知道,林清云与江氏已经为她选好了郎君,就等着日子下聘了。
不久,沈其赋被指派到越州任知州,一月后便要启程。
两人商量一番,沈带着满腔热血与不顾,在知道要去越州的第二天,朝林家提了亲。
两人之间的儿女心思这才被戳破在众人面前。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张家早就下了帖子,而且当时江氏与林清云知道沈要远去越州,根本不可能将林落雁嫁给他。
林落雁连那张公子的面都没见过,当下直言非沈其赋不嫁。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半月有余不吃不喝。
沈其赋失魂落魄的回了沈家,自此一病不起。
江氏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午,她忍不住撬开林落雁的房门,看见她呆呆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张纸。
那纸不知道是沈其赋通过何种方式送进来的,上面写着几行字:沈此一生非尔不娶,但负皇命,你我情深缘浅,惟望尔余生安好,沈亦足矣。
林落雁两眼空洞,盯着那张纸一眨不眨,多日滴水未进,原本红润的气色此时泛着灰败之意,毫无生气。
江氏抱着她哭,不论怎么唤她,都毫无反应。
林清云看见这一幕,当下差人去打听沈其赋的情况,却得知他一病不起,前几日还吐了血。
两人眼看着就要以这种别样的方式殉了情。
他们终于还是心软了,找到张家赔礼道歉,将聘礼如数奉还又贴了间铺子,顺道还赔了个林清风的人情。
林家退亲这事当时在周围闹得风风雨雨。
要是问江氏舍得吗,自然是舍不得得。
一想到林落雁此后离家千里,她就忍不住落泪。
但是当她看见自己得女儿一身嫁衣,全然不同于之前的了无生气的模样,被沈其赋逗得肆意欢笑眉眼间尽是恣意的时候,她就又觉得这一切也是值得的。
就像半年前小两口子特意告假回来看他们,还带回来个大胖孙子。
她一眼就看出来沈其赋对她很好,事事顺意,林落雁甚至还被惯出了些小脾气。
比起林落雁这辈子郁郁寡欢,她更愿意看见是她女儿幸福快乐的模样。
席间有人共情,忍不住落泪。
“竟不知,还有这等缘由。”王夫人心中感慨,当下不再说话。
江氏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李夫人反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似安慰,她收敛多余的情绪,朝李夫人露了个无碍的微笑。
“佩雯,你这番话实在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的女儿,我只要她快乐便好。”
江氏笑着摇了摇头,还好她自己明白的不算太晚。
一群人也没了刚开始的暗流涌动,都在说说笑笑,气氛一时欢快不少。
李夫人与江氏相谈甚欢,转眼宴席过了大半,林望舒于李鸢鸢还未回来。
李夫人一时有些担忧,毕竟是李鸢鸢的生辰,她这个主角一声不响跑出去那么久难免落人口舌,当下小声吩咐一旁的婢女将两人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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