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胤锡和马进忠立马知道，眼前这个有礼貌的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广东总督秦楚，惊讶秦楚少年，也惊讶秦楚低姿态。

秦楚贵为广东总督，在级别上和何腾蛟一样，是封疆大吏，在二人面前，仍旧保持彬彬有礼，堵胤锡是湖广巡抚，级别比秦楚还要低一级，忙着给秦楚回礼，朗声道：“下官堵胤锡，拜见秦总督。”

“堵大人，在湖广辛苦了，不是堵大人力挽狂澜，湖广已尽陷鞑子之手。”

秦楚将堵胤锡夸赞一番，博得堵胤锡好感，堵胤锡向秦楚介绍马进忠，秦楚也向他介绍张家玉，四人先后到堵胤锡客厅就坐，秦楚今晚是为说服堵胤锡支持永历帝，堵胤锡从内心上来说，对永历帝和弘光帝都支持，不管是哪一个成为天子，都是大明旗帜，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一山不容二虎，永历和弘光总有一个要出局，他作为臣子，很是矛盾。

“秦大人，深夜来访，想必是有重要事情，下官让下人泡好热茶，请大人尝一尝，今年上好的碧螺春茶。”

秦楚正有此意，今晚他想和堵胤锡聊一聊，他希望得到忠贞营部分兵马，作为补偿，愿意把赣州府让给堵胤锡，全军北上徽州府，距离清军可以更近以一些，还可以和清军打成某种协议。

“堵大人，在湖广和鞑子血战，我军没有能够及时支援，有些惭愧啊。”

堵胤锡在湖广，秦楚在江西，隔得挺远的，秦楚没有能力支援湖广明军，而湖广作用数十万明军，也没有支援江西明军，在赣州府第一次被清军围攻之际，何腾蛟曾经派遣三千甲兵支援，还没有赶到赣州府，赣州城失守，后来也因为何腾蛟拥兵不前，导致隆武帝殉国。

堵胤锡被秦楚这句话，就弄得有些下不来台，马进忠脸色也很不好看，这分明是秦楚责怪他们拥兵自重，坐拥数十万大军，却不肯支援其他各地明军。

秦楚继续说道：“今夜秦某来，是想和诸位连横合纵，将鞑子赶出关外。”

也幸好秦楚接下来说的是这句话，否则堵胤锡和马进忠还真的以为秦楚是来故意羞辱湖广将士，两人脸色也好看很多，堵胤锡也有意和其他各地明军联手。

此时在湖广等地明军成分很杂，有何腾蛟招揽的残兵败将，也有大顺军忠贞营，更有四川等地明军过来打秋风，清军撤走以后，各地明军势力尽最大能力扩充军队，抢夺人口，搜刮百姓，对此堵胤锡也毫无办法，她和秦楚说道：“秦大人，在南直隶、江西等地痛击鞑子，可算是为我大明将士扬眉吐气，我以茶代酒，敬秦大人一杯。”

桌子上碧螺春茶飘香四溢，秦楚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茶，茶叶没过唇齿，让人心旷神怡，将连日来的疲劳一扫而空，秦楚不由得赞赏好茶。

秦楚并不是一个文绉绉的人，一直是开门见山，说道：“堵大人，你在湖广干的一件事情，秦某最为佩服，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堵胤锡和马进忠都没有想到，秦楚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打开话夹子，堵胤锡更是很不适应，哪有这样问他干什么事情，引起别人最欣赏的？

“哈哈，堵大人，你在湖广打鞑子，是分内之事，可堵大人能够放下和大顺军恩怨，让大顺军残部为朝廷效力，仅此一点，秦某就认堵大人为良师益友。”

这话说到堵胤锡心坎子，他收留大顺军残部，遭到何腾蛟，瞿式耜等重臣反对，他力排众议，将曾经反贼转变为官军，带着忠贞营和清军进行湖广争夺战，这也是他的自豪和骄傲。

他清楚认识到清军才是大明真正敌人，李自成攻破京城，将整个北方明军打的四分五裂，张献忠又和巴蜀等地明军相互消耗，但是在南直隶等地，实朝廷力并没有受到多大损失，有完整一套人马，仍然有实力保住半壁江山，李自成在一片石被清军击败，他更加认定大明真正敌人就是满清。

他这次来梧州，是想给李过，高一功等忠贞营将领求得陛下封赏，今晚意外得到秦楚支持和认可，让他内心有些许温暖，也有些感慨，对秦楚刮目相看。

“秦总督，慧眼，真是我大明一双慧眼啊！”

秦楚获得他的赞赏，知道他内心很激动，和他说道：“堵大人，在湖广的鞑子是不是已经撤走？”

堵胤锡赶紧从感动中走出来，问道：“秦大人，你怎么知道？湖广鞑子在前段时间纷纷撤走，还带走大量百姓。”

秦楚问他：“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堵胤锡深有感触：“确实有些诡异，鞑子这样大开大合，绝非心血来潮，应该是蓄谋已久，可下官愚笨，实在是想不出来鞑子为什么会这样做？”

秦楚很惊讶湖广等地明军，信息闭塞到这个样子，他问堵胤锡，是否知道在广东的佟养甲、李成栋这一路清军被击败？

堵胤锡点点头，佟养甲、李成栋被击败，他也获得一点点消息，可具体是被谁击败，有人说是在江西的金声和金声恒，也有人说是南洋海盗登陆中山击败鞑子，还有人说是在福建郑成功挥师西进，更有人说是陛下带领广西官军绝地反击，当然他绝对不相信，清军是被是陛下率领军队绝地反击击败，如果是陛下打败鞑子，早就宣告天下，不至于水花都没有一个。

秦楚悠闲说道：“东瀛人，是东瀛人击败鞑子，此时此刻，东瀛使者也在城里头呢！”

堵胤锡知道在东海，有几座较大的岛屿，上面生活一群东瀛人，也叫倭人，他对东瀛人了解不多，秦楚说东瀛人击败鞑子，让他更是迷迷糊糊，心想，东瀛人什么时候跑到华南？

一旁的马进忠终于有机会说话，说道：“秦大人，这东瀛人打败鞑子，是好事啊，怎么在秦大人口中，像是东瀛人才是心腹大患？”

马进忠说完，张家玉立即站出来帮秦楚说话。

“马将军，有所不知，鞑子撤退和东瀛人有直接关系。”

堵胤锡右手指突然抖动一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瞬间被埋没，秦楚和他说道：“东瀛人兵峰太盛，让鞑子产生惧意，放弃江南等地。”

马进忠连连表示否认：“这怎么可能，鞑子可是兵强马壮，区区东瀛人又算什么？”

张家玉颇为瞧不起马进忠这幅自大样子，斜着眼看着马进忠，出言反驳：“李成栋，佟养甲以一只偏师占据广东全境，击败多少朝廷军队，一夕之间就被东瀛人击败，东瀛人这还不厉害吗？”

马进忠被顶的无话可说，秦楚也继续说道：“东瀛人不仅仅是击败佟养甲，李成栋这只军队，还击败耿仲明数万大军。”

“啊！”

堵胤锡和马进忠都知道耿仲明实力，以前也是朝廷悍将，投降鞑子后，更是势不可挡，怎么他也被东瀛军队击败？

“不只是他，鞑子在南安府数万军队，也被东瀛人灭掉，东瀛人取得这么大战果，损失不过百余人。”

张家玉心里更是暗想，要不是秦楚击败数只小规模东瀛军队，东瀛军队战绩将会更加恐怖。

堵胤锡和马进忠彻底无语，击败三路清军，伤亡不过百余人，要不是秦楚是响当当战将，两人绝对以为秦楚在吹牛。

马进忠有些不理解东瀛人行为，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派遣使者觐见陛下，难道是以武力来威胁陛下吗？

秦楚摇摇头，对他说道：“东瀛人应该是来支持陛下的？”

堵胤锡闻色一变，说道：“秦大人，何以见得？”

秦楚侃侃而谈：“东瀛人要是想进攻广西，早就打过来了，不至于等到现在，东瀛人不进攻陛下，原因有二。”

堵胤锡迫切想听一听秦楚高见，秦楚也没有卖关子，告诉两人：“东瀛人兵力并不多，占领广州府，组建伪军，就是其本部兵马不足的原因，其次是东瀛人坐山观虎斗，支援我军，让我军和鞑子打，还要和福建那位陛下打。”

堵胤锡惊呼东瀛人歹毒，秦楚又说道：“总之我们打得越惨，越凶，东瀛人获得好处就越多。”堵胤锡和马进忠并没有亲眼见到东瀛军队强盛，秦楚和堵胤锡建议，两军可以加强联系。

“秦大人，怎么联系？”

秦楚早就对田虎这支兵马有想法，他说道：“堵大人，我在来梧州前，路过衡州府，和衡州府田虎有过交情，堵大人可以让田将军和我军一起行动，我也可以带上田将军见识东瀛人兵力。”

田虎是李过部下，堵胤锡想要调动田虎，还需要经过李过，不过李过已经宣誓效忠陛下，对田虎调动问题不大，他和秦楚说道：“秦大人，这没有问题，只是你说东瀛人支持陛下打福建那位陛下，这又从何说起？”

秦楚知道即将切入正题，低沉着声音说道：“东瀛人支持陛下，也有可能支持那位陛下，如果我军实力强劲，东瀛人立即支持福建，福建势力大，又来支持我军，我军和鞑子战斗，不管是哪一方，都不能彻底消灭对方，因为只要有一方占据优势，就会遭到东瀛人打压，所以我们在支持哪位陛下，以及和鞑子保持何种关系，都要慎重。”

堵胤锡不敢轻易表露支持广西还是福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对东瀛人和鞑子看法上有些许改变，如果真如秦楚所言，东瀛人将会取代鞑子，成为朝廷真正敌人，他和秦楚说道：“我此次前来，是代表何总督而来，不管是哪一位陛下，都是我大明天子，在鞑子没有赶走前，我们绝对不会做出内讧之事。”

堵胤锡说了没说一样，秦楚到爽快，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说。

“堵大人，我军全力支持广西，不仅是我军旗帜鲜明支持广西，我的友军也会支持广西，在南直隶金声，是我领路人，我相信他也会支持广西，在这时候，我希望诸位不要模棱两可，两边下注只会让大明朝死得更快。”

堵胤锡应该可以想到秦楚来广西，肯定是来支持广西系，可他不能表明态度，毕竟后面还有何腾蛟。

可是秦楚说的也没有错，不能内讧，两边下注更是加速死亡。

“秦大人，请放心，下官不知道其他人作何选择，可我，忠于大明江山。”

秦楚今晚前来，一是告诉他的选择是广西系，二是建立和湖广等地明军联系，既然堵胤锡不肯表态，秦楚也不逼迫他做选择，在张家玉耳边轻语几句，张家玉起身去门外，让侍卫把金子和银子都抬进来。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以后还需要诸君一起努力，光复大明江山。”

堵胤锡赶紧让马进忠把银子抬出去，和秦楚说道：“使不得使不得，秦大人使不得啊。”

“堵大人，这点金子和银子，就算是我给你的定金。”

堵胤锡有些不解，问道：“定金？这是为何？”

秦楚很坦诚告诉他，军中缺粮，湖广是产粮地带，他要用银子购买粮草，希望堵胤锡可以行个方便，堵胤锡对秦楚这个要求，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粮食卖给秦楚，可以筹集军饷，还可以壮大同属于明军的秦楚系，忠义粮食被鞑子抢走强。

堵胤锡始终以大局为重，他不管秦楚支持永历帝，又或者是何腾蛟支持弘光，他作为大明臣子，始终以团结为第一目的。

得到堵胤锡同意后，秦楚以夜深为由，向两人告辞，堵胤锡和马进忠亲自送秦楚和张家玉出门。

再回来路上，张家玉问秦楚，如果广西这位陛下被。。。

还没有说完，秦楚赶紧让他闭嘴，秦楚敏锐观察到右侧有几个鬼鬼祟祟影子，从他走出堵胤锡大门后，就一直跟在后面。

张家玉忙下令侍卫保护秦楚，右侧几个影子飞快从街道两旁消失，秦楚让张家玉不要追击，带上侍卫赶紧回到客栈，回来以后，刘良能，蓝颖等将士都没有休息，清楚问他们为什么不睡觉，蓝颖嘴巴快，赶紧告诉秦楚，在秦楚去见堵胤锡后，一只千余人的军队，全副武装在客栈周围出没，还有几个小炮被推出来在客栈晃悠，刘良能不敢怠慢，立即下令全军进入战斗状态，步枪和手榴弹都拿出来，谁敢打进来，就坚决打出去，反正已经炮轰福建那位天子，广西这位天子敢对他们不测，也敢用步枪打，用手榴弹炸。

这只军队是柳州府、庆远府参将陈邦傅的兵马，他们奉命在秦楚居住客栈游行示威，是给秦楚一个下马威，让秦楚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客将，兵马不过万余人，在天子脚下，没有什么可以豪横的。

陈邦傅当然不敢和秦楚硬碰硬，要是秦楚死在梧州府，消息传出去后，永历帝明天就会成为光杆司令，在赣州府秦军也会不遗余力，为秦楚复仇，他也不用活着没去，瞿式耜等人也会把他撕了。

早秦楚回来之前，陈邦傅就带着部下撤走，撤走前还在客栈外面高声喧哗，秦楚眉头皱了皱，朝廷之上深似海啊，看来拒绝进入内阁是一个很正确选择，他让部下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客栈周围警戒，另一部分休息，明日被陛下召见，三天内启程回赣州府，在回去之前，秦楚还要干一件事情。

他先是召来刘良能，和他说道：“把刘大眼留下来，让他在瞿大人和我军之间奔跑，等江臂通安排独立旅人来接替他。”

刘大眼这次也跟着来到广西，他现在担任第三师第二团团长，不过第二团暂时是一个空架子，让他担任游走，也无不妥。

安排刘大眼，秦楚又和刘良能说起刺杀事情，刘良能眼睛瞪得大大，他是第一次从秦楚口中听到刺杀，在他心目中秦楚都是以战场击败敌人为荣，怎么也会想到用刺杀方式解决敌人？

“刚才瞿大人不是说了吗？东瀛使者也在城里，离开之前干掉此人，切莫让陛下中了东瀛人圈套，也让东瀛人死了这条心。”

刘良能会意，和秦楚说道：“大人，想要刺杀东瀛使者，还需要瞿大人帮忙啊，没有他的帮助，几乎没有可能刺杀东瀛使者。”

“明日我会和瞿大人说起此事，他应该会帮我们这个忙，你先做好准备，尽可能用步枪狙杀此人。”

刘良能对步枪一直不感兴趣，秦楚让他去步枪狙杀，他有些没有把握，不太好意思和秦楚说道：“大人，我手下人枪法不太好，我看宁二枪法不错，要不让宁二试一试？”

刘良能并不是不想立功，可他的枪法实在是烂，倒是宁二，一有空就扛着一把步枪，秦楚从宁二身上看到狙击手天赋，也舍得给他子弹，每天都给他二十发子弹，让宁二扛着步枪去练习，这一路上练下来，宁二枪法大有长进，百米内狙杀一个大活人，没有半点问题。

秦楚让宁二进来，宁二进来以后，秦楚问他枪法练习的怎么样？宁二拍着胸膛，对秦楚说道：“大人，不是我吹牛，两百步内，打谁打谁，还一打一个准。”

“口气不小啊，这两天不要抛头露面，给我去执行一个绝密任务。”

宁二眼睛一亮，说道：“啊，绝密任务？”

“你这两天就好好休息，等用你的时候，随时可以完成任务。”

秦楚让宁二立即回去休息，宁二欢心回到房间，把步枪放在床头，子弹放在床角，躺到床上酣然睡去。

刘良能也下去休息吗，秦楚看见门外还有一个身影没有离去，一栏是蓝颖，让蓝颖进来房间，问她为什么不回去休息。

蓝颖低着头走进来，突然抬起头，鼓起很大勇气向秦楚表达内心担心：“秦楚，我担心你！”

秦楚摸着她的脑袋，带一些责怪语气说道：“傻姑娘，担心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刚才门外有那么多人，我真担心你不会回来了。”

蓝颖一颗芳心咕咚咕咚直跳，她刚才真担心秦楚在外面遇到袭击，她以前听阿爹说过很多将领出去参加宴会，被敌人暗算，留守部队也会同时被敌人攻击。

秦楚岂会不知道她的芳心，可内心还是内黄颖填满，拍拍蓝颖后背，让她赶紧回去睡觉，为了避免小女娃娃闲的无事，秦楚让她明日去集市上买些跌打骨伤草药和调料。

蓝颖理解买草药，可调料要干啥，她随口一问：“买调料做啥啊？”

“给马总兵烤肉啊。”

秦楚说完以后，内心一阵撕裂痛感，才想到马锡已经远离他，最终还是追随朱由崧而去，蓝颖看见秦楚脸上露出痛苦表情，赶紧上前搂住秦楚，温柔说道：“秦楚，不要伤心，好不好？”

秦楚苦笑一声，说道：“小屁孩，赶紧回去睡觉，我没有难受呢，快回去。”

蓝颖不顾男女授受不亲，更加用力搂住秦楚，她害怕失去秦楚，为了保护爱人，不惜和阿爹决裂。

“秦楚，你知道你很难受，可过去的就让她过去，没有马锡，还有陈大人，张将军，没有黄颖，还有蓝颖，由我陪着你，你不会再孤单。”

秦楚在这一刻差点哭出来，他一直很孤单，来到这里有数年，只有在黄颖那里体会到亲情温暖，黄颖离开后，从未体会到亲情，被蓝颖一个小姑娘抱住，秦楚内心就像是一个长满青苔的角落，突然被阳光照射进来，让他感到暖意浓浓。

被暖流包裹着，秦楚又想到黄颖，还有那些战死的战友，内心无比澎湃，蓝颖感觉到秦楚身体在不停地抖动，赶紧把埋在秦楚胸膛脑袋抬起来，恰好，秦楚的一滴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来，不偏不倚落入蓝颖嘴中。

蓝颖轻轻咂舌，是苦的，她听寨子里老人说过，伤心的人，眼泪是苦的，越苦的眼泪人越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