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警官回到家中后，看见妻子一反常态，早早就把晚饭做了，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柜换鞋子。

“我去趟医院，有个同事病了，大家约好一起去看看。”

“谁呀？”

“就是门卫李大爷，前天去检查，得了肾衰竭，可能没多少日子了。”

“什么？”毕警官一脸惊诧，他本来正准备跟妻子聊聊这个人，好好查查他，却意想不到听到这个消息。

“你等会儿，他怎么好好的得了这个病？”

“哎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是什么药物性中毒，他六十多岁了，天天上夜班，身体不好，天天吃药。”

毕警官立刻警觉起来，他刚想查李福来，他就得肾衰竭。这么说来，当年目睹周向荣死亡的五人全部出事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他更加坚定地认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报复行为。于是立即拿出梁栋今天发来的短信看了看，莫不是监视梁栋的那个人已经提前知道了？他特意让梁栋转告的那两句话，是在暗示李福来什么事情么？

“等等，韩老师，请您帮学生解惑一下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说着便将短信转发给了妻子。

“噢？你这个公安大学的高材生，是故意调侃我么？”韩老师虎了丈夫一眼。

“不跟你开玩笑，赶紧看看，帮我破案呢。”

“这是说一个人一生清贫，追求好名声而不得。后一句是说槐花落下，虽然变成泥巴，是特别用心，为槐树提供肥料。”

“字面意思，我大概懂。这个‘别有心’能解释成别有用心吗？”

“那说不通啊，槐花变成泥土怎么是别有用心呢？这含贬义。明明是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意思。两句看不出来，前面应该还有两句，合在一起才能理解完整的意思。”

“有话不直接说，让老子猜什么字谜。”

“谁写的呀？”

“一个证人。”

“那肯定就不是表面意思了。”韩老师又看了一眼诗句，仔细一琢磨，若有所思，“如果证人用这两句话给你透露线索的话，他说得已经很清楚了。这个线索和槐树有关，不然什么花不好，非要写槐花，又不常见。槐树四月尾花期结束，落在地上变成泥巴，本来是正常现象，如果把它理解为别有用心，那就是它本不该埋在那个地方。”

“作案时间四月末，证据埋在了槐树下！”听到妻子口中那个“埋”字，毕警官脱口而出。他想起今天上午在医院里，自己跟梁栋透露要查李福来的伪证罪，需要先找到赃款，对方全听见了。他让梁栋转告这句话，就是冲着李福来的，他是在配合警方！

“我们学校里有几棵槐树，有些年头了，我教书前就种下了。”

“还是语文老师会想象！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多了解一下他的病情。”

毕警官捧着碗，筷子在桌上捣鼓半天，也没夹起菜来。他用筷子不断点着桌子，思绪又飞到了周向荣的案子上。

“监控梁栋的人是要给周向荣的死讨个说法，逼着梁栋全坦白了。后面说还梁栋自由，说明他的目的达到了，和自己的推断一模一样。但一个证人不够，还得要李福来开口，他好巧不巧这时得了肾衰竭，死人就不能开口说话了，周向荣便翻案无望。也就是说背后是两伙人在斗，想翻案的是周向荣的家属，阻止翻案只能是罗士杰。这虽然是最合理的解释，但也存在一个悖论。如果他们同学四人的悲剧是一场有预谋的报复，最有可能是周向荣的亲属策划的。那他又对李福来下手就说不通，既然想还周向荣一个公道，他就没理由去害关键证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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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五人的悲剧应该不是同一人所为。”

毕警官随便扒了两口饭，便匆匆去了单位，见手下的警员小李和小王都在问询室加班，不禁有些心疼这两孩子。

“又是什么事啊？还没回去。”

“酒后闹事，打架斗殴。”

“在哪里？有伤着人吗？”

“江峰渔火，伤着一个，送医院了。”小李起身，示意上司出去说话，便来到毕警官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老大，我查了一下，这两人八年前有个案底。2008年4月17日，在市师范学院踢球伤人，拘留了七日。”

“有案底不是很正常吗？怎么神神秘秘的？”

“被伤的有两人，一个叫罗士杰，一个叫郭怀良，郭怀良于五日后病逝。”

“什么？”毕警官一皱眉，习惯性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你下午不是让我查一查那个跳楼案的五个当事人的资料吗？我都给你打印出来了，那个郭怀良，最后的医疗鉴定结果是急性败血症，细胞什么因子风暴，多重器官衰竭，和打架受伤没有因果关系，也不是医疗事故，最后医院人道赔偿三十万。”

“这两人先别急着放，等我想想问什么话，你先过去忙。”

毕警官不禁寒毛竖立，想起那句“有人命丧同窗”。监听者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送来了李福来的线索，又送来了郭怀良的线索。这个人的雷霆手段比警方还要胜上三分，虽然方式都是非法的，却也让人刮目相看。他今天送来的这两人，怕又是背后唆使什么人故意闹事，让这两人忍不住出手，然后就被请进了派出所。

既然把线索送来了，那想来当年他们因为踢球斗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谋划人其目的是把人弄进医院，才能实施其计划。什么样的人，能把人害死，却让警方和医疗机构都无法鉴定是他杀还是自然发病死亡？这个人对医学的了解可以说是专家级别的，或者是他请教了相关的专家，来实施这桩谋杀。

毕警官仔仔细细地翻着小李打印的调查文件，发现了一个疑点。2008年4月17日是周四，并不是周末，罗士杰从300公里外的学校回本市，去了郭怀良的学校，与他一起踢球。在球场上发生摩擦后，被对方球员打进了医院。警方对罗士杰的问询有个疏漏，当时应该只是把它当成了一起普通打架的小案子，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上课时间翘课跑回本市。

毕警官轻轻推开问询室，招呼小李过来，指两个肇事者，轻声问：“是对方故意挑衅，激怒他们对吧？”

小李点点头。

毕警官又问：“对方被打了，也不还手，直接就报了警对吧？”

“老大，你真是神机妙算。”

“行了行了，你继续问吧。”

毕警官给两位手下泡了杯茶，轻轻地搁在他们手边，便立在他们身后，静静地观察着对面靠墙而坐的两个嫌疑人，脑中快速回翻着小李送来的文件。

一个球队有十一人，为什么这两人在八年前，很精准地把罗士杰和郭怀良打进了医院，而其它人却没事。如果打架事件是罗士杰一手操纵的，买通了他们，他跑300公里回来就是为了挨顿打，其目的是什么？

但让罗士杰没想到的是，挨打后郭怀良就这么死了！事后打人方也绝不敢承认是受罗士杰雇佣才打的人，那构成故意伤害罪，要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一口咬定是因在球场上的摩擦而打人，只要没打得很严重，那只触犯治安条例，最多关一个星期便完事了。

人不可能是罗士杰杀的，他一个大三的学生，没有能力和知识储备去策划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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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一场完美的谋杀，他也没有杀人的动机。

但“监听者”却说“有人命丧同窗”，这意思很明显，郭怀良是罗士杰杀的。“监听者”是真的掌握了更多的证据，还只是故意诱导自己往错误的方向上走？

“监听者”对这几人的监视如此严密，肯定是花费了巨额钱财的，他必须雇佣一批私人侦探才能办得到，甚至可能早就买通了梁栋和罗士杰大学宿舍的同学。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监听者”做的，他在知道了罗士杰跑300公里来踢球的目的后，顺水推舟买通了对方球员，并在医院里实施了谋杀，然后栽赃嫁祸给罗士杰。

但既然“监听者”有这么大的能耐，他应该很清楚，他要制造多少证据琏，才能成功栽赃。警察又不是傻子。如果是他做的，他就没必要今天把这两个曾经的肇事者送到派出所来了。

那到底是谁才是真正凶手？或者说，郭怀良的死，真的只是他体质原因，只是一场意外？

“监听者”今天把这个线索送来是想让自己再查郭怀良的死亡真相吗？但时间过去这么久，早就结案了，当年留下的漏洞和证据，也早就被抹得干干净净，郭怀良的尸体也早就火化。想翻案，堪比去太阳上采矿。

毕警官见小李问得差不多了，忽然插上了一句：“张棋开，你是本市人对吧？”

嫌疑人点点头。

“现在打个电话，把你父母叫来签个字，你们就可以走了。”

“警察同志，叫老婆来行吗？”

“我说的是叫父母。”

“不好吧，我都是成年人了，这大晚上的，让他们来不方便。”

“那就在这多待几天，后面空房多着。”毕警官丝毫不给讨价还价的机会。

小李道：“别墨迹了，想早点回去就按要求做。”

毕警官道：“小李过来一下。”

进了里间的办公室后，毕警官把今天梁栋发来的短信和李福来的事都告知了小李，又说了说自己的推测，想听听他的见解。

“老大，你这是在办公事还是私事啊？梁栋的案子还没有立呢，小心所长知道了。”

“唉？你胆肥了嘛！看看大厅里墙上那几个大字，为人民服务！非得要人民找上门啊？自己不能主动点？”

小李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你不理解为什么罗士杰要导演这场挨打的戏？”

毕警官点点头：“小孩子的事情我哪懂。”

小李绘声绘色道：“男人四大铁，一起嫖过娼，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他们肯定是兄弟情出现裂痕了，一起挨个揍能修复一下，说不定打架时罗士杰还故意护着郭怀良，让他心里感受到这份情义。”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肯定是发生什么大事，让郭怀良对罗士杰心生芥蒂。”

小李道：“你忘啦？梁栋退学，徐志强进监狱，四个铁哥们，两个出了事，让郭怀良起了疑心。”

“你的意思是徐志强和郭怀良也知道了罗士杰买通证人的事？”

“很明显当事的几个人都知道。”

“你支持这个‘监听人’的结论了？一切都是罗士杰策划的。”

“是，只有罗士杰有这个动机。”

“我看未必。对了，你有空再调查一下周向荣的父亲周建业是什么底细。”

“哎呀，老大，我累死了。”

“听话，不想我给你介绍媳妇了？”

小李狡黠笑道：“都说了一百次了。”

“快了快了，韩老师上心着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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