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第六十七日,朝廷的援军还没来,衙门断粮五日了,守城的胡轮百户命令杀马,黄大人不赞成,两人吵了一上午,够有力气的……’
‘第七十二日,马肉吃完了,朝廷的大军还没来,断粮了,现在天热,马肉放不住,早知道就听黄大人的,少杀两匹马就好了。’
‘八十二日,胡轮弄了些肉来,朝廷大军没来,送信的几个王八犊子也是一点信也没有,大家饱餐一顿,我砍了一个奸细,胡轮夸我肉没白吃’
‘第一百零三日,朝廷大军应该不会来了,胡轮又弄了些肉来,吃了肉,又有力气了,又砍死了一个叛逆,这是我砍死的第十八个叛贼’
‘第一百二十四日,我吃的是什么啊……’
‘第一百六十七日,城内易子而食’
‘第一百八十九日,妻死’
‘第一百九十九日,小圆死’
……
舒良脸色很差,他攥着文书的手掌上青筋绽出,目光阴冷锐利。
“王骥!”
舒良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苏城拍了拍舒良的肩膀,叹了口气:
“想当初,朝廷征调王骥大军平定贵州苗乱,王骥兵至辰州、沅州之后,按兵不动,坐看苗乱肆虐,所为的,不就是拥兵自重,躲避被王振株连之祸吗?”
“前有工部尚书石璞勾结王振,以贿赂得官,现在又有工部尚书为躲王骥之祸,拥兵自重,这工部真是跟王振分不开了。”
舒良想了想,语气郑重的开口:
“公爷,您以为咱们该当如何把王骥拉下马?”
苏城摇了摇头:
“七卿重臣,不是说收拾就能收拾的,朝廷自有法度,拿下石璞,就是靠了王振之祸过大,这才能直接拿下石璞。”
“现在国朝承平无事,贸然拿下他,可能不大,除非当时的黄镐能够出面,再有平越幸存的官员百姓出面,方有希望能拿下他。”
舒良闻言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呼吸粗重。
“这件事,我用东厂缇骑来办,一定要把王骥的罪证搜索全了,裹足不前,拥兵自重,延误战机,该死!”
舒良来回走了几步,最后站在苏城面前,郑重的说了:
“公爷,咱家知道您有法子,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面立于朝堂之上,咱家求公爷用用力,将这人拿下。”
苏城无奈的笑了:
“我何尝不想,可拿什么拿下,一个疯疯癫癫的平越衙役,就拿下朝堂的七卿大佬,这不是舒公公你的东厂,也不是我的营头。”
舒良突然向苏城行了一礼,长揖到地:
“公爷,咱家这就派人出发,去广东,去平越,务必拿到王骥贻误战机的罪证,但是扳倒王骥,还需要公爷出力。”
苏城点了点头:
“义不容辞。”
……
十日后,朱祁钰终于见到了苏城跟舒良。
“让你打探的事儿探的怎么样了?”
朱祁钰头也没抬的问着舒良。
为了早早休息,朱祁钰现在处置奏折都是在争分夺秒,争取早日处置了事,回后宫睡觉去,教坊司新近送了一批女官,颇让朱祁钰开了眼界。
舒良小步上前,将手里的写好的文册递了上去。
朱祁钰疑惑的看了舒良一眼,这个舒良闹什么幺蛾子,以前他禀报事儿从来都是直接说了,今儿怎么递了折子。
打开折子,只是看了两行,朱祁钰的脸就变的难看起来,合上折子,朱祁钰看着舒良:
“这是真的?”
舒良上前一步:
“回皇爷,是真的,奴才出身贵州,祖宗就是平越城的,后来迁移出来,但祖籍还是在平越城,这次死难的人中,有不少是奴才的亲眷。”
“奴才遣了快马,换马不换人,赶到平越拿回了这些文册。”
“轰隆”
朱祁钰一把将御案上的东西都给扫落下来,他愤而起身,看着舒良骂了:
“舒良啊舒良,这还是你的家乡,出事这么长时间,你竟然才知道,而且还是通过苏城才知道的,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贵州平越城吗?”
苏城在旁边说着:
“陛下,臣想要在明日的常朝弹劾工部尚书,靖远伯王骥,请陛下允准。”
朱祁钰怒而挥手:
“弹,弹,王骥这种败类,明日朕就罢了他的官!你不是说七卿大臣不宜由武官勋贵担任吗,你说的很对,看看这个王骥,他竟然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该死。”
“明日弹劾,不论成与不成,朕都支持你。”
与此同时。
南宫外,身穿便服的朱祁镇坐在墙根外的一处酒楼雅间内上,周遭是任礼、陈懋、朱仪、张軏张輗几人。
不过最靠近的,还是任礼与焦敬,两人正把最近的事儿向太上皇诉说,尤其是提到了苏城在兵部外口出狂言,要收拾王骥的话。
朱祁镇脸上满是讥讽之色:
“王先生且放宽心,国朝自有国朝的规矩,七卿大臣非比寻常,罢免七卿大臣,就连当初的朕也要谨慎万分,廷议朝议过上无数次,才敢下这样的诏旨。”
“苏城区区一勋贵,郕王再怎么宠信他,也不能让他罢免王先生。”
“大冢宰就不会同意。”
朱祁镇斩钉截铁的说着。
“此事朕自会知会亲近之臣,让他们为先生张目,苏城不是想要罢免先生吗,那好,咱们就先动手,让苏城知晓什么才是罢免。”
王骥向朱祁镇行礼:
“臣谢太上皇,苏城是武勋第一人,想要罢免他势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太上皇但有所命,臣必当肝脑涂地,誓死以报君恩。”
朱祁镇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向旁边的朱仪:
“你家爵位的事儿,还要再等些日子,你家岳翁对朕的召见屡次推拒,这很不好,扫了朕的颜面不提,让朝臣非议卿的岳翁不知礼仪,就是大错了。”
朱仪诺诺应了,声称回去必当催促岳丈来拜见太上皇。
朱祁镇对朱仪有些不满意,不过朱仪是自己手上最有可能拿的出手的公爵,与苏城抗衡,他是唯一的希望。
想到这儿,朱祁镇看向旁边的张軏张輗兄弟,心中满是失望。
本来以英国公府的底蕴,随便发动些军中故旧,就能让五军都督府、兵部乱成一锅粥,现在倒好,被苏城压着打不提,爵位都被朱祁钰给削了,竟然都没能发动一次朝谏。
三等的英德伯,堂堂的公府,竟然也能忍下这口气,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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