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军营有警,营外摊贩也跟着提心吊胆,众人在一起议论纷纷,有胆小的早已收摊,远离这是非之地。当然,也有胆大的,居然到大营门口叫嚷起来。这个说某部某某吃饭没给钱,那个说某营谁谁白嫖小姑娘,更有说其同伴进营追债至今未出,欲进营寻人的,而且口音各不相同,总之营门口嘈杂一片。
守门的士兵虽然警告不许踏进营区半步,否则格杀勿论。但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浑然不惧,其中更有人叫嚷着法不责众,鼓噪着要闯营。
在市集某食摊处,坐着一个道士打扮之人,一直盯着大营门口的动静。此人正是前几日过来示警的武当道人张安道。其曾因闯营被捕,但第二日便被放出。放出来之后,这人便一直在营区外徘徊。
此刻张安道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道良善之家,有几个敢挑衅官军?他对这些人并不在意,知道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但对另一批人却格外留意。
这群人同张安道一样,都在远离营门之处看营门热闹,他们三三两两的,分聚各处,看着像江湖人士,却又各自为阵彼此不相交谈。因不知是敌是友,也不好上前打探。
随后,张安道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暗思
“按说庐陵王被囚禁于此,是无法对外传播讯息的,但这张纸条能传至自己手中,显然营中有人默许纵容甚至助力。如此,庐陵王在营内尚属安全,现在要防的,当是营外。”
接着又再一次展开字条,看着上面简单写着八个小字:王与妾身,故剑情深。
字条的字面意思,通俗易懂,无非表达庐陵王两口子伉俪情深共进共退。但其中有个典故,讲的是汉宣帝刘病己故事。
刘病己乃汉武帝曾孙,其祖父乃武帝太子刘据。太子刘据被人诬陷而起兵自保,最终兵败自杀,其家人门客,除尚在襁褓中的孙儿刘病已外,皆遭处死。而刘病己身在狱中为狱吏暗中保护,甚至连狱中女囚都施以援手。后来遇武帝临终大赦,方得出狱,长大于民间,其自小到大,多有贵人相助。待其登基后,更是婉拒废立两帝的权臣霍光之请,立原先在民间迎娶的小吏之女为皇后,成就“故剑情深”之典故。
“庐陵王妃所引典故,倒有趣,知之者自知之,不知者自不知之!”
思考到最后,张安道下定了决心,要与庐陵王共进退。原先其来大营示警,不过出于激愤之心。先帝之子接连亡命,凡感念其恩德的,无不痛心疾首。而在张安道被捕后,曾有过一丝后悔。若天后有意处死庐陵王,其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报出名号为庐陵王张目,那恐不是他一人之生死事矣。
刚拿定了主意,张安道突然听到营门传来动静,转头一看,从营内冲出一队重甲骑兵。
只见他们挥着刀,也不顾门口挤着人,直接冲往人堆里,边撞边砍,待冲出人群,又折回来,再来一波冲撞砍杀。只一个来回,便在营门口留下十几具尸首。
营门前的乌合之众一哄而散!
围观之众有的叫好,有的叫骂,其中有一个同是道士打扮的,叫得最凶。
只见其手舞足蹈:“该杀该杀,光天化日胆敢围堵军营,必非良家子!”
那人也不顾周围怒视目光,仍在拍手称快。
张安道心下一动,便走上前去对那人拱手道:“在下武当张安道,不知阁下仙府何处?”
那人见有人自报名号,不由一愣,随后则哈哈一笑:“我不过终南一隐士尔,姓名不足道也。”
对方不愿报出名号,张安道也能理解。如今来到这个地方的,要么是同自己一样,想保下庐陵王的,要么就是欲行不轨之事的。不管是哪一边,都不愿意张扬行事。只有自己是个愣头青,上来就露了自己家底。
张安道点点头便要离去,却听那人道:“道长若是有暇,咱们找个地方小酌几杯?”
待两人坐下,点了两角酒和几碟小菜,便聊了起来。
“听闻道长日前只身勇闯大营,为庐陵王示警?”
张安道听完苦笑道:“正是在下,如今却是追悔莫及。”
“哦?道长成就大义,必为江湖传唱,如今又为何反悔?”那人不解。
“如今事态看似云波诡谲,但庐陵王之生死,实操一人耳。”
见那人点头,张安道又道:“若不利庐陵王乃武后之意,我再如何舍生取义,也无济于事,不过无谓牺牲而已。”
那人却不以为然,道:“想不到道长却是个有始无终之人。”
只见张安道却正色道:“我一人生死,自不足惜也,但若因我一时激愤,牵累鄙人门派无辜之众,又该若何?”
那人则撇了撇嘴,道:“总而言之,还是贪生怕死罢了。”
张安道骤然变色,一掌拍向桌子,怒道:“交浅言深,阁下为何却一直藏头缩尾、隐姓埋名,反倒指责我起来?!”
那人见张安道发怒,却面露狡黠,笑道:“终南隐士不足道也。”
张安道见这人还不愿以实相告,起身便要离去。
那人却拉住张安道衣袖:“道长且慢,在下姓步,名足道,并不敢有所隐瞒。”
张安道听到对方名讳,一时气结:“道兄倒是好名字!”
待重新换了杯盘酒食,两人又聊了起来。这下却换成张安道提问:
“近日事态,道兄怎么看?”
步足道回道:“刺客疑云,我看不像是武氏所为?”
“从何说来?”
步足道回道:“自武氏出感业寺,在其不得势时,便伏低做小、深藏不露。在其得势后,则明目张胆、睚眦必报。同样是处死庐陵王,阴潜刺客哪如三尺白绫或一杯鸠酒来得直截了当?孝敬皇帝和废太子,不就是前例?拖泥带水非武氏习性。”
张安道点点头,又问:“刺客既然不是武氏所遣,那又能是谁呢?”
“若庐陵王没了?对谁最有利?”步足道反问起来。
张安道沉思片刻,轻道:“武氏、今上,还有诸武!”
“方才说武氏不屑使这样下作手段,故无动机。而今上有动机,却没能力,傀儡一个,哪里还请得到什么刺客?”
“原来是他们!”张安道豁然开朗!
“诸武有动机,更有能力!”可张安道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越想却越怕,不由怒道:“他们怎么敢!?”
“他们有什么不敢呢?但关键还是在于武氏心意。”步足道悠悠道:“若武氏有意弑子,庐陵王命不久矣。”
“若其无意呢?”张安道不愿等下去,便直接开问。
“此事不会拖太久,道长能出来,那中郎将应该还在咱们这头,他若坐实了刺客传言,当会去洛阳禀报,届时武氏之意很快便会传来。若其无意,谁都无法加害庐陵王。但此间,我等必须联合所有志同者,死保庐陵王!”
“好!是生是死,就在近朝!”张安道拍案而起。
两人一下子便统一了战线,可正聊着,隐隐有锣声伴随“鬼使判官驾到”声传来。
两人沿声望去,只见一队队伍浩浩荡荡向大营行去。其打头的敲锣引路,后面分两列,跟着的两人一左一右,各举两面金子红牌,再后面则跟着四人举着黑白青红四面幡旗,四人中间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接着则是一辆四驾马车,上面也不知放着什么,马车之后又随着五六十个执枪士卒。
“这阵仗,什么鬼使判官,是要来杀人的吗?”两人惊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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