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楼谜案

《十二楼谜案》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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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苏晓彤猜想的一样,钢珠上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人的指纹——凶手在抛下钢珠之前,应该是戴着手套用水搓洗过。这一点,谭勇并不感到意外。他把李雪丽、韩蕾和沈凤霞三个人带回刑警支队比对指纹,只是走办案流程罢了。鉴定科确定所有钢珠上都没有指纹后,谭勇就让她们回家了。

办公室里,谭勇和李斌把目前的状况告知江明。三个人坐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范琳遇袭,苏晓彤和顾磊带着顾小亮出去了,事发时不在玥海湾小区。那么是不是暂时可以排除范琳、苏晓彤和顾磊三个人的嫌疑?”李斌说。

“我觉得不能这么简单地排除他们的嫌疑。事情发展到现在,凶手也许不止一个。而且高空抛洒钢珠这件事,除了人为之外,也不排除采取某种定时装置的可能性。”江明说。

“定时装置?”

“比如说,在阳台、窗台或者楼顶上设置某种小机关。到了某个时间,钢珠就会从容器中滚落出来,砸向楼下。这是很容易办到的事。”

谭勇点头:“假如算准时间,恰好在范琳将要经过的时候,钢珠就砸了下来,那么这个装置只可能是范琳本人设置的。也就是说,这是她自导自演为自己摆脱嫌疑的戏码。”

“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无法验证。就算是这样,过了这么久,凶手也肯定把这个定时装置销毁或者收起来了。”江明说。

“高空抛物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查。再加上凶手心思缜密,没有在钢珠上留下指纹。如此说来,岂不是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是谁干的了?”李斌说。

“这次一系列案件的共同点,都是这样的——由于具有作案动机和可能性的人太多了,这个人又非常狡猾,所以要想把他揪出来,确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江明说,“我们目前最大的突破,就是抓到了和这起案件有直接关系的人——樊柯。可惜的是,我们没办法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出这个人是谁。”

李斌一拳砸在桌子上:“知道凶手是谁的人,现在就在审讯室,却没办法让他开口,真窝火!老谭,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吗?”

谭勇看了一眼手表:“本来我今天上午就要再次审讯樊柯的,结果发生了钢珠袭击事件,耽搁了两个多小时。现在中午十二点过,我抓紧时间再审他一次。”

“我和你一起。”

“不,这次我单独审他,跟他慢慢耗。”

“先去把午饭吃了,老谭。”江明说。

“不吃了,我不饿。”谭勇说着,朝审讯室走去。

审讯室里,樊柯正在吃警察给他买的盒饭。他在这里已经待了接近二十个小时,看上去有些疲态。谭勇推门进来后,他抬头望了一眼谭勇,没有说话,继续吃饭。

谭勇也没有打断他吃东西,等他吃完后,递给他一张纸巾。樊柯接过来把嘴擦干净,说:“谢谢啊。”

“饭菜怎么样?”

“一般般吧。”

“看起来好像不太合胃口?”

樊柯笑了一下:“我本来也没指望能在这儿吃到什么美食。”

谭勇也淡然笑了一下:“你有这个觉悟就好,以后可能要做好三天两头被我们请过来,一待就是24小时的准备了。”

“什么意思?”

“我们已经向市局申请并批准了,在破案之前,限制你出行,这段时间,你只能留在理市,随时听候传唤。而且我们会派人监视你的行踪,也是从某种程度限制你的自由。”

“凭什么呢?我想你们肯定已经证实过我昨天说的话了吧,我母亲和夏琪遇害的时候,我都有不在场证明。”

“对。但是就算你不是凶手,也是这起案件的同伙或者主谋,仍然有重大嫌疑,所以我们有权利把你强行留在理市,并监视你的一切行动,以及随时传唤你。你要是不嫌烦的话,就一直这样耗着吧。”

樊柯沉默几秒,死皮赖脸地笑了一下:“行啊,反正理市的风景这么好,一直留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至于到刑警队做客,只要你们不嫌烦,我当然也不嫌烦,这耽搁的可是我们双方的时间,不是我一个人的。”

谭勇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没有表现出来。“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因为你不是这起案件的凶手,最多算是参与和协同犯罪,如果能老实交代的话,是可以宽大处理的。但是如果让我们查出来跟你合作的凶手是谁,就没有这个机会了,会被判重罪。老实告诉你吧,我们这段时间,会挨着调查跟你有过接触的人,总会查到‘那个人’头上的。如果你愿意让我们省点事,直接把这个人的名字说出来,我保证能让你省点服刑的时间——这样对大家都好,你觉得呢?”

樊柯冷笑一声:“警官,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跟任何人合作,也没有唆使任何人犯罪。之前让夏琪来讨我妈欢心,这个不算犯法,对吧?现在你们不去调查是谁杀了我妈和我女朋友,却在这里揪着我不放,完全是浪费时间。”

“听这意思,你是不打算把‘第二颗棋子’告诉我们了,对吧?”

“什么第二颗棋、第三颗棋的,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你要当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随你的便。反正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有让你减刑的机会,你不珍惜,那就等我们把凶手抓到,将你从重定罪吧!”

“警官,我也希望你们快点把凶手抓到,我对这个人也是恨之入骨!”

谭勇不想跟他浪费时间了,离开了询问室。

来到办公室,李斌看到谭勇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没问出什么结果来。他走过去拍谭勇的肩膀:“老谭,我早料到樊柯这家伙是打算跟我们死磕到底了。你想想,如果他招了,自己要坐牢不说,那个跟他合作的人也会被捕,而且绝对是死刑。这意味着什么?他妈的遗产,他就一分钱都捞不到了!所以这种时候,他只能赌一把,赌我们抓不到凶手!”

谭勇气恼地说:“是啊,所以我跟他软磨硬泡都没用。看他的样子,好像吃准了我们没法找出凶手是谁,估计当初他跟凶手联系的方式十分隐蔽,才有这样的自信。”

“那怎么办呢?还有三个小时,就到24小时,只能放他走了。”

“真是不甘心!”谭勇解开最上方的衬衣扣子,扯着衣领扇了几下风。“把昨天和今天审问他的视频调出来,我再看一遍。”

“行,我陪你一起看吧。”李斌说,“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信息。”

俩人来到审讯室旁边的机房,调出昨天审问樊柯的视频,仔细看了起来。这段视频一共19分钟,看完一遍后,谭勇又播放了一遍。李斌似乎认为没有必要再看,出去抽烟了。

十分钟后,谭勇猛地推开机房的门,喊门外的李斌:“你进来一下!”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进来看就知道了!”

李斌揿灭烟头,扔进垃圾桶,迅速走进机房,坐在谭勇旁边。视频定格在了第11分钟,谭勇点击播放。这是樊柯昨天说过的一段话:

“确实跟我没关系。我和我母亲的关系不好,一年多前就脱离母子关系了,后来就一直没有联系过。她遇害的事,我是听夏琪说的。至于夏琪,我是刚才才知道,她也遇害了。”

谭勇点击暂停,望着李斌。后者看起来有点茫然:“你觉得他说的这段话有什么破绽吗?”

“不是破绽,而是他无意中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我昨天没注意,刚才看到第二遍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什么重要信息?”

“樊柯说,他一年多前跟龚亚梅脱离了母子关系。”

“怎么了?”

“龚亚梅是‘大家庭’中,第一个来玥海湾买房的人,当时是两年前!而樊柯说,他一年多前才跟龚亚梅脱离了母子关系!”

李斌眼珠转动:“意思是,龚亚梅来理市的时候,还没有跟樊柯彻底闹僵?”

“对,这个细节,我们都忽略了!之前我们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龚亚梅的公司破产,然后和丈夫离婚、跟儿子决裂,遭遇一系列打击和变故后,心灰意冷,才一个人搬到理市来居住的。”说到这里,谭勇“啊”地惊呼一声,“不对,不是我‘理所当然地以为’,而是龚亚梅本人就是这样说的!”

“所以你一直保留着这样的印象,从来没有去查证过?”

“是的,因为她的公司确实破产了,和丈夫、儿子决裂也是事实,这些都是证实过的。但我一直忽略了一点,就是先后顺序!”

“你是说,龚亚梅是先‘遭遇变故’,还是先‘搬到理市’——这两件事的先后顺序吗?”

“没错!”

“如果龚亚梅来理市买房的时候,她的公司还没有破产,跟丈夫和儿子也并未决裂,那她为什么要搬到玥海湾来呢?”

两个警察的目光对视在一起,这一瞬间,他们都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谭勇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樊柯现在还在审讯室,需要找他求证这件事吗?”李斌问。

谭勇点了点头,俩人一起走到对面的审讯室。

看到两个警察进来了,樊柯说:“时间到了,准备放我走了吗?”

“对,但是在此之前,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谭勇说。

“警官,我想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

“不,是另外的问题,跟案情无关。”谭勇故意这样说,让对方放松警惕。

樊柯无奈地撇了下嘴。

“你母亲的公司,是什么时候破产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大概一两年前吧,她公司的事情,我向来不怎么关心。”

“那你父母是什么时候离的婚,这个你总知道吧。”

“嗯。”

“什么时候?”

樊柯想了想。“前年7月份,距离现在……有一年零八个月了吧。”

“也就是那个时候,你母亲跟你脱离了母子关系?”

“对。”

“那她是什么时候搬到理市来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应该是他们离婚之后吧。”

“你真的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理市的?”

“警官,我说的是实话。你问的这些问题,应该和案情无关吧?我有什么必要隐瞒?”

“好吧。你母亲来理市的事情,她肯定没有告诉你,对吧?那你后来是怎么知道她在理市的?”

樊柯沉吟一下,说:“我找了个私家侦探,帮我打听到的。”

“当时你的女朋友,是夏琪吗?”

“对。”

“那么前女友何雨珊呢?你是什么时候跟她分手的?”

“就在认识夏琪之前的前几个月……”话说一半,樊柯突然怔住。“你是怎么知道……何雨珊的?”

谭勇此刻心脏砰砰狂跳着,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真相的边缘了。但他没有把这种激动的心情表露出来,假装平静地说道:“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会调查所有和你接触过的人,你的历任前女友,当然包括其中。”

樊柯思忖了好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承认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关系,便说:“对,何雨珊是我的上一任女友。”

“你跟何雨珊分手后,还联系过吗?”

“没有了。”

“那你现在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没有,早就把她拉黑了。”

“为什么要拉黑?即便分手了,也是前女友,有必要做得这么绝情吗?”

“警官,不是我绝情。是何雨珊这女孩……算了,不说也罢。”

“不,讲来听听吧。”

“这跟破案有关吗?纯属八卦。”

“那就当是八卦吧,反正离24个小时,还有两个多小时,咱们就当闲聊一下。”

“行吧。我跟何雨珊是三年前在一场饭局上认识的,她好像刚见面就喜欢上我了。加了微信之后,就一直跟我发信息,我当时觉得她也算可爱,就跟她交往了。谁知这女孩是块牛皮糖,一天到晚都想粘着我,这就有点烦了。于是我就有点疏远她,她却以为我是嫌她不够漂亮,脸盘子有点大,背着我去做了号称可以瘦脸的磨骨手术。

“结果不知道她找的什么山寨整形医院,手术失败了,反而近乎毁容。我看到她那样子,便有点避之不及——这也是很正常的反应吧?没想到她把这笔账算到了我头上,觉得是我间接害她变成这样的,成天给我发信息骚扰我,提出各种无理要求,简直不胜其烦。于是我就把她拉黑了,再也没跟她联系过。”

“拉黑之后,你就再也没见过她吗?”

“对。”

“那她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不知道?”

“是的,我不想在跟这个怨妇般的女孩,有任何瓜葛了。”

樊柯一脸厌恶的表情,看样子,他真的不知道何雨珊两年前就已经死了,更不知道警察问这些问题意义何在。谭勇认为,已经了解得比较清楚了,对樊柯说:“好吧,我明白了。你待够时间,我们会让你走的。”

“非得24个小时吗,用不着这么死板吧……”

樊柯抱怨的时候,谭勇和李斌已经起身离开了。

走出审讯室,李斌深吸一口气,对谭勇说:“老谭,刚才樊柯说的那些……”

谭勇单手扶着额头,靠在墙边,冲李斌摆了摆手。“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

下午四点,谭勇和李斌一起来到队长办公室,江明看他们脸上的表情跟平常有点不一样,不禁问道:“怎么,破案了?”

“对,但不是这次的案子,而是两年前的何雨珊案。”谭勇说。

这个回答同样令江明感到振奋:“是吗?太好了!凶手是谁,抓到了吗?”

谭勇摇头:“不可能抓到了。”

“什么意思?”

“凶手已经死了。”

江明一愣,随即招呼他俩坐下说。

“凶手是谁?”江明再次问道。

“是一个我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人,”谭勇心情沉重地说,“这次审问樊柯,无意间问出了一个线索,从而推测出来了。”

“别打哑谜了,直接说吧。”

谭勇抬起头,望着江明,嘴里吐出三个字:“龚亚梅。”

“你说,两年前,是龚亚梅杀了那个外地租客何雨珊?”江明感到惊讶。

“是的。”

“作案动机是什么呢?她们俩有什么关联吗?”

“她们俩本来没有任何关系,将她们串联在一起的人,是樊柯。”

江明等待谭勇继续往下讲。

谭勇深吸一口气,说道:“刚才的审讯中,樊柯亲口承认,他跟何雨珊在三年前曾经是恋人。在他的说辞中,何雨珊是块黏人的牛皮糖。但以我们对樊柯的调查和了解,实际情况可能是,樊柯这种花花公子,只想跟何雨珊玩玩而已,对方却把这段感情当真了。为了甩掉何雨珊,樊柯便开始冷落她,何雨珊以为樊柯是嫌自己不够漂亮,就去整容,做了磨骨手术。结果手术失败,反而毁容。樊柯更是对她弃如敝履,彻底抛弃。”

“我记得当年发现何雨珊的尸体时,她的面部确实有毁容的痕迹,原来是做整容手术失败导致的?”江明说。

“对,所以当时房东,也就是那个拾荒老太太,说这个租户跟她接触时,一直戴着墨镜和口罩,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显然就是毁容之后,无脸示人。”

“嗯,你接着说。”

“毁容加上失恋,让何雨珊遭受双重打击,身心受伤,独自一个人搬到理市疗伤。而此时的樊柯对她避之不及,把她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种种行为,终于让何雨珊意识到樊柯是个渣男,对他由爱生恨,想要报复。但这时,何雨珊已经找不到樊柯了。江队,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会做什么?”谭勇问道。

江明想了一下,说:“一个容颜尽毁、失去爱情的女人,往往是不理智甚至偏激的。而且听你这么说,她完全有可能觉得自己是被欺骗了感情,还因此毁容,更被对方彻底拉黑。估计她想杀了樊柯的心都有。在找不到樊柯的情况下,也许会想方设法通过他的家人或朋友来找到他吧。”

“正是如此,刚才我和李斌已经验证过了。何雨珊就是这样做的。”

“你们怎么验证的?”

“刚才我们去了技术科,在保管重要物证的柜子里,找到了何雨珊的手机。当时破解密码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手机还是好的,充上电就能用。我们查看了何雨珊遇害当天的通话记录,发现她那天下午给几十家公司打过电话,其中就包括龚亚梅的公司。”李斌说。

“说到这个,是我当初疏忽了。”谭勇惭愧地说,“当时我调查了何雨珊的身份,发现她是一个待业女青年,打电话到各家公司应聘是很正常的事。实际上,我们也回拨过其中一些电话,发现都是公司的公号座机,并不是私人号码,便认为她打这些电话的目的,就是单纯地找工作。现在才知道,这几十个电话,其实大有文章。”

“这几十个电话的第一个,就是龚亚梅的公司。”李斌说,然后拍了拍谭勇的肩膀。“但是老谭,说实在的,这个真不能怪你。你当初又不认识龚亚梅,况且何雨珊打的是那家公司的接待电话,你又怎么知道她找的是谁呢?谁都不可能想到,这是一个失恋并打算寻仇的女人,在找不到前男友后,便打到男友母亲所在的公司,找公司的董事长吧。”

“对,李斌说的有道理,当时谁都不可能想到这一点。这不是你的错,老谭,你不必自责。”江明也安慰道。

谭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很显然,何雨珊跟樊柯交往的时候,就知道樊柯的母亲龚亚梅是某公司的董事长。在被樊柯拉黑之后,她想起了这件事,便在企业黄页上找到了公司的电话,打过去找龚亚梅。她具体跟龚亚梅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了。但最后的结果就是,她打完这番电话后,龚亚梅在几小时后就乘坐飞机来到理市,在玥海湾的1203见到了何雨珊。”

“从结果来看,不难猜到这番电话的内容。”江明说。“抱怨、斥责、发泄,这些都是其次,最关键的,应该是威胁。比如,何雨珊可能对龚亚梅说,想见樊柯最后一面,否则就闹到龚亚梅的公司去,让他们母子俩身败名裂;或者直接告知龚亚梅,她打算杀了樊柯,跟樊柯同归于尽云云。听了这些话,龚亚梅自然吓到了,尽量把何雨珊安抚住,然后立刻飞到理市,处理这件事情。”

“是的。”谭勇接着说下去。“龚亚梅当时到理市来找何雨珊,可能不是一开始就想着要杀了她,而是打算给这女孩一笔钱,当做赔偿。但是见到何雨珊后,发现何雨珊精神崩溃、情绪失控,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也无法沟通了,才萌生了不得不除掉她的念头。冯律师跟我说过,龚亚梅在和樊柯决裂之前,一向对儿子过度保护和溺爱。面对一个一心想跟儿子同归于尽的‘疯女人’,作为母亲的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和何雨珊沟通无果的情况下,她只有狠下心,杀了她!”

“但是老谭,这只是推测,并没有实际证据能证明……”

“不,江队,我和李斌刚才已经证实过这件事了。龚亚梅杀死何雨珊,并不是我们的猜测。我一会儿告诉你,我们是怎么证实的。”谭勇说。

“好,你继续讲。”江明点头。

“由于杀死何雨珊并不是计划内的事,所以龚亚梅当时肯定想的是,如何才能脱罪。结果,她做了三件事。这三件事都达到了扰乱视听、鱼目混珠的目的。

“第一是,她把何雨珊的尸体放进了冰箱,并把现场的血迹打扫干净。由于何雨珊是一个在理市没有任何亲戚朋友的独居女人,所以她死后不一定很快被人发现。实际情况是,房东和警察在二十多天后,才知道她遇害了。但龚亚梅并不能保证这一点,万一凑巧,房东第二天就打开房门发现此事了呢?所以,她还必须做后面两件事。

“第二件事是,龚亚梅知道何雨珊当天给自己打了电话,如果警察看到通话记录,肯定会觉得可疑,从而通过公司电话调查到她头上。所以她用何雨珊的手机给几十家同类型公司拨打电话,假装成求职者的身份。如此一来,就巧妙地把她公司的电话混淆在了这几十个电话中,就算警察到通讯服务商那里查询何雨珊手机的通话记录,也不会立刻注意到龚亚梅公司的电话号码。”

“这个女人,连这一点都想到了……”江明摇头感叹,然后用手势示意,“你继续说。”

“这是龚亚梅做的第二件事。第三件事,就是买了玥海湾的房子。龚亚梅在杀人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理市多待了几天。因为她知道,如果当晚处理完这一切,第二天就返回自己所在的城市。事发之后,警察只要调监控来看,就会发现她一个外地人来到玥海湾小区十二楼,是非常突兀的,而且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小区,嫌疑会非常大。

“所以,龚亚梅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没有离开理市,反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频繁联系玥海湾附近的中介,前往玥海湾小区看房子。这一点,我和李斌刚才已经在中介公司那里证实过了,他们还能想起这件事。据说龚亚梅当时看了很多套房,四楼、十楼、十二楼、十三楼……并且她真的买下了十三楼1303的房子。如此一来,她就可以伪装成是来理市买房,出现在这个小区,也就变成了十分自然的事——巧妙地掩饰了案发那天晚上,她来到这个小区的突兀行为。”

江明深吸一口气,摇着头说:“这个女人的心思太缜密了,难怪我们两年多都破不了案。”

谭勇说:“是的,龚亚梅曾经说过,她的数学很好,说明她有很强的逻辑思维能力。这三件事,是龚亚梅为摆脱嫌疑而做的。实际上,她的心思还不止于此。买了房之后,她并没有留在理市居住,而是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城市。因为那个时候,她的公司还没有倒闭,或者说正在生死存亡之际,有大量的事情需要处理。是在大概半年后,公司彻底倒闭之后,她才来理市定居的。

“但是这件事,她对包括我在内的‘大家庭’成员,都没有说实话。她说的是,房子买好后不久,她就住进来了。我们当时也没有怀疑。现在想起来,她之所以会这样说,显然就是为了掩饰她在命案发生后‘以买房作为幌子’的事实。龚亚梅一直对我们说,她是在公司倒闭,遭遇各种变故后才来理市定居的,而她买房的时候,公司已经负债累累,快要破产了,家庭关系也出现裂痕,所以这个说法自然是成立的。就算我们去考证,也会发现她说的是事实。”

“但是龚亚梅怎么都没有想到,我们会在两年后抓到她儿子,并且在审讯中无意间得知了一些信息,从而联系各种疑点,把这起本来不可能侦破的案子,给破了。”李斌感慨地说。

“是啊,必须给你们俩记一功!”江明赞赏地说道,然后问谭勇,“你刚才说,这些推测都已经证实过了,是怎么证实的?”

谭勇说:“龚亚梅曾经告诉过我们,经历各种变故之后,她一度不想活了。是后来得到某个‘大师’的指点,才让她重拾生活的信念。我刚才打电话问冯律师是否知道这个大师,巧的是,此人正好是冯律师介绍给龚亚梅认识的,于是我问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我打了过去,攀谈之后,得知这大师是一个修行的人,离群索居,远离尘嚣。当初龚亚梅找到了他,请他指点迷津。

“这大师还挺有原则,一开始不愿意告知我们,龚亚梅当年跟他说过什么,说这涉及到隐私。我告诉他我是警察,并且龚亚梅已经死了,不必再隐瞒,加上这起事件还关系到另外一些人的安危,大师才终于把实情告诉了我。

“龚亚梅杀人之后,活在内疚之中,找到这个大师倾述和忏悔,说自己为了保护儿子,不得已杀了人,但她深受良心的谴责,并且这事之后,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夜不能寐,仿佛被那女人的冤魂纠缠一般。加上其他一些事情,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大师一番开导劝诫,总之是让她好好活下去,并且给她支了两招。第一是让她经常去靠近‘死者冤魂’的地方,念经诵佛、超度亡灵;第二是让她多做善事、多积德,用善报来抵消恶报。”

听到这里,江明明白了:“所以龚亚梅才买了1303的房子,这套房子就在1203正上方。”

“对,龚亚梅死后,我们去她家搜查,发现了很多香烛、香炉之类的东西,当时觉得她本来就有点佛系,就没有多想,现在才知道是这个用意。”李斌说。

“现在回想起来,龚亚梅每次去李雪丽家——也就是当年她犯下杀孽的地方——手腕上都会戴一串据说可以辟邪的桃木念珠,没事的时候也会拿出这串念珠来数,口中念念有词。我只当她是对这套凶宅有介怀,今天才彻底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而她后来经常去养老院做公益,显然也是听从了大师的第二条建议。”谭勇说。

江明点着头说:“目前抓住了和案件有重大关系的樊柯,也顺藤摸瓜把两年前的案子破了,这是重大突破!拖了两年的何雨珊案,终于可以结案了!老谭,结案手续我来办,你现在集中精力破最后一个案子——找出后面这一系列案件的真凶!”

“是!”何雨珊案的告破,让谭勇深受鼓舞,信心百倍。

“对了,樊柯呢?”李斌问。

“我刚才让他走了,但我派了人轮番盯着他,以免他偷偷跑了。同时我给他住的那家民宿的老板打了招呼,让他们观察樊柯的状况,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通报。”江明说。

“民宿老板……靠谱吗?”李斌有点怀疑。

江明“嘿嘿”一笑:“这家民宿的老板,恰好是我的朋友。虽然不是警察,但是让他们协助一下,是没问题的。”

李斌竖起大拇指,说了声“牛!”江明双手重重拍在他俩肩膀上,说:“牛的是你们!”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大家庭”的成员,此刻聚集在苏晓彤家中——十几分钟前,苏晓彤在群里告知大家,她有重要的事跟他们商量。

“说吧,晓彤,什么事呀?”坐在沙发上的李雪丽问。

苏晓彤说:“是这样的,我刚才想了一个主意,用这个方法,所有人都可以避开危险,并且得到遗产。”

这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兴趣。韩蕾问:“什么办法?”

苏晓彤清了下嗓子,说道:“我就不绕弯子,直说了。现在活着并且还有继承权的,是李雪丽、范琳、韩蕾、王星星、沈凤霞,以及我和顾磊,对吧?暂且把我和顾磊算作一个人,那么就是还有六个人有继承权。

“如果我们继续留在理市,这中间可能出现的风险和遇到的危险,是显而易见的,就不用我来说了。而且这不是短时间的事——二十年,在不放弃继承权的情况下,我们二十年都要过这种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日子。彼此之间没有信任可言,纵然拥有很多金钱,但生活一定是紧张、压抑的。相信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我一个人吧。”

苏晓彤这番话,无疑是说到每个人心坎里去了。所有人默不作声,表示认同。

苏晓彤继续道:“但是如果让我们像老谭那样毅然放弃继承权,估计又很难做到,于是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所以我想的办法,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什么办法,快说说看!”王星星急切地说。

“方法是这样的:剩下的六个有继承权的人中,只留一个在玥海湾小区。其余五个人,都离开理市,到另一个城市去居住。这样就等于是放弃了自己的继承权。但是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在此之前,跟留在玥海湾的那个人签订一份协议,让他每年拿到钱后,按比例把钱打到另外五个人的账户上,就行了。”苏晓彤说。

范琳一下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选出一个人来,让他继承所有的遗产,其他人跟他签订协议,每年从他那里分得属于自己的那份遗产。”

“是的,这样的话,既没有违背亚梅姐的遗嘱,对于所有人而言,也都是安全的。离开的五个人,可以到全国天南海北的地方去生活,不必把自己的居住地和行踪告诉任何人,自然就不会再遇害了。而留下来那个人更不用说,整个小区只剩下他一个大家庭的人,而且他又是唯一的一个继承者,谁会动他呢?”苏晓彤说。

“妙啊!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王星星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忍不住拍掌叫好。

“但是,留下来的那个人,真的会如约把钱打到每个人的账户上吗?”李雪丽提出担忧。

“这一点不必担心。首先,我们商量后,决定留下来的那个人,一定是相对让大家放心的人;其次,跟他签订的协议,是具有法律效应的,我们会到公证处进行公证。协议上可以写明,这个人在每年拿到遗产后的10天内,必须把相应的钱打到另外五个人的账户上。否则的话,每逾期一日,就会产生千分之几的违约金。如此一来,这个人是不敢不按合同办事的。而我们也不必担心他会跑路或者躲起来,因为他必须留在玥海湾小区,才能每年得到遗产。”苏晓彤说。

“对,你说的有道理!”范琳带着欣喜的口吻说道。

“那么,大家是不是都赞同这个方案呢?或者说,还有什么质疑,也请提出来。”苏晓彤说。

“我觉得,你这个方法是可行的。”韩蕾说,“但唯一的问题就是……”

“什么?把顾虑说出来吧。”

韩蕾犹豫片刻,说:“我说的这种是极端情况,不一定会发生,但是我们总得考虑进去,那就是,万一留下来的这个人,在这二十年中死了的话,该怎么办呢?我不是说被杀害,而是因病去世,或者遭遇意外之类的。”

众人陷入了沉默,隔了一会儿,李雪丽说:“韩蕾说的这种情况,确实是个问题。我们把宝全部押在一个人身上,万一这个人出了什么状况,就全完了。”

这一点,苏晓彤之前没有考虑到,一时无法做出回应。范琳说:“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剩下的遗产该怎么办?”

众人左顾右盼,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顾磊提议:“要不要打电话给冯律师,问问看。”

“对,我们也可以顺便问一下,冯律师把亚梅姐的资产进行核算和变现,进展是否顺利。”范琳说,“我来打这个电话,开免提,你们没意见吧。”

没人反对。范琳摸出手机,拨打冯律师的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了。

“冯律师,您好,我是亚梅姐的朋友,范琳。”

“你好范琳,我记得你,有什么事,请说吧。”

“我们大家现在在一起,电话开了免提,有两件事,想问一下。第一是,您上次说核算和变现亚梅姐的遗产,请问进行得顺利吗?”

“在推进中,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个星期,第一笔钱就可以打到你们账户上了。”

听了这话,王星星小声嘀咕了一句:“冯律师知不知道我们这边的状况?”

范琳瞄了一眼王星星,她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问道:“冯律师,您知道玥海湾小区最近发生的事情吗?现在的继承者,不是九个人了。”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我知道。”

“您是怎么知道的?”

“谭警官告诉我的。有人遇害了,他则是主动放弃了继承权。”

这个话题有点敏感和尴尬,双方都没有展开谈论。范琳问第二个问题:“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想问一下,假如——我是说假如啊——继承者只剩最后一个人。而这个人又没有活过二十年就去世了,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剩下的还没有继承的钱,将不再进行支付,而是转化为社会资产,交给类似红十字会这样的组织,用作公益事业。但是这个人之前已经继承到的钱,属于他个人的资产,即便本人身故,也是可以作为遗产留给亲属的。我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谢冯律师,那就不打扰您了,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范琳说:“冯律师说的很清楚了,如果这个人中途死了,那剩下的钱,也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众人面面相觑,韩蕾说:“所以我刚才说的那个问题,确实是存在的,假如留下的那个人,恰好……”一时没能找到准确的表述。

“你就直说吧,如果那人恰好是个短命鬼,剩下的遗产就彻底泡汤了。假如是这样,这事简直成了一场闹剧。”范琳说。

“但是这毕竟是低概率事件。一个年轻人平平安安地活二十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王星星说。

“你强调‘年轻人’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沈凤霞说,“夏琪死后,我们当中最年轻的,不就是你了吗?听这意思,你是想留下来,当那个‘唯一的继承者’?”

“我没这意思!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这意思,又怎么样?留下来的人又不会多分到钱,不也跟大家一样,只能得到六分之一吗?而且留下来的人,在这二十年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得待在玥海湾小区,不像其他人那样,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旅行。还得每年给其他人转账,不麻烦吗?所以留下来有什么好,你以为我想当那个留下来的人呀?”王星星说。

“就算你想,我们也肯定不会让你当这个人的。”沈凤霞说。

“为什么?信不过我?”

沈凤霞“哼”了一声:“现在说这个,不觉得太幼稚了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能信任谁呀?岂止你一个人是不能信任的。”

“那为什么不能让我当这个人?”

“因为你的寿命,是我们当中最说不准的。”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天天晚上熬夜玩游戏,说不定哪天就猝死了。”

“你……!”王星星为之气结,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本来嘛,我说的是事实。虽然你是我们当中最年轻的,但以你的作息规律来看,说不定是我们当中最短命的一个。”

李雪丽有点听不下去了:“凤霞,别说这么难听的话,好吗?你到底是怎么了,之前那么温柔,现在怎么比谁都毒舌?”

“我不是说了吗?之前是刻意伪装成温婉小女人的样子,迎合袁老师喜好的。现在袁老师都不在了,我跟你们这些人在一起,还有什么必要装下去?”

“‘我们这些人’?”李雪丽忽然掉下泪来。“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是,袁老师在你心目中是最重要的,但是其他人在你心目中,难道就什么都不是吗?我们好歹在一起度过了一年多快乐的时光,就算现在遇到了这样的情况,难道连一点快乐美好的回忆,都没在你心中留下吗?”

韩蕾也说:“是啊,凤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袁老师死后,你觉得凶手就在我们当中,所以心中充满怨恨。但你别忘了,凶手只有一个人,其他人都是无辜的!你不要把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把恨意发泄到每个人身上,好吗?”

沈凤霞扭过头去,冷漠地说道:“所以说,我心中的伤痛,是你们永远无法体会的。袁老师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们更是不可能理解。他死后,我的心就跟着死了。我宁肯把你们所有人都当成凶手,也做不到温言软语地跟某个可能是凶手的人说话!”

客厅里陷入了沉寂。苏晓彤打破沉默:“那么,大家有推举的人选吗?觉得谁适合留下来呢?”

韩蕾自嘲地说道:“按照刚才那个逻辑,我这种长期泡夜店,熬夜、喝酒的人,生活方式也健康不到哪儿去,显然也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我快四十岁了,你们不会嫌我年龄大了吧?”范琳说,“不过再活个二十年,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愿意留下来吗?”苏晓彤问。

“说实话吗?那肯定是不愿意。就像刚才王星星说的,留下来的人身负重任,又没那么自由,也不会比别人多分到钱——怎么想都不如离开的人舒服。”

“说的也是,那要不要这样——留下来的人,可以适当比其他人多得一些钱。现在每个人每年能分到的钱,是两百万多一点吧。离开的五个人愿不愿意每年少拿二十万?也就是让留下的人多得一百万。算是对留下来的人的补偿。当然,其他人也少不了哪里去,180万,够多了。”顾磊说。

众人不置可否。苏晓彤问范琳:“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愿意留下来吗?”

“我还是不愿意。每年180万,够了。我倒是愿意把那20万给留下来的人。因为留下来的人除了受到限制,还得养生,尽可能让自己别得大病,也不能做危害健康或者以身犯险的事,极限运动这些就算了,总之得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久点。虽说这个不算是损失,但好歹也是有压力的。所以我觉得这个人多得些钱是合理的。”范琳说。

“雪丽,你呢?”苏晓彤问。

“我……倒是无所谓,留下来的话也是可以的。只是听范琳这么一说,确实压力挺大。”李雪丽说。

苏晓彤望向沈凤霞,还没开口,对方抢先说道:“好了,别问了,其实你挨着问这一圈的意义,我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苏晓彤问她。

“一番比较之后,每一个人都会意识到,最适合的人选是谁。”

“那你觉得是谁?”

“别装了,还能是谁呢?不就是提出这个建议的你吗?”

苏晓彤一怔:“为什么?”

“答案是明摆着的,因为你和顾磊,是两个人合占一分遗产。不管是从活下来的概率,还是安全系数上来说,两个人都肯定比一个人强。而且你们俩作息规律、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其实这一点,你在提议之前,就是考虑到了的吧?”

“你的意思是,我从一开始就计划当这个留下来的人?目的是什么呢?因为可以每年多分得一百万吗?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说到这里,苏晓彤停了下来。

“是你老公顾磊说的,这不是一回事吗?你们在家里就商量好这些台词,然后在我们面前一唱一和吧。”沈凤霞挖苦地说道。

顾磊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站了起来,怒视着沈凤霞说道:“你现在真是偏激到了极点。晓彤提这个议,明明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在你口中,却成了一件自私的事。对,我是提议让留下来的人多得一百万,但我没有想过留下来的人就是我们。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那也可以啊,我和晓彤没有任何意见。”

“我补充一句,如果留下来的人是我们,那就平均分成六份好了,不需要多给我们一分钱。”苏晓彤说,“这样行了吧?”

“不行。”沈凤霞硬邦邦地说道,“我明确告诉你们好了,我不会同意的,而你的这个方案,必须建立在所有人都同意的基础上。只要有一个人不同意,都是无法执行的。”

“沈凤霞,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心理不正常?存心跟大家对着干是吧?”范琳怒斥道,“苏晓彤的这个提议,在我看来是解决我们目前困境最好的办法!否则就像她说的,我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为难!就算你不为其他人考虑,好歹为自己和死去的袁东考虑一下吧,如果你能生活在一个安全又舒服的地方,每年拿到两百万,对死去的袁东也是一种安慰,不是吗?”

众人纷纷点头,出言相劝,毫无疑问,除了沈凤霞之外,所有人都赞同苏晓彤的提议。沈凤霞一开始没吭声,沉默数秒后,突然爆发了,吼道:“够了!我告诉你们,警察不会同意我们离开这里,远走高飞的,这样就意味着,凶手的计划成功了,他们永远不可能抓到这个杀人凶手了!”

“不,警察不一定会这样想。”苏晓彤说,“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警察不可能限制我们的自由长达二十年。而我们继续留在这里,意味着还有可能发生命案。采取我的方案,也许是不容易抓到凶手了,但是也肯定不会再出事。警察会权衡这个问题的,不会强制性地要求我们留在这里!”

“苏晓彤!”沈凤霞突然转过头,恶狠狠地望着对方,说道,“本来我一直忍着没有说出来,但是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也不想再憋在心里了,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好啊,你要说什么‘亮话’,只管说就是。”苏晓彤说。

“其实,杀人凶手就是你,对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包括苏晓彤在内,她也愣住了,不知道沈凤霞为什么突然就指向了自己。顾磊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喝道:“疯了吧你?凭什么这么说?!”

“当然是有理由的!”沈凤霞毫不退缩地说道。

“好,那么就请你当着大家的面,把怀疑我的理由说出来,我洗耳恭听。”苏晓彤说。

沈凤霞竖起三根手指头:“三个理由。第一,你们没来玥海湾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们来了之后仅仅一个月,就发生了连环命案。这是巧合吗?我看未必。”

“这能说明什么?”顾磊气呼呼地说,“那这个小区两年前还发生过命案呢!你怎么不说?这也跟我们有关系吗?”

“顾磊,你先不要申辩,等她说完,好吗?”苏晓彤说。

顾磊压着火气,没有说话了。

“第二,就是投毒事件。”沈凤霞扫视众人一圈,“你们还记得吗?警察当初说过的,中毒事件中,有三个人中毒程度是最轻的。”

“我记得。”韩蕾说,“是你,夏琪和苏晓彤三个人,对吧?”

“没错,就是我们三个。”沈凤霞说,“现在,夏琪已经被杀了,那她肯定不是凶手。而我心里非常清楚,我也不是。那么剩下那个人,是谁呢?当然,我说我不是,苏晓彤肯定也会说她不是。这种话谁都可以说,很难分辨真假。这也就是我之前一直忍着没有说出来的原因。”

苏晓彤懒得跟她辩驳,问道:“第三个理由呢?”

“第三,就是你今天提出的这个提议。表面上看,是为所有人着想,也符合每个人的心理诉求,所以你很清楚,这是会得到大多数人支持的。但是仔细一想,如果我们真的同意,其实是正中凶手下怀。凶手来到理市,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尽可能地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然后在警察和大家都引起高度重视,已经不太可能再作案的情况下,抛出这样一个‘对所有人都有利’的解决方案,一旦所有人同意,就可以远走高飞、抽身而退。至此,这场‘完美犯罪’就算是成功地拉下帷幕了。”

沈凤霞的话说完了,直视着苏晓彤。后者迎向她的目光,跟她对视着。

“你说完了?我现在可以解释了吧?”顾磊看上去已经忍耐很久了。

“顾磊。”苏晓彤叫了他一声。

“什么?”

“不需要解释什么。”

“这让她这样污蔑你吗?”

“这也算不上是污蔑,每个人心中,可能都产生过类似的推测。包括我们——我们在家里,不是也分析过谁最可疑吗?只不过,沈凤霞说出来了而已。”

顾磊无话可说。苏晓彤也不想说什么了,问沈凤霞:“总之,你宁愿继续维持现在这样的状况,也不愿接受我的提议,对吧?”

“是的。我早就说过了,我留在这里,就是要亲眼看着警察把凶手抓住。如果按照你的方案,就永远没有这一天了。”沈凤霞说。

“好的,我明白了,那么大家请回吧。”苏晓彤有些疲惫地说道。

王星星和范琳看上去有些不甘心,好像还打算说服沈凤霞,但即便要劝说,最好也换一个时间,此刻沈凤霞是肯定不会改主意的。于是众人默默站起来,打开房门,离开了苏晓彤的家。

所有人都走后,顾磊将房门反锁,气恼地说:“晓彤,我觉得范琳说的对,沈凤霞的心理已经不正常了。即便你是为她好,为了所有人好,她也会曲解你的意思,往坏的方面去想,简直不可理喻!”

苏晓彤没有说话,望着阳台外面的蓝天出神。

顾磊坐到她的身边,挽着她的肩膀说:“怎么了,你好像有点受打击?”

苏晓彤摇了摇头。顾磊说:“可是你这情绪,看上去不对呀。”

“没什么,我只是刚才说了太多的话,有点累了。我想休息一下,你去看看小亮在房间里干什么,好吗?”

“好吧。”顾磊起身,朝房间里走去。

苏晓彤继续望着天空。云团发生着改变,互相拉扯、遮蔽,天色逐渐黯淡,如同她内心的写照,暗流涌动,疑云密布。

就在刚才,所有人的对话中,她好像注意到了一些她之前从未注意到的事情。

这个发现,或者是这个想法,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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