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守礼自嘲地笑了笑,挑眉问道:“那师兄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阎青山微微抬头,仔仔细细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十二年前,我或许还有答案,可在四年前,我就已经彻底看不透你了。”
“是吗?”姜守礼毫不在意这个回答,他指了指屋外的世界,摇摇头说道,“师兄啊,你可知,在四年多以前,我发现自己已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阎青山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十二年前,我七岁,入了太渊。”姜守礼笑了笑,“师兄,那时你是想收我为徒的吧?”
“是啊,那时师弟你天资过人,又有谁谁会不起收徒的念头呢?”
“为了抢你做徒弟,当初我们师兄弟几个可差点大打出手了。”阎青山脸上浮现出了缅怀的神色,他唏嘘道,“可最后,你倒是拜入了三阳峰,被莫师叔收入门下。”
“到头来,我们几个可都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不过这也好,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我们几个或许都教不了你。”
“你两年学道,两年学术,四年时间便有了出山的资格,这速度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听着阎青山由衷的赞叹,姜守礼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神情的波动。
“师兄,若是有些东西唾手可得,你就会越发不在意它们的存在。”
阎青山点点头,任何人说这句话他都会觉得大言不惭,可若从姜守礼的嘴里说出,他倒是没觉得有任何的违和感。
人和人之间的平等自古以来就是不存在的,因为上天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他,姜守礼,便是被天道亲吻过的孩子。
“师兄,你可知道修行的意义是什么?”
阎青山看着眼前这双明亮的眸子,摇摇头说道:“惭愧,师兄我修行了大半辈子,可还是不知。”
“修行。”姜守礼叹了一口气,“八年前我以为是修心。”
“我妄图看破世界的本质,追求自己的本心。”
“出山的第一年,我便杀了许多人。”
“杀了许多我认为不是好人的人。”
“可到了最后,到了每一次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我的内心都是毫无波动的,师兄,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
“这是一种麻木,就像你在路上踩死一只只蚂蚁一样,不痛不痒。”
“但究竟是我自己变得麻木了,还是这个世界变得麻木了呢?”
“天真的我以为在抹去了掩盖在这个世界表面的污秽之后,便可以使得明亮的光芒重现。”
“可师兄你知道吗?那污秽的背后,却是一望无际的灰色。”
说着,姜守礼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沮丧的神情。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灰色的。”
“灰黑色的夜空中,仅仅依靠着点点星光引导着路人是远远不够的。”
“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
“好人会做坏事,坏人也会做好事,一切都是芸芸众生的千面千相罢了。”
“那时的我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若有人阻我,我便挥剑斩之。”
“我杀人,不再想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或者说,好坏皆是虚妄,唯有存在和湮灭才是真实。”
“后来的三年,我出手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就只是静静地伫立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个世界。”
阎青山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似乎能感受到姜守礼话里的彷徨与迷茫。
“夜深了,照耀在你我身上的星光还能有几分呢?”
说到这,姜守礼又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歪着头看着阎青山。
“四年前,我回到了太渊。”
“累了,我累了,举剑的手已开始颤抖,这个世界仿佛用无形的枷锁把我给束缚住了。”
“我厌恶这个世界,可又挣脱不得。”
“修行,不过是一场骗局,不过是人们追寻力量的手段,是权力、金钱、美色的嫁衣罢了。”
“只有在这三阳峰上,我才能感受到自己和这个世界完完全全脱离了开来。”
“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这便是我当下所追求的,你要是说这是一种逃避也不为过。”姜守礼再度自嘲地笑了笑,“因而姜家也好,李家也罢,不论是谁,在我眼中都是路人,都是过客,你说,这又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呢?”
“师弟,尽管你这么说,可莫师叔在你心里地位总归是有些不同的吧?”
“他?”
似乎想到了什么,姜守礼的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
“师弟,四年前,莫师叔临终前让我代他转交一句话。”
看着姜守礼诧异的神色,阎青山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他说,人一生最痛苦的阶段,不是没有人懂你,而是你不懂你自己。”
“我不懂我自己?”姜守礼的眼眸微微下垂,“这还真像是他所能说出的话。”
说完,姜守礼就闭上了双眼,静默不语。
阎青山也没出声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惊才绝艳的年轻人。
“呵。”
不知过了多久,姜守礼轻轻嗤笑了一声,他再度睁开双眸,摇头自言自语道:“他不懂我!他还是不懂我啊!”
“哈哈哈...”
肆意张狂的笑声从屋内传出,惊得屋外树枝上的倦鸟都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姜师弟。”
阎青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天资愚钝,莫师叔的话我是想不透到底是对还是错。”
“不过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若止于秋水的寂寞,未免也太可惜了。”
“姜师弟你看,四季虽一直在变,可四季还是那个四季,按照道的规律在更替。”
“人心、世道不外乎如此,姜师弟若是重新去看一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姜守礼挑眉看了看眼前这个老人,问道:“掌教师兄是什么意思?”
阎青山笑呵呵地看着姜守礼,他反问道:“姜师弟难道猜不出来吗?”
姜守礼白皙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桌面,并未急着开口。
“噢,对了,这也算是莫师叔的遗愿,他希望四年后的你能重新看看这个世界。”
阎青山的目光中隐隐约约透露出了一丝期待。
“重新看看吗?”姜守礼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他微微眯起双眼,静静地看着屋外的景色。
“好,也好,我便出去走走看看。”
这一刻,阎青山露出了开怀的笑容,他站了起来,“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一步,去通知大家了。”
“等等。”姜守礼喊住了阎青山。
“嗯?师弟还有事吗?”
“小不点和我一块下山吧。”
“这是为何?”阎青山皱眉问道,“难道师弟因为子由偷偷告状这事而耿耿于怀?”
“师兄觉得是,那便是了。”
“...”
“就这样说定了,太渊出山的人也不能总是老面孔吧。”
“...”
“师兄放心,出去逛逛而已,你的宝贝徒弟又不会少块肉。”姜守礼漫不经心地说道,“况且不是有我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
“走,师兄,我们现在就把消息通知大家吧,相信小不点知道后一定会高兴坏了。”
“...”
就这样,姜守礼拉着阎青山朝太渊主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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