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奇宏叹了一口气,他尝试着近几年来第一次去亲近自己的女儿,他那粗重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着她女儿的头发。只因为常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内,关奇宏的女儿头发枯黄,没有色泽,像是顶着一堆枯草一样。
“宏哥,一直没问千金叫什么啊。”陈阳翘起二郎腿来,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神态轻松的问。
他努力的让今天的谈话显得稍显轻松一些,因为他知道,关奇宏此时此刻并不轻松,他俨然整个人像是一根弦一样紧绷着,坐立难安。
人人的心里都一座天平,当某些大事即将作出抉择的时候,这座天平倾斜,便决定了最终的决定方向。
陈阳知道,让老关去做一个抛家舍业,离开加拿大回国的决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然,陈阳知道,关奇宏是愿意去的,为了给自己的女儿治病,这个中年男人甚至不惜倾家荡产。
只是他现在的境地还真叫人有苦说不出,一方面是有家难回,多方面的因素遏制了他回国的条件,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他如今的这个身份,的确,也不允许他随意的回国。
“关琼芳。”关奇宏简单的说着,一如这个名字一样。
“很好听的名字。”陈阳笑了笑,转而将话题再次引回了回国的问题上:“宏哥,这个决定你有犹豫的时间,但我希望,在你选择之际,我先把令千金的带回国。”
陈阳撮了撮手说道:“我并非是觉得这里不适合治疗,诚然,温哥华无论是气候还是环境,都十分的适合生活。但是,请你相信我,在我那个高山流水乡村的家,你女儿的病也一定能够治愈,而且,效果也是会很好的。”
关奇宏面露一丝丝的疑虑,便问道:“陈先生为什么对于去你家治疗这件事,这么的自信。”
也难怪这关奇宏会怀疑,毕竟行走江湖多年,吃过的盐比陈阳吃过的米都多,不管是和谁人共事,关奇宏总是会多留一个心眼,久而久之,这种警惕心便扎根于他的血液里,以至于他现在便是万分的狐疑,陈阳为何对于让关奇宏一家回国这么热心,当然,还有那个陈阳所说的山中别院,真的有这么神奇?
关奇宏不觉得这世间有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听陈阳这么说,似乎,他在国内大山深处的那个家,真的有某种玄奇的力量,能够治愈一切疾病一样。
陈阳眯起眼睛,对于关奇宏的质疑,他没有显示出一丝一毫的慌张,回答起来仍旧是不卑不亢,一字一句,显得十分得体且自信,倒是掷地有声的说:“宏哥,实不相瞒。令千金除了失心疯,还有一些其他的病灶。”
听到这话,关奇宏挑眉,并未说话太多,示意陈阳继续说下去。
陈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住了关琼芳的脚踝,随后,指着她的膝盖说道:“常年不见天日和阳光,她的身体机能有很大的损耗。且不说五脏六腑存在着一定隐形疾病,脏腑失调是肯定的。你看她小腿浮肿,与此同时,膝盖处也有一些淤肿,说明,很有可能有类风湿关节炎的迹象。”
听到陈阳的话,关奇宏叹了一口气,他自己何尝不知道呢。
一个常年困在屋子里,见不到太阳的女孩子,本身身体就肯定会存在诸多隐疾。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却因为常年待在不见天日的小屋里面,以至于她看上去身材瘦小,个头也不高,并且平日里吃饭时间都不稳定,大多时候,送饭的阿姨来了,她都会发狂,所以,营养不良也是存在的。
“正因为如此,我更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国。”关奇宏握紧了拳头,说着,他显得极为懊恼:“或许我真的是一个很失败的父亲,最起码,我女儿成这个样子了,我都无能为力。”
关奇宏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对陈阳说道:“你容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想好了,钱赚的再多也没用,我决定回国,不过临走之前,我要和江涛谈谈一些细节。”
陈阳知道,关奇宏这是打算金盆洗手了!
金盆洗手,江湖人的说法,一如洪门,华青,以及有些老旧的社团还会有这样的仪式。脱胎于武行的形式,到了现今,所谓的金盆洗手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所有社团人来人往,生死看淡。
但不过关奇宏的身份和地位,在华青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所以,他的隐退一事就算不是盛况空前,也最起码会举办的,一方面是告知兄弟手足,另外一方面是指定接班人。
“行,这事儿是您自己的私事儿,我不方便多打听。一周的时间,足够吗?”陈阳关切的问。
关奇宏挥了挥手说:“没多大点事情,只是几个老哥坐在一起喝喝酒,侃侃大山罢了。江湖事,没电影里面的那么玄乎,杀鸡焚香,香堂黄纸这种事情早就是老旧的东西了,都是我叔父一辈人的东西了,到了我们这里,能从简就从简。”
老关在谈及金盆洗手这件事上,倒似乎也十分的轻松。
客套了几句之后,陈阳便从唐人街关奇宏的酒楼里走了出来,便是直接来到了地下室,见到了拉斐尔。
少有客套,第一句话便是开门见山。
“我要回国了。”陈阳说:“你的病,已经逐渐稳定,少则一周,多则三周,就能痊愈。身体内的毒素也就基本上清楚了。”
拉斐尔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丝少有的茫然,他看着陈阳问:“月!”
简单的一个字,他用的是中文。
“这是我想和你谈的另外一件事,那个小姑娘我要带走。”陈阳如是说。
拉斐尔释然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这是正确的做法。”
“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有关于她的过去,我要把她送回家。”陈阳说:“至于你,何去何从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相信,像你这样的人,想要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苟且偷生应该不是难事,你有这个能力活下去,甚至活的很滋润。但是你的身份,不允许你带着那么一个小姑娘四处亡命天涯。”
“你说得对,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拉斐尔并没有说小月的来历。
“谈谈吧,谈谈那个小姑娘的过去。你应该已经相信我了,我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我只可能帮助她尽早的回国。”陈阳如是说。
拉斐尔笑了笑:“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她的过去。我是四年前在也门最早见到的她,那时候,她饿了三天,把自己的头发剪短,像个男孩儿,穿越了内战的战区,到达了我们所在的港口,之后,她要被那些东亚蛇头卖去东欧,这本来和我没什么关系,但阴差阳错的,那些蛇头是我刺杀的对象。”
后面的故事就很老套了,拉斐尔想要刺杀那几个蛇头,原因是那些蛇头曾将他们部落村庄的年轻人贩卖到南美,其中一部分甚至用于人体器官的贩卖。拉斐尔的目的是报仇,但是执行行动的时候,错误的预判了对方的实力,导致自己深陷重围。
小月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不但救下了拉斐尔,而且帮助拉斐尔杀死了那些蛇头,从而获救,从此生活在苏丹北部的村庄,拉斐尔为了保护她,将她藏匿于苏丹北部群山之中。
“你们的故事简直可以写一本。”陈阳调侃玩笑着说道。
“说实话,小月的家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也门那场内战,她的父母都不在了。她应该是华裔外籍在也门做生意。”
说完,拉斐尔意味深长的看着陈阳,叹了一口气,怅然的说道:“你们的国家很有意思,大部分在亚非拉的华国人,都是高层部门外派的公司员工,企业本身都有很深的背景。这很大程度上取得了当地人的信任。”
陈阳笑了笑:“我们和白人不一样,任何问题都可以谈,而老外的谈判永远是取决于谁的拳头更硬,谁的火力更凶猛。而我们,只要能赚钱的机会,一切都可以谈。”
拉斐尔大笑:“你们是东亚的犹太人。”
陈阳否定的摇了摇头:“我们底蕴更深,几千年来,如果地球是一场永无至今的德州扑克的话,那么牌桌上永远有我们,风水轮流转,改变的是我们的对手。”
“你们很自信,可据我所知,你们也有一段辛酸的历史,那甚至不必当年我的同胞被贩卖到北美。”拉斐尔语气略带嘲讽的说。
“谁也不可能保证逢赌必赢,一如网上所说,所有的文明一脉相承下来,我们的文明始终存在,从未消亡。一千多年前,每当入夜,世界一片黑暗的时候,唯有东方的两个地方灯火辉煌!一个叫长安,一个叫汴梁。”
“哈哈哈哈,我很想了解你们的历史和文化,但很显然,现在的我,应该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拉斐尔撮了撮手说道:“好了,我们的话题岔开的有些远了,我们谈些正经的话题吧。”
陈阳来了精神,便问道:“月还有一个哥哥活着,是吗?”
拉斐尔点了点头:“谈及他的哥哥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他父母的身份。”
“能是什么身份,你说了,华裔,外籍,跑到也门做生意,赶上内战,没活下来。”陈阳轻描淡写的说。
拉斐尔哈哈大笑:“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这个小姑娘就不会跟着我过了四年东躲西藏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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