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宋玉萍提醒,方翰民也知道国家已经废除了企业招收正式职工的政策,红星制药厂将这次招收的新职工界定为合同工,正是对这项政策的响应。
但是,政策并没有明确消除城市和农村的界限,只在乡镇和私营企业实现了农民工与城市职工的一视同仁,至于城市里的集体和国有企业是否允许招收农村人,有关政策并没有明确说法。
红星制药厂虽然只是一家地方国营企业,但规模比较大,在当地很有影响力,因为建厂时间长,干部职工不仅思想保守,而且有一种先天的优越感,方翰民担心招收农民工会遇到阻力,绝不是庸人自扰。
宋玉萍理解方翰民的顾虑,但她认为政策没有明确限制的事情,就等于把决策权交给企业了,“身处大变革时代,你是一厂之长,有些事需要你往前推动。一方面你们不能违背政策,再也不可能招收正式职工了,另外,你又担心厂里的其他人反对招收农村人,这就让你陷入两难境地。你要想清楚,如果企业的用工制度不改变,等于捆绑住你们的手脚,最终什么也做不成。”
由于平时把主要精力用在科研工作上,一有空闲,就坐下来处理行政事务,方翰民确实没有时间考虑企业管理方面如何与时俱进。宋玉萍这番醍醐灌顶的话,让他觉得自己作为厂长,在企业用工政策这类大事上,有必要坚持自己的主张,即使遇到阻力,也要把这项改革往前推进。
在跟人事科长老侯深入沟通后,方翰民召集厂级班子成员开会,讨论招工政策改革方案,侯科长作为职能部门负责人,列席了这次会议。
根据程序,老侯首先传达了企业人事制度的国家最新政策,然后介绍了新项目的招工情况,“按照国家政策,今后所有企业都不再招收正式职工,因为城里人一时难以接受合同工身份,这次招工情况并不理想,计划招收一百五十人,半个多月过去了,虽然有近二百人报名,符合条件的只有一百来人。”
按照分工,厂级领导班子几位成员各管一摊,各负其责,人事工作本来就是方翰民分管的业务,按理说这件事跟班子其他成员没啥关系,由他跟人事科长老侯商量就可以了。但是,组织原则规定,厂里的所有重大事项必须经厂级领导班子集体讨论,才能形成决议,即使方翰民是全厂一把手,也要按原则办事。
每当面对难题,班子里的其他成员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方翰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也不指望他们能提出什么有益的意见或建议,只要他拟定的方案能顺利通过,他就心满意足了。
听了侯科长传达的文件精神和新项目招工情况,几位副厂长和总工程师老夏,果然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莫非他们在等方翰民拿出方案,例行公事地表决一下就完事了?
指了指桌上的红头文件,方翰民说道:“大家看见没有?政策有所改变,为了落实新的用工政策,这次在招工条例中,明确规定招收的是合同工,现在看来效果不理想。但是,新项目投产在即,计划下个月就要组织人员培训,现在还没招到足够的员工,我认为招工条件应该改变思路。”
总工程师老夏觉得好奇,“按照国家政策招工,还要改变什么思路?”
“侯科长汇报的情况大家已经听到了,国家政策并未明确打破城市和农村的界限,如果沿用以前的思路,把招工范围限定在城市,咱们的新项目将招不到足够的员工。”
“那有什么办法?城市里的年轻人对合同工不感兴趣,难道要咱们央求那些人到红星制药厂工作?”王副厂长虽然不再逃避厂务会议,但每次开会一旦涉及方翰民的提议,他都会提出不同意见,实际上还是想给方翰民的工作设置障碍。
为了表达自己对方翰民的蔑视,一段时间以来,老王故意缺席方翰民召集的厂务会议,虽然方翰民不跟他计较,但时间一长,他在厂级领导班子里的存在感越来越低,老王当然不傻,眼看自己成了班子里的边沿人物,他不仅主动回归厂级领导行列,而且积极参与各种决策,只不过他总是跟方翰民意见相左,其目的就是要让方翰民难受。
王副厂长认为,即使方翰民在工作上不出现重大失误,但让他身陷麻烦之中,一旦身心疲惫,不能自拔,也许他就会主动让出厂长的位置,到那时,老王将迎来上位的机会。
虽然不善于揣摩别人的心理,但老王的目的太过明显,方翰民对他的所作所为早就了然于心。
尽管如此,方翰民排除干扰,仍按自己的计划推进厂里的各项工作,面对老王提出的问题,他十分淡定地说:“除非是红星制药厂需要的人才,否则我们不会央求任何人。”
“有这志气当然好,但新项目需要的员工怎么解决呢?”老王逼问道。
因为事先已经跟人事科长沟通过,方翰民看了看坐在旁边椅子上的老侯,胸有成竹地说:“这就是今天开会的目的,解决新项目的用工问题并不难,只要我们改变一下招工政策的思路,这个问题将迎刃而解。”
老王轻蔑地一笑,“说得这么简单,你能不能告诉大家,到底应该怎么做?”
“打破城市和农村的界限,扩大招工范围,只要符合其他条件,农村城市一视同仁。”
除了方翰民和老侯,其他与会者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吃惊的表情显得过分夸张,不约而同地问:“什么?你想把招工范围面向农村人?”
“准确地说,是取消地域限制,面向所有合符条件的年轻人,当然包括农村人。”
老王第一个反对,“红星制药厂好歹也是地方国营企业,招收农村人,难道你把这个单位当成乡镇或个体企业了吗?虽然你是厂长,你也没有这个权力!”
“建厂三十余年,在我记忆中,除了第一批职工有一部分来自农村,红星制药厂从来没招收过农村人,打破多年以来的规矩,你要考虑这样做的后果!”说完,老夏不住地摇头。
周副厂长分管财务,除非讨论跟他分内业务有关的事宜,否则在厂务会议上很少说话,对于方翰民提出的解决之道,他也忍不住提醒:“方厂长,你这样做,考虑过是否符合国家政策吗?”
开会之前,在跟人事科长沟通时,老侯就顾虑重重,他担心厂级领导班子其他成员接受不了这项建议,所以,方翰民有心理准备,但没曾想会遇到这么大的阻力。
方翰民并不急于回答三位老资格副手的质疑,而是看向坐在斜对面的另一位班子成员,“梁厂长,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梁分管全厂的基建后勤,跟周副厂长一样,只要不涉及自己分管的工作,在厂级班子会议上,他很少发言。
但是,前段时间在住房分配过程中,发生了一起职工抢占别人住房的棘手事件,在处理那件事情的时候,老梁遇到了大麻烦,要不是方翰民替他解围,他将在全厂职工面前下不来台,在那件事情上,老梁发自内心地感激方翰民。
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会场上发生的情况老梁看得一清二楚,平心而论,他也不同意面向农村招工,只是碍于情面,他才没像其他几位班子成员那样对方翰民提出公开质疑。
听见自己被点名,老梁有些措手不及,“我?没、没有什么要说的。”
“他们都发表意见了,对于扩大招工范围这件事,你也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老梁的表情恢复到正常状态,言不由衷地说:“有什么可谈的,只要对红星制药厂有利,就应该支持。”
老梁的话是否出于真心并不重要,有他这番话,方翰民点了点头,然后很有针对性地说:“梁厂长能理解这样做的目的,让我感到很欣慰。至于其他人的质疑,首先,我要说的是,扩大招工范围,改变不了红星制药厂的所有制性质,这样的担心纯属多余。其次,企业以前招收新职工不面向农村人,那是事实,可那已经成为历史,现在的政策有所松动,扩大招工范围,不是打破规矩,而是响应国家政策,除了解决招工难题,看不出会有什么不良后果。另外,从侯科长传达的文件精神可以看出,国家政策已经模糊了城市与农村的界限,我认为这样做不违背国家政策。”
王副厂长不以为然,“说一千道一万,国家政策并没有明确允许从农村招工!”
方翰民用右手拿起桌上的红头文件,用左手指着文件说:“起码在这份文件上,政策没有禁止从农村招工。”
“那又怎样?”
“既不提倡,也不禁止,这说明国家已经把用工选择权下放给企业了,我们不要辜负国家的期望。”
对于方翰民的解释,老王似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但他并未就此认输,反而十分尖刻地说:“即使国家把企业用工的选择权下放给企业,这项权利也应该归企业领导班子集体所有,而不仅仅属于厂长自己!”
因为早已习惯老王的胡搅蛮缠,不到万不得已,方翰民不会太计较,“这样的权利当然归领导班子集体所有,否则,我也不会征求大家的意见。”
老王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你嘴上说征求大家的意见,实际上还是想自己说了算,但是,我们的意见已经非常明确,希望你能尊重大家的意见,不要一意孤行!”为了让方翰民难堪,老王说话一向不留情面。
这些话跟工作毫无关系,超出了正常的讨论范围,除了一味指责,没有任何积极意义,虽然已经到了方翰民的忍耐极限,为了顾全大局,他不得不强压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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