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皇城内外大都是杨阀的人,所以周灵帝驾崩的消息已经被严密封锁,那些灵帝近侍都已被秘密处决,李亨也将灵帝的尸体安放在皇城的一处秘密冰室中,且派出大量暗卫严密看守。
除此之外,诚王以皇族的名义发布了一个消息:因灵帝陛下身体有恙,需要安心静养,暂时无法治理朝政,故而将朝廷诸事皆赋诚王李亨代为处置,同时为便于诚王治理朝政,即日擢升诚王李亨为大周摄政王,总管朝廷大小事务。
朝廷对于周灵帝身体不好的消息,给出的解释是因为数年前上林驿之变,陛下遭到奸臣陷害,就身中奇毒,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清除干净,把黑锅再一次摔在了早已死去的原豫州刺史刘会道身上。
外界对于这个解释,懂的人都懂,不懂的人也不必懂,如此而已。
此番宣告周灵帝退居幕后,让李亨上位摄政王的消息,也并没有在九州引起多大的波澜,因为自周昭宗继位后的这三十多年以来,大周皇权式微,王室在民间的影响力已经非常虚弱,特别是在东南诸大州,门阀大族林立,即便在大周皇权鼎盛时,在这里皇权依旧弱于地方豪族的权势,就更别提此时了。
当前除了豫州与荆州的部分门阀,还顾念些许大周皇室的恩典外,其他地区对大周王室早已无感,而广大的百姓如今都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更没有心思关心这些上层皇族的事务。
特别是在云、青、扬三大州,已在杨阀治下多年,各地门阀豪族畏惧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周灵帝,而是东南诸州真正的主人--诚王李亨,他才是真正掌控中原五州的人,而灵帝在这些门阀的眼中不过是一面可有可无的大旗罢了,当前的中原已经被诚王李亨整合得七七八八,所以往深地说,甚至大周皇族存在与否都已经显得不重要了。
所以当闻听周灵帝要静养的消息后,所有的门阀豪族关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诚王李亨接下来会怎么做?哪怕是他开立新朝,登基为帝,也不会让他们感到吃惊,甚至,还会让他们更加期待。
见大周王朝大势已去,一些机灵的门阀豪族,甚至密信在杭州朝廷中为官的族人,四处联名劝谏诚王李亨登基了。
这才是豪赌!
开立新国,何其壮哉!
龙兴五年五月初九
杭州城王府,书房
一身紫色蟒袍的诚王李亨,静静站在书案边背手而立,双目透过书房的窗户看着屋外的烟雨,点点雨水溅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升腾起一片薄雾,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黛色的屋檐流下,划出一道道晶莹剔透的水柱,落在廊下,溅起点点水花,最终散落在周遭的翠绿的草甸与墨色石阶上,些许水雾甚至都飘入书房之中,带着淡淡的水腥味。
在李亨一旁的檀木书案上,此时堆满了数十个淡绿色的折子,这些都是杨阀下属各州的心腹、各级封疆大吏秘密递送的劝进折子,其中言辞恳切,大有诚王不登基为帝,便要继续死谏的架势。
“这些人这时候鼓噪此事,若是让天下人知晓,又怎么看某,当真胡闹!”李亨面有愠色淡淡道。
而静立一旁的袁公德闻言,则浅笑道:“王爷!我倒是认为此事乃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闻言,李亨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位心腹谋士,前几日他那句:开立新朝的言语,此时犹在耳边回荡。
面对开立新朝的大举,要说他李亨不心动,那就是自欺欺人的话。
要知道,自己今岁就五十有二了,在纷乱的权利场倾轧了三十余载,现在他的手中已经掌控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一切,无尽的财富、至高的权利,按理说现在的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李亨的内心升起一丝波澜了。
但登基为帝,开立新朝的诱惑,依然让他的内心澎湃不已。
是啊!自己奋斗至今不就是为了至高的权利吗?而天下有什么比皇权更令人为之向往的,特别是现在自己距离皇权只有一步之遥,放眼天下又有谁能与自己争锋呢,自己完全有资格坐上象征至高权利的龙椅。
但李亨的内心又有一丝道不明的情绪,哪怕皇权近在咫尺,但他依然难以鼓起勇气伸手去拿。
自古以来,神州的历史上,开国皇帝何其之多,但不是每一个都能得到善终,虽然成为帝王与作为权臣,在权利的掌控上所差不多,但就这一层之差就有着本质的区别,皇权即带边至高无上的权利,也代表对天下万民的责任,那时九州百姓便都是自己的子民,让天下万民安定生活,就将是一份无比沉重的责任压在自己身上。
而作为权臣则可以完全不用顾及百姓的生死,可以让自己过的逍遥自在,只要自己做不太过分,甚至还可以在史书上留下不错的风评,但一旦坐上代表着至高权利的龙椅,任何一丝一毫的作为都将被史书所记载,若是自己毫无作为,让天下百姓流离失所,那就会背上千古的骂名,被世世代代的万民所唾弃。
作为杨阀首脑的诚王李亨,对己方的了解更透彻,虽然表面上看杨阀掌控最富庶的中原及江南数州,拥兵超百万,气势如虹,但实际上雄踞各州的门阀豪族之间利益交葛、错综复杂。
九州若想长治久安,就必须想办法压制住这些门阀大族,让他们出让部分利益给天下的百姓,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偏居东南一隅的杨阀,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地崛起壮大,究其根本还是依仗这些门阀大族的支持,所以此事若是处置不当极有可能引起这些门阀的反噬,到时可不单单只是一番腥风血雨了。
平衡门阀与百姓的利益,岂是那么容易的做到的,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当这些门阀大族一旦利益受损,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到自己的对立面,这就是现实。
李亨不愿意称帝的根本原因,也在于他担心自己无法担负起牧养万民的责任,毕竟这几年仅仅只是为理顺之间各州门阀间的利益,就已经让他感到力不从心了。
虽然李亨不想登基为帝,但不代表他下面的人不渴望他称帝,其中最根本的推动力量,也同样来自下面部属对于更多权利与财富的贪婪,或许这也是前宋太祖黄袍加身的另一种无奈吧!
许久,从沉思中醒来的李亨,扫了一眼书案上的折子,沉声道:
“公德!若如你所言。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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