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目标,就有了精准的方向,赵翊与张景渊意见一致,决定将绝大部分的侦查力量,全都投在了衡王府中。事实证明,这一决策是正确的,当晚衡王府后院的角门里,就鬼头鬼脑冒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身着宽大的黑衣黑袍,看不出年龄性别,只看得出来他的个头不算高,后背有些佝偻,显得格外的猥琐。大大的黑色斗篷,罩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两只滴溜溜的贼眼睛四处张望。他身后背着一个包袱,手上好像还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包袱鼓鼓囊囊的,盒子也宽宽大大的。这个人扒着角门四处张望了许久,确认街道上一个人影都瞧不见,才敢走出角门,小心翼翼关上门后,又十分谨慎地来回看了好几遍,再一次确认无人后,才敢迈出步子,朝这城外的方向及疾奔而去,那模样狼狈不堪,就像是后面有一只恶犬正在追逐撵赶他似的。
跑出一条街后,这身着黑袍的人才缓下步伐,又一次四处张望后,才松了口气,步履平稳地继续朝着城门口走去,那模样与出城办事的旅人十分相似,倒是瞧不出是个做贼心虚的。
黑袍人自以为自己的这一番操作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暗哨看了个真切。这一波暗哨是赵翊特地从军中调来的,原属蓝鹰的部下,最通跟踪监视这一门,他们这几年跟着蓝鹰在部队里混得风生水起,不仅安身立命,娶妻生子,而且个个都有军中官职在身,和从前的草莽山匪的漂泊日子比起来,别提有多舒心了。
正因如此,这一批亲自被宸王赵翊招安过来的山匪十分感念宸王的恩德,只要是宸王吩咐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尽心的,这一回蓝鹰更是亲自出马,带着这一群兄弟一同作为暗哨听从赵翊的吩咐,办起事来更是格外的用心?。
今晚负责盯梢衡王府后院角门的是赵小六,大家都成他为小六子,他也是从前大青华山上的山匪,只不过他年纪最小,也是最晚上山的。
小六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出生在西边一座小村里,他是家中的老大,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原本也能过着幸福简单的生活,可那一年蝗虫灾,家中闹饥荒,他家中人都在饥荒中饿死,只剩他一人挺了过来。为了生存,他跟着村中其他幸存的人一路乞讨来了启封城中,成了启封城中的一个小乞丐。
后来有一次,他无意间看见了下山采买的蓝铃铛一行人,被他们的潇洒豪迈吸引,便一路追着他们,跟着他们上了山。那个时候的小六子只有十来岁,比蓝铃铛还小一点,所以蓝鹰收了他以后,便将他交给了自己的妹妹蓝铃铛,蓝铃铛也是御下有方的,瞧着他可怜,又瘦又小的,便也一直对他十分照顾,待他身体好一些后,便开始带着他一起习武,但是他终究年纪小了一些,身子也弱一些,所以后来在山上的主要工作只是在山上的放哨,或是陪着蓝鹰的女儿蓝素一起玩,并没有什么实战任务交给他。
小六子十分感念蓝家两兄妹的收养和照顾,从前在山上的时候就十分勤奋刻苦,后来蓝鹰被宸王收编,他也跟着老大进了军营,更是刻苦训练,屡获战功。经过这几年的打拼,小六子不仅在军中升了个正七品的军官,而且还由蓝铃铛做主,娶了蓝素借住的那个村子里的一户本分人家的女子为妻,今年刚生下一个可爱的儿子,他如今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起来,所以他做任何事情都十分积极认真,故而蓝鹰才会将最需要关注的后门之一的角门安排给他监视。
小六子一直是个机灵的人,他做事活泛,心思细腻又总有奇思,当瞧见后院角门出来个鬼鬼祟祟的人后,他立即想起了当初宸王吩咐他们严加看守衡王府特别是后门时的情景,在心里对料事如神的宸王树起了大拇指。与此同时,他也不敢怠慢,连忙放出空哨以作信号,并小心观察是否惊动了黑衣斗篷人,在确认他并没有
发觉自己弄出的动静后,连忙蹑足潜踪,寻着那个穿着黑斗篷的人一路跟到了城门口,并沿途留下了记号。
此时天还黑着,城门紧闭,城门上有面无表情的放哨哨兵,城门下没有一盏照明灯盏,好在今日月色明亮,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倒是将城门口的一切照了个分明。
此刻还未到开放城门的时候,紧闭的城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急着出城的商人和旅人,大家大都背着包袱,穿着宽大遮风的斗篷,倒是让那个穿着斗篷、背着包袱的人显得不那么的突兀。
小六子躲在暗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自己跟踪的对象,生怕一个疏忽,眼前的这个人就混入了人群,再也找不见了,好在他手上还提这个大四四方方的大盒子,倒是可以简单做个区分,此刻小六子才瞧清楚,那个他以为的大盒子,实则时一个盖着黑布的大笼子,好几次风吹开黑布,小六子都瞧见了里面有个什么东西,伸出了一个毛茸茸的爪子。
盯了好一会儿,小六子心中已经开始慌张了。为了不暴露自己,他与黑斗篷离得有些远,周围的人群又在不断的变化,此时如果有个人正好挡在他与黑斗篷之间,他的视线将会被挡的严严实实,又或者此刻有个人与黑斗篷做了什么交易,他也未必能瞧得真切。
在第三次有人从黑斗篷旁边擦肩而过后,小六子对于瞪大着眼睛小心分辨跟踪目标是否有变化,以及他手上的笼子和身后的包袱是否还在,已经有了些沮丧的抵触了——这样暗的天色,这么远的距离,如果这人真有个同盟过来和他接头,自己根本是瞧不清的。
若是能站在他旁边,岂不是就能盯地准确些了吗?
突然,小六子急中生智,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继续保持这蹲卧的姿势,借助面前的障碍物挡住自己,然后果断地将自己紧身的短甲脱掉,连同他手中的长剑一起藏在了草丛中,然后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褐灰色的衣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又从怀中将还未来得及给自己孩儿的一个小拨浪鼓拿在手里,也来回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注意后,他径直朝着黑斗篷走了过去,靠近他时,他特意放慢了脚步凑了上去,正停在那个穿着黑衣斗篷的人身侧。
直到近距离地靠近后,小六子才惊讶地发现,他跟踪的这个有些佝偻、个子不高的黑斗篷,竟然是个年老的女人,大概是担心过于特殊,此时她脸上的斗篷已经不再遮住她的脸了,她脸上的皱纹和粗糙松弛的皮肤都十分明显。她有些紧张地立在原地,时不时观望一眼城门的情况和守城的士兵,手中拎着的大笼子里时不时会传来几声猫叫。
为了能有机会和这个黑衣老妇人搭上话,小六子学着其他的赶路人,一起探头探脑朝着紧闭的城门来回的瞧,还时不时地朝着天山的月亮看上一眼,然后抱怨一句天怎么还没亮,城门怎么还没开,往复了三四回后,小六子觉得时机成熟了,便故意朝着那个黑斗篷的老妇人凑近了些,预备找个由头和她搭讪,好有个借口与她一直站在一起,而不被她怀疑。
听见那女人手中的笼子里又响了两声猫叫,小六子连忙凑过去惊奇地问道,你这笼子里是猫吗?哟,老妈妈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也这么着急出城赶路啊,家里人不担心你夜深露重地摔着吗?
那老妇人十分警惕,只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便朝着旁边闪了闪,并未答话。
小六子不甘心,笑着继续凑过去,您这是出城做什么呀,卖猫去吗?
见老妇人依旧不答话,小六子又穷追不舍地继续说道,老妈妈您别害怕呀,我不是坏人。我这不是等开城门无事,与您聊聊天嘛。
老妇人不再躲避,只是多看了小六子两眼,依旧没有答话。
小六子看她不再那么防备着自己
了,觉得有门,再接再厉地拉近关系,他挥了挥自己手里的拨浪鼓,任凭它哗啦作响,冲着老婆子继续说道,我就是个卖货的,昨儿个进城卖光了货,贪玩在城里玩了会儿,结果耽搁了出城的时间,只能一早等着开城门再回去,这个就是我给我孩子买的小玩具。刚刚听您手里的笼子里似乎是有猫叫,就想着如果您是卖猫的,也好买一只回去,给娃养着玩玩。
小六子年纪不大,又是军营里摸爬滚打的,看起来黑黝黝的,倒是显得十分质朴,这时候他又故意装得老实巴交,讲起话来直愣愣的,再配上他憨傻的笑,倒是将这个黑斗篷的婆子给糊弄住了。老婆子动了心,将手中用黑布盖住的笼子提了起来,掀开黑布给小六子看,终于也开了口,我这里有两只猫,你若是要买,就要一并买去。
成!两只正好,一并买回去也好做个伴,嘻嘻……小六子喜笑颜开,说着就伸手往怀里摸,一副要掏钱的模样,边在怀中摸索边问,一共要多少钱?
两吊!老婆子上下打量了小六子两眼,便伸出两根粗黑的手指,在小六子面前晃了晃。
小六子立即面露难色,掏钱的手也停住了,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么贵呀?
老婆子一听他嫌贵,连忙又将黑布撩开,提着笼子给小六子看,你别嫌贵,这两只猫可都是纯色的,一只纯黑,一只纯白,当初为了寻这样纯色的猫,可是废了我好大的力气,我这两只猫当初买来就花了两吊钱,如今我又好吃好喝地养了些日子,要你两吊钱,不算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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